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等了那麽久

等了那麽久

11

得到信息的第二天,貝曠就申請随同支援的隊伍去了前線。

其實,他作為一名治療師是沒有辦法上戰場的,但他不在乎,只有離明寒近一些,他的心才不會如此不安。而且他的心裏還藏着幾分缥缈的希望——或許他來了,明寒就回來了。

可是,兩個月過去了,異獸潮逐漸進入收尾階段,無數的士兵和安全官投入戰鬥,終于讓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争導向勝利的一面,可是明寒依舊沒有消息。

這一天,貝曠看見士兵們運進來新的傷亡者,開始進行每日例行的工作。他會給所有符合治療準則的士兵進行精神撫慰,以方便一聲進行進一步的治療。

然而,有一支小隊簇擁着一個擔架走了進來。貝曠看着那個擔架,心髒沒來由的就跳了一下,心跳瞬間加快,一種無法言說的感覺讓他的心底湧出恐懼。

“貝醫生,”士兵将擔架放到他面前,“我們找到了……”

擔架被放下來,一具高大的屍體展現在眼前。

看見這個人的着裝和外表的瞬間,貝曠仿佛被一道閃電劈中。

“他身上有明長官的身份牌,貝醫生……”士兵将身份牌遞到他手中。

這段時間誰都知道貝曠是為了找明寒而來,他現在交上這一個東西,幾乎不忍看貝曠的眼睛。

貝曠看着手裏的身份牌。這是軍部為每一個軍官訂制的特殊牌子,無法修改,上面分明寫着“明寒 S0196832”一串字符。他的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明寒……死了?

貝曠呆呆地看着這具屍體。他的臉部和身體受到重創,已經難以辨別,但看身形的确很像明寒。

而且,有這塊身份牌佐證,這個人的身份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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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曠感覺膝蓋有點涼,低頭一看,發現是自己的手在抖,身份牌的鏈子落在了膝蓋上,一下一下地碰着他的膝蓋。

“貝醫生,你還好吧?”士兵問。

貝曠揮揮手,讓他們都離開。

士兵們都離開了。

貝曠沉默地坐了片刻,又慢慢站起來,感覺兩條腿像是泥做的一樣軟,但他沒有去休息,只是默默轉身,又去照顧其他的傷者。

這一天的治療直到淩晨才結束。

貝曠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才來到停屍的帳篷處,他拉開了明寒的那一個冷藏箱,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看不下去。兩只手抖得像是沒了筋骨,整個人靠在木頭桌子旁滑坐下去,仿佛一個挨了打的小可憐。

明寒真的死了……

他怎麽能死了?

貝曠莫名有種無法理解的感覺,他一向覺得明寒是個強大到不會死亡的人,以明寒的身手,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情能夠攔得住他?可是,他現在卻這樣冰冷的躺在停屍床上,和其他所有陣亡的士兵沒有任何兩樣。

臉頰上有冰涼的感覺流過,貝曠一抹才意識到自己的眼淚仿佛決堤之水,正從眼角洶湧而下。他蜷縮起來,抱着膝蓋,低聲嗚咽起來。

這麽多年,唯一有了些許情感的人都離他而去,如今他又是孤身一人。

……

随着他的哭泣,貝曠眼前逐漸出現許多奇怪的景象。

越來越多沒見過但很熟悉的場景在眼前交彙,最後仿佛成了真的一樣。

貝曠恍惚局的自己好像進入了精神海,但他無暇在意。漸漸地,這一切都消失了,他仿佛堕入了一片虛空,再也不知身邊的事。

……

滴滴滴——

刺耳的聲音讓貝曠皺了皺眉。他睜開眼。眼前是一片雪白,空氣中有消毒水的味道。

昏迷前的事讓他心情低落。想起明寒死亡的消息,他就不由自主發抖。可是,他的身體似乎比之前有了些改變。

貝曠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發現自己的身體竟消瘦了不少。他只不過昏迷一會,怎麽會變成這樣?!

一個醫生從外面進來,看見他坐起來後,立刻壓住他,“貝醫生,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頭有點暈。”貝曠實話實說,“我怎麽了?”

醫生沒有回答,“你還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麽事嗎?”

貝曠将自己看見明寒的屍體,并且之後為他致哀,最後昏倒的事情說了出來。

醫生一邊聽一邊記錄,最後說:“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你不要緊張。”

嗯?

還有什麽消息比明寒死了更讓他震驚的?

“你說。“

“首先,現在不是在你記憶中的那個時間點。”醫生說,“現在距離你那一次昏迷已經過去了半年。”

“半年?!”

醫生點點頭,“你在那一次昏迷之後就産生了精神錯亂,我們為你進行了多次治療,但效果都不好。最近我們為你采取了回溯治療法,就是讓你回到起始記憶點重新經歷一次發生過的事。”他推了推眼睛,“現在看來是成功了。”

貝曠目瞪口呆。

所以,他之前所有的一切,其實只是他在記憶裏走了一遭?!

