83 讀舟
讀舟
于桑洲頓時語塞,他對這個想法感到離譜,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畢竟他這張嘴,不說出什麽難聽的話就已經不錯了。
于桑洲說:“別聽那些話,就當聽不見。”
文榆清什麽都沒說,不知道她在看着前方的什麽,過了一會兒,她偏過頭對着于桑洲笑了笑。
酒吧兼職再沒幾天就要結束了,親戚得回洪城,于際一個人在家裏他也不放心。
于桑洲就連上班的時候都在出神,他想着之後應該再去做什麽工作,但他又還能再去麻煩誰?
今晚的業績還不錯,于桑洲心情也難得好了不少。
只要再找到一份工作,于際的生活就可以更好一些。
坐在身旁的客戶喊了他一聲,于桑洲笑着回應,拿起酒杯和客戶碰了碰杯。
酒還沒喝到嘴裏,于桑洲感覺到了褲子口袋裏發出的振動,應該是收到了消息。
他将手機拿出來看了眼,是饒時的消息。
消息內容都還沒看,不安的感覺就先找上了他。
于桑洲喝了口酒,吞咽的同時,點進了這條消息。
饒時問他:你準備休息了嗎?
他看了眼時間,回複道:剛到家,準備去洗澡。
饒時回得挺快:我看看,開視頻給我看。
于桑洲剛看到這句話,瞬間沒忍住笑了。
看來今天真的是不錯的一天,業績好,饒時也很主動。
于桑洲為了讓饒時放心,錄過很多視頻,其中當然也有比較私密的那種。
他找到那個在浴室錄的視頻,因為不知道會在什麽時候發出去,這種視頻的封面全被于桑洲改成了黑色。
視頻被發了過去,他看着手機屏幕笑,以至于身邊的客戶叫了他好幾次都沒聽見。
于桑洲抱歉地笑笑,端起酒杯剛準備和客戶碰一杯。
杯口快要靠近嘴邊時,他停下了。
停在前面的那個人絕對是饒時,他不會認錯那條褲子,因為那是他給饒時買的。
僥幸心理在這一刻開始作祟,于桑洲将視線朝上——真的是饒時。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下意識将酒喝了一口。
饒時問他:“這就是你不回家的原因?”
于桑洲都感覺自己是喝多了。
除了騙饒時的心虛,他還有一絲不太高興。
饒時但凡去問問,或者再來這裏一次,他就會發現一切都不是那樣。
可饒時什麽都沒做。
他這次甚至都沒打自己。
于桑洲覺得自己可笑。
明明錯的是自己,他卻覺得饒時也不對。
他為什麽不想了解自己,為什麽不肯收起脾氣。
想太多的事情就會在夢裏出現。
于桑洲總是會夢到他在酒吧工作的時候,但這個夢裏也有饒時。
他從一開始就看見了那個離自己有三張散臺距離的饒時,可他不敢朝那邊看太久,甚至心虛地低下了頭。
他端起酒杯和身邊那個看不見臉的客戶碰杯,鼓起勇氣想再看一眼,當他朝那邊望過去時,饒時就會消失不見。
很快,一瞬間。
他想再找找饒時在哪裏,可酒吧裏人太多了。
這是夢,于桑洲很清楚。
因為饒時會再出現,不定時出現。
他會拎起桌上的酒瓶,用盡全力地砸過來,每次還都只朝頭頂上砸。
饒時挺兇的,在夢裏更兇。
于桑洲甚至能在夢裏感受到疼痛,玻璃渣劃傷頭皮又擦着側臉掉落,最後在地面停下。
吵鬧的酒吧裏,玻璃渣落下的聲音卻能被他聽見,這也是夢的神奇之處吧。
緊接着,饒時會問他:“這就是你不回家的原因?”
于桑洲這個時候也不擔心了。
他反正有一大堆話要說。
等那些話說完,于桑洲又問他:“饒時,你有沒有想過好好了解我一次,有沒有哪天不會對我動手……饒時,我現在這個樣子,會不會成為你的負擔?”
可惜這是夢,饒時不可能會回答。
因為于桑洲不知道饒時會說什麽,夢也無法幫他想出答案。
他只能每次都在夢裏問一遍,與那個不會回答他的饒時對視。
他說:“饒時,你是不是不愛我?”
