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陰溝裏翻船

陰溝裏翻船

3

貝曠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極大的挑戰。在這個天賦能力決定了個人價值的世界，他決不允許有這種挑戰他名譽的情況出現！

貝曠找到了基地的精神治療師，也就是那個被錢書打傷的人。

米勒·安一臉頹喪地被他從宿舍揪出來，一副被上司抓住、不得不結束休假的倒黴模樣。

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銀發青年，長得瘦高，和他的同胞們的高大體格并不相似。

貝曠是來了解錢書從前的情況的，卻發現米勒連那片雜亂的核心地帶都沒能靠近，不過他倒是找到了一個可以試驗的法子。

新歷107年的一個案例顯示，只要治療師在進入病人精神海時不使用精神屏障，有概率能在不觸發病人的自我防禦機制下進入。這種方式極度危險，正常情況下治療師都不會采用，但對貝曠來說卻可以嘗試。

“頭，你真要進去？”米勒抱着胳膊，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裏面那麽危險，這就是個普通的軍官，你這麽拼有什麽意思？”

貝曠還在翻看資料，沒有答話。

其實貝曠做這一行從來不管病人是誰、身份地位如何，只要是上面交代下來的任務，他都會盡力完成。他知道有些治療師會看人下菜碟，沒油水、不重要的病人他們大多是草草治療了事，因為治療師的精神力有限，治療一個難度高但收益低的人得不償失。

但他不計較這些。

米勒被無視，只好閉上嘴，看着貝曠的目光帶上幾分探尋之色。

貝曠沒想到基地的案例卷宗竟比王城的資料庫還要豐富，看來邊境産生的精神問題比王城內部要多得多。

這個時代資料流通慢，王國內部信息共享更是一件艱難的事，一下子發現這麽多實例，他絕不能浪費，回頭得叫人來把這些資料都複制一份帶走才行。

時間還有富餘，現在只是晚上九點三十，貝曠想在今天搞清楚錢書的問題，于是和米勒再次回到錢書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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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寒因為基地的事務很早就離開了。米勒似乎良知蘇醒，堅持要去幫忙。貝曠想想他或許有用就答應了。

沒了精神屏障，兩人順利潛入精神海，來到之前去到的“門”的位置，沒想到在這一片昏暗的垃圾場之後居然隐藏着一個龐大的洞窟。

洞窟高百米，石壁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山洞，仿佛是天然形成的蝕洞，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個詭異的精神海深處竟然藏着的是這樣一副景象。

很顯然，錢書的精神體就在其中，但這些洞窟之中很可能也藏着危險。

走進其中一個洞穴，經過無窮無盡的岔路，兩人來到出口。

洞外的光線略暗，貝曠站在洞口處，往外定睛一瞧，頓時瞳孔放大。

“這是什麽鬼！”米勒探頭出來也被吓了一跳。

眼前是一片不辨上下的古怪空間。

幾座如同往日文明中的瑪雅神廟的建築倒懸在空中，底下正立着幾座腦袋尖尖的石頭建築。上下颠倒的建築犬牙交錯，與分布在各處的歪歪扭扭的水泥樓房共同組成一個如同獸嘴的半包圍空間。

如果說這裏就是錢書精神體隐藏的深處，他一定是遇到了什麽特殊的事情，才會産生這種變異的想象。

如此怪異的精神海，即使是貝曠也從未遇到過。這位軍官究竟遇到過什麽？

周圍沒有能夠攀爬的物體，前方三米外的地面上有一小塊草皮。

貝曠想了想，冒險直接從十米高的地方跳了下去，就地一滾站起來，身上毫發無傷。

米勒看呆了，“頭，你這樣要我怎麽辦？”

貝曠一怔。

他倒是忘了，他能在精神海裏無傷做高難度動作，別人可不一定。

嘶……

貝曠習慣了獨來獨往，這下倒是棘手。

這裏沒有梯子之類的工具。貝曠左右看看，只找到一根長鋼筋，豎起來，“要不你爬這個？”

米勒看着布滿鏽跡的鋼筋，欲言又止。

最後，米勒還是學貝曠的樣子從上面跳了下來。

貝曠沒管摔得龇牙咧嘴的米勒，往左前方走去。

這座混亂的“城市”中央隐藏着一個足球場大小的深淵，深淵下漆黑一片，仿佛直通十八層地獄，峭壁上長滿了各種古怪的植物，形狀鋒利，顯然無法抓握。

貝曠站在懸崖邊緣觀察，确定沒有能夠下去的地方。

他和米勒商量分頭尋找錢書的精神體，如果米勒先找到就給他發信號。治療師的精神敏感度很高，只要發出特定的精神波動，周圍的同伴就能感應到。然而，找了一圈，兩人都失望了。

“見鬼，這家夥到底藏哪去了？”米勒坐在地上，累得氣喘籲籲，“要是見到他，我高低得先把他揍一頓。”

