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遇見
遇見
最近又要如何陷害季則塵?
靠在欄杆上少女神色百無聊賴,卷着手中四方綠竹絹帕,漫不經心的在心中盤算。
她在季府的這一年,頻繁給他使絆子。
不是偷換送去瀾園加瀉藥的茶,便是半夜偷偷摸去庫房,剪爛他第二日要入宮的衣袍。
加瀉藥的茶,他有沒有喝,她不知。
只知每次下完藥,江曦院的人包括她,拉了幾日的肚子。
還有晾在院中的那些衣裙,清晨起來莫名被野貓抓得破破爛爛的。
反觀他沒有半分損傷,每日依舊如常維持小菩薩的慈悲,偶爾還會出府與宮中小太子,在長街盡頭的難民窟布施米粥。
她實在不知究竟還要怎麽陷害季則塵,這些夢才會發生改變。
唐袅衣的指尖靈巧地打了個漂亮的結,放在眼下左右來回觑看,緩緩嘆出一口氣。
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被人發現,然後落得如夢中那樣凄慘的下場。
她仰頭看向對面的茶室,明亮的眼眸中漸漸浮起一絲憂慮。
相隔甚遠,不經意的一眼就能窺見,茶室被推開的紅木軒窗內有道驚鴻影。
醉玉頹山的青年懶恹地靠在窗沿,單手搭在紅木上,正随意地撫摸趴在窗沿上曬春陽的赤貂,骨節分明的瘦長手指泛着冷白的光。
赤貂舒服地攤開肚皮,眼皮子懶洋洋地耷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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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光模糊了他的側臉,如同神龛中被供奉的菩薩般高不可攀,周身氣息溫和無害。
墨黑般的發,勝似雪的肌膚,好看得令人移不開眼。
看着對面清冷出塵的青年,唐袅衣的思緒漸漸飄遠。
一年前開始,她不斷重複做着一個個古怪的夢。
夢見自己是後世狗血瘋批美學話本中,惡毒女配……身邊的小炮灰。
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出現過,她只是适當時幫惡毒女配遞刀,下藥等,不斷在反派面前蹦跶,然後事情敗露後背鍋的小可憐。
最初她還不信,直到話本應該是惡毒女配的表姐,在她投奔來之前就投河自盡,從此之後夢的過程變了,結局未變。
新的夢變成了,她貪圖富貴代替表姐的身份,一人承擔惡毒女配和跑腿炮灰所有的劇情,進了季府成了假的表小姐。
而恰好京中季府來接表姐的人也真的來了。
接着她無論她如何躲避,還是被那些人當成表小姐帶進的季府,但凡是夢中發生的事皆發生了,她這才不得不信。
期間她也嘗試過違反夢境的劇情,都無濟于事,好在她在無助之際,遇到了一位得道法師。
法師道,要想擺脫預知夢中自己凄慘的結局,她需得順着夢完成方可得自由。
自由……
唐袅衣翻過身背靠欄杆,頭往下仰,解開的絹帕搭在小臉上,烏黑的長發低垂如瀑,随含暗香的春風吹拂過水面,發尾被染濕。
正春序,風帶着春寒料峭的寒意覆在脖頸上,她忍不住想起要陷害的反派‘表兄’季則塵了。
話本中最大的反派,是季氏嫡長子季則塵,若寫在尋常話本上,此人設必定頂尖。
季氏,大周朝的百年大族,位臨南地,從商、做官的皆有,根基深厚,現任家主更是帝王師,深受帝王寵信。
嫡長子季則塵年少成名,世人尊崇的玉潔‘君子’,沿襲其父,如今是小太子的師傅,風光霁月,對世人充滿憐憫慈悲。
而這位世人眼中的端方君子,雖然生了一副悲觀憫人的菩薩相貌,和鶴骨松姿的谪仙氣質,還被稱‘男菩薩’的青年卻是個病态的瘋子。
