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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4

風在耳旁呼嘯。

貝曠看着越來越遠的米勒,又是震驚又是惶恐。從這個高度掉下去,他就算是超人也得摔碎!

不過好在随着距離拉遠,他恢複了對四肢的控制,米勒的精神麻痹只能作用在一定範圍內,可是現在即使他能動,他也根本停不下來啊!

貝曠嘗試去夠崖邊的藤蔓,這些東西拼命往中間延伸,竟真的讓他抓住了一根。停滞的一瞬間,貝曠差點把胳膊給拽掉,又往下滑了好遠才勉強停下。

貝曠氣喘籲籲地懸在半空,從此處已經可以看見深淵的底部,如果再慢上幾秒,他鐵定會摔成肉泥。若是死在精神海裏,他的身體就會成植物人,這輩子就完了。

看着鮮血淋漓的手,貝曠咬牙往下爬。都到這了,他得把地底給搜查完再離開,出去後他肯定得舉報米勒謀殺,這家夥簡直喪心病狂!

幾分鐘後,貝曠來到深淵的底部。出人意料的是,這裏幹幹淨淨,就好像被人打掃過一樣。

山崖上的尖銳藤蔓只長到距離地面兩米的位置,各處的石頭都變成了圓鈍的形狀,地面上連一點落葉也沒有,看起來就有點像打掃幹淨的公園。

錢書造了這麽個地方,最後卻是這樣?

貝曠四下搜尋一圈,在一處陰暗角落裏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石洞。洞口平整,仿佛一個門洞,他只往裏看了一眼就立刻意識到裏面有東西。

“錢書?”貝曠喊了一聲。

裏面的陰影緩緩擡起頭,輪廓慢慢變得清晰。

果然是錢書。

他的臉上有古怪的花紋,仿佛一只變異了的貓,胡須全都印在了皮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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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在精神海裏改變自我形象是常态,貝曠還看過一些病人把自己變成花和爬蟲的,這只是輕微的精神失調現象,不礙事。

“你怎麽在這?”貝曠問。

錢書呆滞地看着他,嘴巴一張一合,發出無意義的聲音。

看樣子即使在精神海裏,錢書的精神體也失常了。

貝曠決定嘗試治療他。雖然錢書的狀态不佳,但也有被治愈的可能。

随着一股柔和的精神力像水母的觸手一般慢慢伸出,錢書慢慢眯起眼睛,呆滞的臉上流露出放松的神情。

緊張、驚恐、無序順着精神力的感知回傳到貝曠身上,錢書似乎是在逃避些什麽,這些情緒都是他的真實反應。

可是他在害怕什麽呢?錢書隸屬于邊防部隊,對災難和恐怖事件早就習以為常,普通的事情肯定不會對他産生影響,可他現在卻被吓得精神失常。

軍部特意發令請醫療部派遣貝曠來治療和調查錢書的精神海,顯然是認為有必要調查錢書的遭遇。一名軍官被吓成了瘋子,背後肯定有重大原因。

若是旁人遇到這樣重要的事件一定會覺得負擔很重,可是貝曠卻只覺得能來探索這個謎很有趣。

一開始錢書的精神體還算乖巧,但随着貝曠的精神觸須悄悄探入精神體的大腦,一股不安和抗拒感立刻順着觸手回傳上來。錢書開始抵抗,憤怒、焦慮的情緒不斷攀升。

噓,不用怕。

貝曠釋放出精神力,用無聲的語言試圖讓他安靜。

我是你的醫生,我是來幫助你的。

可是,随着他的力量的提升,錢書的精神體的抵抗越來越強烈。

啪!

精神聯結被切斷!

一股強烈的敵意從精神體身上散發出來。

貝曠後退一步,看見原本安靜的錢書冷冰冰地注視着他,仿佛一只嗜血的猛獸。

糟糕。

不等他反應,下一秒,錢書就朝他直直沖了過來!

精神體的反抗不罕見,可像錢書這樣似乎想将他撕成碎片的卻不多見。

貝曠立刻像一只被驅趕的綿羊一樣,在谷底四處逃竄躲避。

“錢書!醒醒!你是人,不是野獸!”

