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加更二)

第 28 章(加更二)

如雪昧所想。

唐袅衣此時騎虎難下, 眼前的這個陌生女子雖然也是假的,她從一開始就拿出了人證與物證, 所以那怕拆穿,她也沒有證據她也是假的。

而且被拆穿本就是她應該經歷的,所以她現在只能接下這個臺階,不然就會被趕出季府。

唐袅衣垂下眸,朱唇微抿。

“多謝袅袅妹妹這段時日照顧外祖母。”雪昧對她露出明豔的笑,轉眸至老夫人身邊。

“外祖母,這些日子你也知道,妹妹并非是外面那些不堪之人,品行是頂好的, 所以別怪她,要怪便怪我罷。”

聽話懂事得令人心生憐憫, 老夫人想起她的遭遇, 心中越發憐愛。

而且她恰好說到了老夫人的心坎上。

老夫人心中不舍唐袅衣, 但也不舍得讓剛認回來的外孫女失落。

如此識得大體, 正合她的大意。

老夫人轉頭看向身邊的雪昧, 滿目的慈愛地拍了拍她的手:“委屈你了。”

“不委屈。”雪昧低垂螓首, 描繪細長的眉眼顯出幾分嬌弱, “祖母, 別怪她,都怪雪昧當時沒有想明白, 你也別氣袅袅了。”

老夫人起先以為是唐袅衣貪圖榮華富貴,所以才冒名頂替,沒想到竟是這樣。

她年紀大了, 不愛折騰人,此事自然也不會怪罪。

“好好好, 外祖母知道你們都是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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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昧淺淺含笑,側首去看面色雪白的少女,鮮豔的紅唇勾起,眼中藏着衆人看不見的惡意。

她站起身,蓮步款款地行至唐袅衣的面前,緩緩半跪蹲下,流煙淡紫的裙裾散在周圍,貌若好女的臉上染上妖異。

唐袅衣盯着她。

“多謝妹妹。”雪昧擡起少女白淨的小臉,臉上都是憐惜,指腹蹭過她的側臉,輕嘆。

“辛苦妹妹了,姐姐以後會好好照顧你的,我們以後住在一起好嗎?”

外人看來是對妹妹的憐惜。

而被迫當衆仰頭的唐袅衣,卻看見她眼睫下遮住的惡劣。

唐袅衣剛才還在想她為何會幫她說話,眼下看見她眼中的笑,很确定她認識自己,甚至還對她懷疑惡意。

可她并不認識這人,也不想和她住一起。

雪昧微翹的鳳眸上揚,看出她的拒絕之意。

她也不詫異,反倒對她勾唇,像是在告訴她,無論如何她都會将她搶到手。

她轉頭正對老夫人索要人。

話還沒有開口,外面便通傳進來一人。

是宮中太後的人。

老夫人前來迎接。

宮人道:“傳太後懿旨,主子爺初回汴京,府邸尚且還未修繕好,央王殿下要暫且借宿至貴府。”

王府雖未曾修繕完,但央王并不缺住所,太後也不會平白無故下如此懿旨,還恰巧是派人傳旨至老夫人這裏,并非是季家主。

在場人心中皆是惑。

宮人目光環視周遭,忽然道:“誰是唐袅衣,唐姑娘?”

唐袅衣垂首應聲。

宮人對她笑了笑,“姑娘好福氣,主子爺道之前多謝姑娘拾到他的玉佩,知曉奴要來,特地囑咐奴好生答謝姑娘。”

唐袅衣亦是詫異,自己似乎拾到央王的玉佩,還沒來及給他,為何央王讓人前來說出這樣的話?

宮人見她怔愣,笑着提醒:“姑娘,還不謝恩?”

唐袅衣下壓心中惑意,應下謝恩。

最後宮人慈眉善目的将她扶起來,轉身對老夫人道了幾句讨喜的話,不經意地感嘆剛才沿途而來,看見一間別致特殊的園子。

問老夫人:“老夫人那處可有姑娘住?”

宮人說的是唐袅衣所住的江曦院。

老夫人不解其意,“府中表姑娘所住之地。”

“是了。”宮人躬身垂首,“央王殿下許是極喜歡那旁邊的院子,大約會選定那處,若是唐姑娘住在那處,奴鬥膽與老夫人有個不情之請,唐姑娘與阿厝小姐可住在一道,主子爺住上幾日便會離開,這樣也不至于辱了姑娘的名聲。”

話說至這裏,老夫人這才看出來了。

央王是來保人的。

一個是季府暗中支持的王爺,一個乃是投奔而來身後毫無背景撐腰的‘外孫女’,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老夫人自然不會駁了央王的意,壓下心中淡淡的疑惑,讓唐袅衣去綽院暫住。

宮人含笑離去。

出來真假千金,宮人的人也來過,今日可謂熱鬧非凡。

老夫人可能看在央王親自前來的份上,也許是此前雪昧說的話,并未責怪她冒充之事。

季阿厝攜唐袅衣一起離去。

大廳中的人漸漸散去。

雪昧眸中蕩起的笑淺沉落下,依偎在老夫人身邊,面無表情地看着唐袅衣被人要走。

綽院中。

夏笑紅着眼端着托盤進來。

季阿厝眉目憐惜的将人扶至美人榻上,“以後你便住在這裏。”

她絲毫沒有責怪,而是關切地看着她。

唐袅衣心中愧疚此前她對自己的好,欲再開口。

季阿厝知曉她要說什麽,“勿要多言,無論你是不是真的表妹,我是真心拿你當妹妹的,也不信你是那等貪圖榮華之人。”

“可有吓到?”