話本中但凡有大名的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中,可謂殺人不眨眼的的變态。
且季則塵甚至能制作傀儡。
他如今所住的瀾園,幾乎沒有正兒八經的活人,全是用只剩下一口氣,用蠱控制做成的木偶傀儡。
她夢中的所有人,最後都死在了季則塵手中。
他先是屠殺季府滿門,又在朝堂作威作福,讓偌大的新朝颠覆。
最重要的便是,她這個在他面前不斷作死的炮灰,最後下場之凄慘,每夜都能夢見。
現在話本中那個外表悲憫溫柔,內裏變态扭曲的反派成了她的表兄。
所以她自從來了季府後,對大法師所言要順應劇情,是半分不敢怠慢。
唐袅衣無聲默念,心中郁悶更甚了。
昨夜她又夢見,她要在一個月後的宴會上,找人污蔑季則塵。
這事也不難,只要她親力親為便能完成。
難的是,她不知道怎麽陷害,還不牽連自身。
一整夜都沒有頭緒,她便想着出來幹點壞事,改變近期重複的夢,沒曾料到遇見了季則塵。
唐袅衣不由得長長的發出嘆息:“哎——”
面上的絹帕随着她的嘆息,被風吹卷一角,她慌忙伸手去拉。
還沒有碰上被吹走的絹帕,她的餘光自上而掃下,手漸漸僵持在了半空。
繡着綠竹的四方帕宛如爬滿欄杆的藤蔓,在上面開出的雪白花瓣,落在湖面濺起微不可見的波瀾。
他…怎麽在看她?
不遠處茶室中,玉潔松貞的青年目光平淡地與她對視,漆黑的眸中毫無情緒波瀾。
原本趴在窗沿上的赤貂蹲上他的肩膀,如同一副鑿刻入牆的絕豔壁畫,帶着不真實的虛幻。
唐袅衣被他看得背脊發寒,風灌進打濕的春衫一股頭皮發麻的冷意。
這一年她雖在背地裏,不斷做些無傷大雅的小動作,但是卻從未與他正面接觸過。
他現在或許都不知道,府上來了個表小姐。
就如現在,他看自己的眼神是陌生的。
看着這樣的眼神,她又想起昨夜夢中的話本中後續,待海棠宴的陷害劇情結束後,還有個勾引劇情。
雖然是一筆帶過,但還是要完成。
她到時候應該如何接觸這般恐怖之人?
唐袅衣見他一眼不錯地盯着自己,雖不知何緣由。
但……伸手不打笑臉人。
憑欄處,少女擡起未施粉黛的臉,對他露出唇角淺淺的梨渦,眼彎似明媚月牙。
鵝黃的素裙被風卷起裙,纖細的腰佩戴的長竹佩飾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如她人一般,明豔嬌俏。
他好似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寡淡得在臉上看不見一絲尋常的溫慈感。
唐袅衣趕緊将落下水中的絹帕,撈起來好離去。
當她彎下腰,指尖觸及波瀾清澈的湖面時,不遠處的青年清冷的目光也随之而落,定格在她伸出去的白皙清瘦的手指上。
湖水波光粼粼,清晰地倒映着她僵硬的清秀小臉,伸出去的手也頓住了,不知道是收回來。
此時唐袅衣被他注視得頭皮發緊,一股涼意從背脊湧上四肢。
興許是她的錯覺。
她感覺自己指尖好似被無形、體溫冰涼的小蛇裹住了,黏稠又令人膽戰心驚的寒意讓她心髒狂跳。
他為何又盯着她的手指不放,難道是知道她接下來要親手做的事嗎?
幸而,季則塵的目光,并未落在她手指上多久便偏頭。
他手指輕柔地拍了拍肩上的赤貂,随後那只赤貂驟然從上方茶室一躍而下,落在水中連水花都沒有濺起。
隔得遠,唐袅衣聽不見他說了什麽,記得青年殷紅的薄唇上下嗡合,說了一句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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