饒時還是不回答。
于桑洲笑了笑又說:“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這個夢在他這裏屬于尋常夢。
因為現實才是噩夢。
現實裏的那天,饒時沒有動手,甚至連罵都沒罵一句。
他也沒有問饒時那些問題。
那天,是他們變得離彼此更遠的一天。
文榆清又給他介紹了幾份工作,白天可以在健身房工作,晚上可以在家裏開直播。
現在已經沒有親戚可以幫他了,于桑洲只好把外婆接了過來,他在去接的路上就十分客氣,回家後還說了不少客氣話。
外婆都快聽不下去了,她說:“不要給自己這麽大壓力,我也沒老到看不好一個孩子,更何況于際很乖,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但外婆的身體情況他是看見了的,媽媽出事後的外婆明顯狀态不佳,住院那幾天也查出好些問題。
于桑洲心裏過意不去,他說:“這份工作不會幹太長時間,麻煩您了。”
外婆搖了搖頭嘆口氣,沒再說什麽。
健身房的工作對于桑洲來說比酒吧營銷輕松很多,他對這行感興趣,做起來也不覺得累。
直播前一天,他注冊了一個小號,從手機相冊裏翻了半天,翻出一張黑貓的照片用來當頭像。
這只黑貓是他在下班路上碰到的,小貓不親人,看見于桑洲後,隔老遠就開始弓起背。
一人一貓對視好一會兒,黑貓終于放下防備,蹲在路燈下看着于桑洲。
于桑洲也沒敢靠太近,他蹲下身子拍了一張,回家後還樂了好久——黑貓炸毛的樣子太像饒時了,真的很可愛。
注冊好賬號後,于桑洲又花了大半夜琢磨直播賬號的名字。
剛開始他想的是“獨舟”,但他總覺得怪怪的,有一種自己孤獨一人的感覺。
所以他取了“讀舟”,在江面失去方向的小舟。
如果你願意,請你讀我。
如果你空了,請你試着了解我。
現在的一切都還算是過得去,外婆也确實将于際照顧得很好,于桑洲偶爾也能不那麽着急回家。
他終于能去超市好好逛一逛,不再着急忙慌地拿起東西看都不看就往購物籃裏放。
外婆之前說過他好幾次,經常買一些不新鮮的菜回來,水果也有磕壞的。
于桑洲每次都是笑笑,說他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
結果他下次還是這樣。
沒辦法,他總擔心一老一小在家裏會出什麽事情,更何況外婆的身體不能太累,他越早回去,外婆就能越早去休息。
今晚不用直播,于桑洲剛準備下班後去地鐵站附近那家超市買點東西,買完就直接坐地鐵回家,于際最近很愛吃葡萄,那家超市賣的葡萄最甜。
于桑洲剛走出健身房大門就看見了文榆清。
學姐沖他笑了笑,問道:“下班了?”
“嗯,”于桑洲說,“怎麽了?”
“有個新的工作,想問問你去不去,”文榆清說,“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這麽缺錢,但我想着能幫你一點是一點吧,這是一個線上的家教工作,我覺得還挺适合你的。”
“你怎麽不去?”于桑洲頓了頓說,“你不也……不用把這份工作讓給我。”
“你以為我不想啊?”文榆清招了招手,朝前走着,“我家裏每天鬧得不行,雖然我爸住院不在家,但我媽總回來哭,還帶着親戚一起來哭。”
“哭什麽?”這條路不是去地鐵站的路,于桑洲問,“你要去哪兒?”
“回家,家裏還哭着呢,我就是出來透口氣的,”文榆清說,“你要走了?”
于桑洲說:“沒,陪你回去吧。”
文榆清确實幫了他很多,看得出來,學姐現在情緒不太好,她需要一個人傾訴,況且現在也很晚了,讓女生一個人回去是不太安全。
“你最近和饒時怎麽樣?”文榆清問。
“還是那樣,”于桑洲說,“我也說不明白。”
“愛情很自私的,但愛情藏不住事,”文榆清說,“兩個人之間一旦有了秘密,後面的路就越來越難走了。”
“我知道,”于桑洲說,“你弄得和你談了戀愛一樣。”
“我電視劇看得多。”文榆清笑着說。
文榆清家住得不遠,離那個酒吧也挺近的,于桑洲剛準備離開,樓上就響起了摔東西的聲音。
學姐愣了一下,緊接着擡頭望上去。
“又開始了……”文榆清瞬間哽咽。
于桑洲和她看向同一處,文榆清說:“已經是第三次摔我房間裏的東西了,她以為把東西全都摔完我就會妥協嗎?”
“摔你東西幹什麽?”于桑洲問。
“我爸昨天給我跪下了,你說他躺在床上都沒勁,費那麽大勁下床就是為了跪下求我,”文榆清說,“他說他求求我了,讓我快點嫁給那個人,那家有錢,可以救他的命,我也不會過得不好,只要我生個孩子,一切的生活都不用我操心。”
于桑洲沉默着,文榆清繼續道:“我夠努力了,結果最後還是得靠別人,這幾天親戚輪番來勸,我媽就差說我不孝了。”
于桑洲還是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他幹脆抱了抱文榆清,他說:“沒事的,一切都會過去,你已經很努力了。”
“你真的很不會安慰人,”文榆清擦了擦眼淚,對着他笑,“我先回去了,再這樣下去,我得收拾到半夜。”
文榆清走後,于桑洲還在樓下站了會兒,直到摔打東西的聲音沒再響起,他看了眼時間,不敢再拖延,轉身就朝地鐵站的方向走。
還沒走兩步,手機響了一聲。
他邊走邊看,是饒時發來的消息。
饒時說:你今天回來一趟,不管說什麽理由都沒用。你不回來,我就弄死你。
于桑洲愣了愣,不知道該回什麽,但他現在,估計是不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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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