貝曠根本沒想到錢書的反應會這麽激烈,他只是想探查一樣他的精神,用不用像殺了他全家一樣追殺他?!

精神體在自己的精神海裏相當于神,就算貝曠的能力很強也不能保證一定能壓倒對方。

錢書揮舞着手臂,整個人癫狂如喪屍,紫色的眼瞳裏冒着森森鬼火,簡直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一般。

這樣下去不行,為什麽之前錢書只是把他彈出去,現在卻要殺死他?

躲避期間,各種想法在腦海中風暴般席卷而過,突然貝曠靈光一現——

難道他已經窺見了錢書的秘密,所以錢書才想将他殺死?!

跑動中,風景刷刷的連成一片。

石壁上有一些凸起的大石塊,形狀看着跟一扇門似的,貝曠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這大大小小的一編排,竟有幾分像研究所!

王國的土地規劃部門為了節約可用安全空間,所有的研究所都用了統一的設計,所以到哪看起來都是一個樣。貝曠在研究所待了一年,對這種建築風格再熟悉不過了,但研究所都分布在主城區,錢書一個邊防軍官怎麽會在意識深處藏着這麽個形制?狐影基地附近并沒有研究所。

這時,前方石壁上的藤蔓後有一個數字若隐若現——

037?

得虧深淵足夠寬敞,貝曠奔跑走位,一時半會竟沒被抓住,而且在精神海裏他的身體素質上升了五顆星,一路快跑也沒事,要是放在外面,他早就喘成牛然後被噶了。

貝曠沒能再在這底下發現什麽信息,再待下去只有被砍死的份,只能強制自己從精神海中抽離。錢書野獸般的吼叫從身後傳來,震得他腦袋嗡嗡的,但很快他就聽不見了。

“……對,沒錯,你們趕緊過來,很緊急,貝醫生他可能——”

貝曠剛從精神海中蘇醒就看見話說得唾沫橫飛的米勒在他眼前瞬間石化。

對方看着他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個死而複生的鬼魂。

“你——”

貝曠上前對通訊器說:“我是貝曠,我出來了,你們立刻派警衛過來,這裏有刑事案件。”說完就挂斷了通訊器。

震驚之中的米勒好不容易擺脫了僵硬狀态,扯着嗓子尖叫起來,“你怎麽還活着?!”

看米勒的樣子是已經準備好了應付調查的說辭,他怎麽也沒想到貝曠竟然能從深淵存活。

貝曠掃了一眼錢書,對米勒道:“出去。”

他大難不死,還有意外收獲,此時心情還算平穩。他不打算饒了這個試圖謀殺他的人,但在警衛帶走米勒之前,他得先問清楚。

“為什麽要害我?”貝曠問。

米勒臉色慘白,臉上的表情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再殺他一次。

貝曠指了指走廊上的監控,“在這裏動手,你确定?”

米勒沉默幾秒,突然給了自己一巴掌,“對不起,首席!是我不對,你原諒我,我再也不敢了!”

接下來的幾分鐘,貝曠都在聽着米勒哭着忏悔。原來米勒此前收到過一封秘密來信,寄信人說只要他能讓錢書保持沉默,并且不讓任何人發現他的精神體,米勒就能獲得一大筆錢。

米勒家裏窮,雖然他成為了治療師,有了一筆固定的收入,但是家人全靠他養活,日子還是過得緊巴巴的。他一看那筆錢的數目,良心馬上就不争氣的消失了。錢書這段時間的精神錯亂也是因為他的暗中搞鬼,才會越來越糟糕。米勒發現上面派貝曠來之後,心裏就慌了,本想勸貝曠別再追查,但發現貝曠并不願意罷手,這才铤而走險打算幹掉他。

米勒哭得有模有樣,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

貝曠無法共情這樣的人,他出生在貴族家庭,從未在金錢方面有所短缺,但他堅定地認為一個人無論有什麽苦,都不應該通過犯罪來獲得利益。

這件事如此詭異,可能會牽涉更嚴重的事情,米勒竟然為了一己私利接連犯罪,實在罪不可赦。

“信呢?”貝曠問。

米勒擦着通紅的眼睛,“燒了。”

也對,這種東西留着只會是禍害,但要取證也不難,進入米勒的精神海裏摸索一番就是。

“知道這個人在哪嗎?”貝曠說。

米勒搖頭,“都是他把信僞裝成是我的家人寄來的,地址無處可查。”

“錢呢?”