“還有一件事,”醫生笑了笑,“我們後來得知明寒長官并沒有在那一次戰事中陣亡,聽說最近他已經返回了王城。”

貝曠怔住。

“你說的……是真的?”半晌,他才輕聲開口,仿佛生怕聲音大一點,現實會像夢一般驚碎。

“真的。”醫生說,“我已經接到了他的來信,他——”

“醫生。”外頭扣門,走進來一個護士,“有一位先生要找貝醫生。”

醫生說:“知道了。”

話音未落,貝曠就看見門後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明寒左臂打着繃帶,臉上戴着眼罩,出現在門前。

“是明寒長官嗎?”醫生說。

明寒點點頭。

醫生對他交代了幾句,然後就走了出去。

貝曠簡直難以置信,只能呆呆地看着明寒。

明寒在他身邊坐下,笑道:“怎麽,不認識我了?”

貝曠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似乎只是昨天,他才看見了他的屍體,可是今天,他就又活生生的出現在了眼前。是夢嗎?

貝曠伸手去捏了一下他的臉,明寒皺了皺眉。

“你要辨別真假應該捏自己的臉。”明寒突然伸出手,“來,我來幫你。”

嘶——

臉頰的疼痛讓貝曠驟然清醒——

不是夢!

“你這段時間……你是怎麽活下來的?你去了哪?我以為你死了!”貝曠語無倫次。

明寒的身材消瘦了許多,身上有很多傷疤,一看就是經歷了九死一生。

“其實,我也以為我死定了……”

明寒将這半年裏自己的經歷簡略的說了一下,原來那一次異獸潮之後,他被裹挾到了非常邊緣的地區,那裏人跡罕至,他根本無法找到支援,為了能返回人類居住地,他一直在和各種野獸和異獸打交道,半道上有無數次差點死掉。

可是他最終活着回來了。

“我回來之後接受了全面的檢查,因為傷勢很重,我住了兩個月的院,那段時間我總是在昏迷,也不知道你在找我,也就沒有聯系你。”明寒說,“後來我終于知道了你的事情,可是正趕上又一次異獸潮爆發,我沒能回來,所以又耽擱了。”

他深深地看着貝曠,“直到前天我才返回王城……我沒想到你會出了那麽大的事……”

貝曠盯着他,一直都在害怕他會一個不留神就消失了,可現在他說完了話,又輪到他不知該說什麽。

“我也沒想到。”最後,貝曠只憋出這幾個字,“那你的傷……?”目光掃過明寒的繃帶。

“骨折的地方還需要休養,但其他傷處都好了。”明寒說,“你——”

“我都好了。”貝曠打斷他,就好像在掩蓋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頓了頓,“你沒事就好。”

本來他以為明寒死去,心裏悲痛得難以自抑,可是睡一覺的間隔,明寒又回來了。

他的認知還停留在半年前,那時他心裏想的是要是明寒能活過來,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而現在明寒回來了。更重要的是,從前忘記的事情他都想起來了。

那些兩人一起度過的青蔥歲月,他在學院裏暗戀的那些日子,現在都無比清晰的展現在了腦海中。

貝曠一想起自己曾經說過什麽形婚的話,臉就羞得飛紅。

“你好好休息,出院之後我還可以照顧你一段時間。”明寒說。

貝曠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臉紅的像蝦子,可是他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明寒看着他,慢慢地明白過來,流露出笑意。

“怎麽?”他的語調裏含着戲谑。

貝曠有些氣惱,這個人分明已經猜出了他要說的話。

“你……”貝曠開口,“我是說,這一次回去,你和我一起住麽?”

“我一個人住不方便。”明寒改口了,“要是需要你幫我的地方,我還得麻煩你。”

“不麻煩。”貝曠小聲說。

“什麽?”

貝曠低下頭。

羞赧和局促讓他幾乎無法擡頭看明寒,可是這些話他剛才已經下定決心要說,不,應該說早在他得知明寒“死去”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想明白了。

“我……之前說了很多不好的話,希望你不要介意。”

“嗯?”

“那些話,你能不能忘掉?”貝曠聽到笑聲,擡起頭。

明寒笑道:“當然,我不是說過了,我沒有放在心上。”

貝曠深吸一口氣,幹脆一口氣說完了,“那你能不能試着和我相處一下?我是說……我們能不能像真的情侶那樣試一試……就是……”

明寒的手回握了上來,貝曠頓住。

“貝曠,你以為我會不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明寒認真道,“我也喜歡你。”

貝曠的耳朵嗡的一聲,大腦充血瞬間一片空白。

他愣愣地看着明寒,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明寒笑笑,“你在學院的時候就隐藏的不好。”

貝曠一想到自己給人送飯的那段時間,心髒一跳,瞬間抓狂,現在回想起來,那個舉動真的很明顯啊!

貝曠覺得自己好像煮熟了,腦子幾乎無法運作。

“那……我也來告訴你好了……”他強撐着把這句話說出來,“明寒,我從很早的時候就喜歡你了,你……能和我試着相處嗎?”

雖然兩人心中都有彼此,但這并不代表他們能夠順利成為情侶神之維持婚姻關系。他覺得,這一個開始的承諾還是有必要的。

明寒一笑,“當然。”

貝曠終于感覺到了幾分安心。

可是,下一秒,明寒的舉動又讓他吃了一驚——明寒一手攬過他,微笑着吻了下來。

貝曠一驚,但心中留存多年的期許又讓他放松下來。

初春的午後,病房中春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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