精神海是人的潛意識的投影，正常人絕對不會無端在意識中創造這樣一座極需想象力的“城市”，這裏顯然有特殊的含義，而這種地方通常就是精神體隐藏的位置。

可是，為什麽錢書不在這裏？難道他藏到了那個深淵之下？

仔細看來，那些仿佛瑪雅神廟的建築原來是一座座梯形的高大石臺，再仔細瞧就能看出上面還有類似門窗的痕跡。這樣一結合，這些“神廟”倒有幾分像新世界的建築。

由于常年遭受異獸襲擊，在王國的周邊地區總是會建造類似的低矮建築，堅固的外牆可以抵禦襲擊，在靠近狐影基地的城區就有這種建築。

軍官是來自這片地區的，他見過這種東西也不奇怪，可是為什麽在他的印象裏，這些建築會出現在天上，而且還是倒着的？

周圍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密密麻麻的藤蔓從地底下爬出來，往深淵下蔓延，甚至有許多互相勾結，仿佛試圖伸向對岸。

“它們……想結網？”米勒目瞪口呆。

無數暗褐色的、長滿尖刺的葡萄藤一樣的植物在懸崖邊緣蔓延，它們的生長速度極快，就像是想要将深淵給覆蓋住一樣。

原本漆黑一片的深淵之中竟出現了茫茫的白霧。霧氣從谷底升騰上來，讓原本陰森的深淵變得柔和。

這些東西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他開始思考深淵才是目标時出現，這很難不讓人推斷錢書的精神體就藏在下面。

貝曠得下去。要是在外面，他可以讓軍方提供攀岩裝備，可這裏是精神海，他只能自力更生。

貝曠說：“分頭找找有沒有繩子。”

“頭，這底下肯定有古怪，我們就別再繼續了吧。”米勒說。

貝曠皺了皺眉。

從一開始，他就看出米勒這家夥是慣于耍滑偷懶的，跟着他來也只是想拍拍馬屁表現一下，現在一看難度太高就想溜。

“你要是累，就在這休息，我自己下去，但你先幫我把繩子找來。”貝曠說。

米勒撇了撇嘴，“這下面說不定有很危險的東西，出事怎麽辦？”

貝曠的眼風冷冷掃過去，“我的話有那麽難懂？”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貝曠還是首席。米勒不再說話。

沒過多久，他們找到了繩子，接在一起得有百米長，雖然不太多，但應該夠，錢書總不至于在自己的精神海裏弄出個千米深坑來。

貝曠将繩子拴在了一根石柱上，然後又給自己制作了一個安全帶。

“一個小時後我還沒上來，你就自己回去。”貝曠說，“一天之內如果我沒有蘇醒，就按流程通報。”

他這樣做是為了防止自己在精神海裏遭遇不測，如果真出了事，醫療中心需要派遣救援人員進來，不過貝曠并不擔心自己會到那一步，說這些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

米勒點頭。

一切準備就緒，貝曠将繩索纏在一個石柱上，計劃讓米勒放一點，他就往下走一點。然而，他轉身來正準備指揮米勒配合他放繩子，卻突然發現米勒目光陰沉地瞧着他。

下一秒，貝曠的身體好像被電擊了一樣，突然動彈不得。

？？！！！

貝曠震驚了，因為他看見米勒撿起一塊鋒利的鐵片，上前來割斷了他身上的安全帶和繩索。

“抱歉，頭，我不能讓你活着出去。”米勒說。

米勒要殺他？

為什麽？！

貝曠一瞬間精神錯亂。

這小子是精神治療中心下派來的人，身份背景有嚴格的審核，大概率不是危險份子，可他這種殘害同事的做法卻非常具有目的性，背後肯定有什麽緣故。

可貝曠一向對同事不甚關心，何況是這種剛見面的，他對這個人可以說是一點也不了解。

如果貝曠的舌頭還聽使喚，他一定要仔細詢問米勒一番。

下面難道有什麽東西，米勒之前來過？

貝曠腦子裏閃過無數懷疑，甚至覺得錢書的異常或許與米勒有關，但資料顯示錢書在來到此地之前就已經瘋了。

米勒沒有解釋，只是動手将旁邊的藤蔓清理開。

貝曠想要使用精神力控制米勒，卻發現無法穿透對方的精神屏障。

誰跟他說這個人的精神力是B級的？這個防禦程度和A級沒有區別！

貝曠怒目而視，嘗試掙脫，卻無法使用能力。

精神麻痹這個屬于米勒的特殊技能簡直太棘手了！

清理完藤蔓後，米勒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只有遺憾、沒有愧疚。

“別怪我。”米勒說。

貝曠還想掙紮，想說“你別傻了，殺了我你也脫不了幹系”，但這些話米勒都不知道。

米勒伸手輕輕一推，貝曠就感覺自己像一片凋零的樹葉，輕飄飄地飛下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