唐袅衣面色蒼白的對她眼彎似月牙,搖搖頭:“多謝阿厝姐姐。”

季阿厝眉眼精致如富貴的芙蓉花,顧盼遺光的眸中噙着憐惜,香粉染衣地坐在木杌上。

“你我之間不言謝,此前我在堂中也沒有幫你說幾句話,心中也真愧疚,你若再謝我,我可要慚愧了。”

唐袅衣知道她說的打趣話,對她抿唇笑了。

季阿厝斂眉淺笑:“其實之前我是聽聞你被大哥哥帶回來了,正打算要過來看看你,結果便被祖母喚過去的,我以為祖母喚你前去,是因為之前海棠宴上的事。”

季阿厝輕嘆,眉宇染上愁思。

那日海棠林發生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亦不小,大趙雖如實道出與陳氏陷害季則塵,但同樣也說出了唐袅衣參與過其中。

無論究竟是不是主犯,如今在衆人眼中都是德行有虧,所以當她也失蹤後,季府除了她、二哥哥與她無人在乎她的生死,甚至都沒有人去尋過她。

可見若是唐袅衣未曾失蹤,季府也定是不會再留下德行有虧的姑娘,但現下她又是大哥哥親自抱回來的,誰也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想。

大哥哥沒有明言,季家主亦不在意一個孤家寡人的姑娘去留,倒是她娘與老夫人提及過要送走唐袅衣,以免帶壞了季府旁的姑娘。

所以剛才她才以為,老夫人喚人前去是處置唐袅衣,沒想到原是因為這件事。

不是季府的表姑娘,此前還陷害過人。

季阿厝憐憫地看着眼前無害的少女,心中不信她想出這樣歹毒的計謀,只為了得到心悅之人。

諸多話蔓延至喉嚨,最後都化作輕嘆。

“袅袅。”

季阿厝在心中猶豫許久,才決定告知眼前的人老夫人對她的打算,“此前大哥哥被人謀害的事,雖與你的關系不大,但……”

美人輕嘆,眸中含憐惜地繼續道:“老祖宗的意思是府上偶爾繁忙,可能需要你去幫忙。”

恐她因自尊被踐踏,而傷心難過。

季阿厝話鋒一轉,柔柔地握住她的手道:“剛才表妹也與老夫人求情了,你于央王殿下有恩情,老夫人自不會讓你出去的,你且放心。”

“謝謝阿厝姐姐。”唐袅衣發自內心的對她道謝。

季阿厝拉着她的手,視線左右地打量,确定沒有任何失落和委屈後徹底安心。

但她還是忍不住再道一句:“袅袅,大哥哥與尋常人不同,你……還是換個人愛慕罷。”

世人皆道季氏長公子是天生慈悲人,風光霁月,慈悲度人。

而極少數人才知曉,這被世人稱贊的男菩薩究竟是如何本性,冷血寡情都已算是極低的評價。

他根本就不可能會如尋常人那般生出感情,更不知曉什麽是情愛。

季阿厝永遠忘不了,外間傳言大哥哥曾救過一只受傷的鳥,然後仁慈地救好後放生。

那本是世人過度美化的謊言。

她知曉比世人更多的實情,那只鳥最初落在他手中時是奄奄一息的,極其脆弱,而他卻只直勾勾地盯着,昳麗溫柔的臉上并非是對它的憐惜。

是打量,試探,以及淺顯得可有可無的興趣。

那只鳥是在他慈悲憐憫的目光下徹底死去的。

然而沒過幾日,季府便有下人看見他救活了,那只已經死去的鳥,甚至還放生了。

後來她在院中玩耍時碰上一只木雕死物,覆蓋在肮髒的落葉下無人問津。

季阿厝從陳年往事中回神,窺眼前少女似懵懂,又着重地叮囑:“愛慕任何人,都不要愛沒有感情的怪物。”

用怪物形容季則塵,這倒是她未曾料到的。

唐袅衣若有所思地颔首,在她的心中與季阿厝所想無二。

季則塵在話本就是沒有感情的人

季阿厝未曾在此處逗留多久。

兩人相續聊了須臾,她便離去了。

唐袅衣靠在綠藤爬滿的門框前,觑着漸漸行漸遠的季阿厝,心中忍不住升起憐憫。

日後整個季府會變成一座死人府邸,這般溫情的女子,或許也會變成只剩下皮囊的傀儡。

唐袅衣躺回榻上,一時又想起季則塵,一時又想到冒充來的那個古怪假千金,還想到了尚未接觸過的陸朝央。

似乎與之前話本中的情節大相徑庭了。

她确是被拆穿了千金的身份,但卻并未再有過誰冒認,如此突然的變故讓她有些擔憂,接下來關于男主的劇情如何發展。

想了一會,唐袅衣因實在累,沒一會兒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許是睡得實在太沉,她迷迷糊糊感覺自己是清醒。