“都存在一個匿名的保險櫃裏,頭,你知道的,這年頭銀行讓人不放心……”米勒還想哭哭啼啼試圖博取貝曠的同情心,可是貝曠已經沒有興趣再聽了。

“等會你自己和警衛解釋吧。”貝曠說。

這件事很嚴重,必定是要上報軍部處理的。寄信人賄賂治療師,殘害軍官,試圖掩蓋真相,是這件事的源頭,錢書肯定是發現了什麽才會讓對方如此緊張,審問的事就交給警衛們去做吧。

貝曠剛走出地牢,就迎面遇上了明寒。

明寒已經透過監控知道了發生的事,對警衛說:“帶走。”

高大的警衛們一聲不吭地為米勒戴上了為精神能力者特制的隔絕頭盔。這種厚重的金屬能夠隔絕精神力的傳播,若是罪犯試圖反抗,還會被其中的電擊裝置擊暈。

透過隔絕面罩,米勒眼淚汪汪地瞧着貝曠,說:“頭,我知道的都說了,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聲音悶悶的,仿佛井底的冤魂在說話。可是貝曠只覺得他聒噪,皺眉示意警衛們将他帶走。

貝曠去醫療室進行了一次身體和精神力的檢查,确定沒有受到實質傷害。

“審訊什麽時候會有結果?”

這件事說來也算他治療錢書的一部分,貝曠有責任跟進事情的進展。

“最快明天。”明寒坐在醫療室的沙發上看着貝曠換上衣服,“你瘦了。”

貝曠手一頓。

……

此時夜已深,醫療室等候區只有他們兩人。明寒手搭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地坐着看着他。

貝曠有種被審視的感覺,那兩道在自己身上游移的目光讓他渾身上下都不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咳咳——”

貝曠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打破了這個詭異的氛圍,“剛才我在錢書的精神海裏看見……”

他把看見的景象都告訴了明寒。明寒聽着聽着,目光逐漸從含笑轉為嚴肅。

“037?”明寒眉頭微蹙,“聽起來像是地區編號。”

王國的每一個地區都有自己的編號,明寒知道狐影基地西北方的一座城市正是這個數字,而錢書正好來自相鄰地區。貝曠對附近不熟,一聽說這是附近城市的編號,立刻覺得找對了方向。

“那是什麽地方?”貝曠問。

“一個小鎮。”明寒說。

“那錢書為什麽這麽在意?”貝曠問。

明寒搖搖頭,“我會調查清楚,今晚你先休息。”

也只能這樣了。貝曠忙碌了一天,這會也實在很累。他跟着明寒來到了分配給他的單人宿舍,洗漱過後倒頭就睡。

基地的夜不似王城那般安靜。

貝曠整晚都能聽見大型機械發動的聲音,還有不知名的嚎叫,令人膽寒。他就在這樣不安穩的環境下慢慢睡去。

*

淩晨,睡夢中的錢書突然驚醒。

他的目光呆滞地移動向防爆牆,仿佛在那扇大門之後有什麽東西在靠近。

突然,他害怕地捂住了耳朵,渾身抖得像篩糠。

昏暗的走廊內,有一個陰影在徘徊。

監控室內的警衛沒有發現屏幕上的雪花和斷點的情況,手撐着腦袋在打瞌睡。

錢書在牢房內緊縮成一團,驚恐的表情似乎想要遠離什麽,突然,他站了起來,拿起一旁的塑料椅子沖門的方向砸去。

砰!

塑料椅撞落在地上。

錢書再次拿起椅子朝門的方向砸去。

他一下一下扔着椅子,驚恐和憤怒的神情在臉上交錯,可是無論他怎麽砸,防爆牆上都沒有出現一絲裂痕。

錢書再次捂住腦袋,仿佛承受不住一般倒在地上,口中發出無意義的呻/吟,臉上滿是痛苦之色,随即他的手腳抽搐起來。

走廊上的陰影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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