暮色落下時,榻上原本閉着眸的少女忽然坐起身。

她如同在尋找什麽人,呢喃着:“夫君……”

房中沒有找到人,她便赤玉足,甚至連一件外裳都沒有披,悄然地出了院子。

她不知朝着什麽地方,如失去意識的幽魂,緩緩游蕩,玉足被細小石子硌得微微的疼痛。

天色逐漸暗沉,似天傾灑的濃霧籠罩得周圍密不透風,仔細瞧着腳下路程才勉強能看清前路。

提着四角青葉燈的下人打着哈欠,困頓得兩眼迷糊。

忽地一陣冷涼的風吹來,手中燈盞被倏的吹滅。

他小聲地嘀咕幾句今日的風涼似冬夜,雙手搓着冒寒氣的肩膀,正欲轉身,餘光驀然掃至不遠處。

黯淡無星月的黢黑夜晚,綠植茂盛的羊腸小道隐有一道纖細的身影。

少女身着雪白長袍,烏發披于身後,柔蔓不自勝,袅袅亭亭地朝着明月廊的方向行去。

那人乍然一見,險些大叫出聲。

待那女子走近這才發現原是江曦院,今日剛回來的唐姑娘。

見她連盞燈也沒提,甚至外袍都沒有披,下人擡手拂過額頭,唏噓地上前道:“唐姑娘,你這是要去何處?”

少女并未回答他的話,直徑越過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細看瞳孔渙散,似無意識。

被忽視的下人見她如此,免不了疑惑地撓頭,尤其是觀她赤足而行,心中更是覺得古怪。

但他并未多想,直至看見她消失在長廊,才一面稱奇地提着被風吹滅的燈往離去。

蓮牖窗淨白,四面暗長窗如圍繞空中閣樓,往裏去揭開琉璃珠簾,古銅仙鶴銜珠香爐香霧缭繞,白牆兩面懸挂四君子水墨圖,下設蒲墊上正坐着剛從湯池中出來的清隽青年。

他如同端坐在神龛中的神佛,清冷的眉眼萦繞在缭繞的霧中,慈悲的皮相,令世人産生想要虔誠膜拜的敬畏。

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一陣柔風吹散了香爐中的一縷煙霧,他臉上的慈悲也被主斷,在跳躍的燈燭中隐約透着縷縷搖曳的昳麗。

火紅毛發的赤貂倏然跳進他的懷中,蜷縮起尾巴,一搭沒一搭地晃着。

季則塵并未睜眼,而是拂過過懷中的赤貂,爾後擰起它的後頸,随手丢至一旁。

赤貂輕巧地落地,幽怨地瞥了一眼他,邁着優雅的步伐悄無聲息地跳上窗臺。

它委屈地趴在上方,目光忽然停下。

下方的長階梯有道幽魂,正緩步上閣樓。

赤貂吱吱一聲,想起主人的無情,氣息蔫下,有氣無力地磨滅最後的聲音。

香雪蘭的沉香燃盡尾末,濃郁的暗香淡下形成清淡雅致的氣味。

季則塵仍舊閉眸盤坐在蒲墊上,蒼白的面上透着一絲薄薄的紅痕,膝上被人在輕輕地攀爬。

他眉心不動,伸手欲再将黏人的東西丢開,然而這次指尖觸及的卻是柔膩的肌膚。

如雲如霧,從指尖傳來的觸感尤其舒服,甚至想要整張手都覆蓋上。

掌心被蹭了,比赤貂都還黏人。

“夫君……”少女眷念的聲音響起。

蒼白修長的指尖微頓,然後便被柔荑溫柔地握住,濡濕感從指尖傳來。

“呃。”他低喘出聲,波瀾不驚的慈悲面破碎。

季則塵掀開薄眼皮,眼尾飛斜一抹猩紅,凝望眼前俯身癱軟在懷中的少女。

她眉眼眷戀地望着他: “夫君,白日他們說我是假的,要趕我走,要将我們分開,你為何不出來與他們說我們之間的關系?”

濕漉漉的杏眸似含着一汪波光粼粼的秋水,懵懂無害地盯着他,抱住他的手似午夜魅鬼般引誘。

她含住他的手指,愛不釋手地伸出舌尖輕舔。

季則塵眼眸浮上迷蒙的霧氣,盯她半晌。

她毫無所知地眨顫眼睫,如同偷腥的貓兒愉悅地蕩出甜壞的梨渦:“不過夫君不來也沒有關系,應是你也公務忙,我不會怪夫君的。”

季則塵看着她沒開口,可指尖卻似好奇般地輕勾了下舌尖。

她瞬間喉嚨陣陣夾緊,雙頰憋得通紅,鴉黑眼睫狂顫地洇出晶瑩的淚珠,順着眼角滑過臉頰。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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