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塵絮

塵絮

溫寅用兩根食指提起夏栩拿給她的真絲睡衣，打量許久，面露嫌棄道：“你家的睡衣都是這個款的？v領吊帶？”

“很奇怪？”

“那倒沒有，就是有點沒想到，你喜歡這個調調。”

“事情是這樣的…”夏栩和溫寅一通解釋：“我媽之前幫人打離婚官司，人家公司正好是做睡衣的，就給我媽寄了一箱各種款式的睡衣，然後…不知道怎麽就到了我房間，最後就被我帶來這邊。”

“看不出來，你也有節儉的一面。”

“挖苦我呢。”夏栩抄起手邊一個抱枕朝她扔了過去，“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住，就算裸奔也沒問題吧！”

溫寅想象了一下這個畫面，有點難以描述，她朝着夏栩嘴巴變成了“O”型，接着又一邊鼓着掌一邊說道：“奔一個，不奔不是女人。”

夏栩：“……”

翌日，兩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幾點了？”半睡半醒間，夏栩啞着聲音問道。

溫寅摸過手機看了眼，“還不到十一點。”

“那我再睡會兒。”

“行，那我也再睡會兒。”

……

再度醒來已是下午，溫寅吃過早午飯後就回去畫畫了，夏栩則打開電腦做她的作業。

夏栩打算之後申請雙學位，除了本專業她還花了大量的時間在熟悉另一門學科。

因此她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和江絮的聯系也變得斷斷續續。

有的時候即便江絮找她，她也是匆匆回了兩條信息就沒影了。

這樣的狀态一直持續到模拟法庭前。

夏栩一直以為自己和江絮的關系正在穩步推進中。

但在夏栩不知道的地方，某個人因為夏栩的忽冷忽熱而暗自生悶氣。

課後，夏栩掏出手機發了條信息。

夏栩：【明天我們院舉辦模拟法庭，來嗎？】

對方秒回：【不來。】

夏栩：【嗚嗚，為什麽？】

江絮：【自己想。】

被拒絕後的夏栩有些煩悶。

這不會是...每個月的那幾天來了吧？

不過，還沒等夏栩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老師就把她喊了過去。

她起身前趕緊回了一條：【好的，那我先想想。】

收到回複的某人：“......”

你就直說是不是膩了吧。

*

金秋十月，天氣明顯降溫。

“美女，你是去參加模拟法庭，還是去砸場子的？”溫寅坐在沙發上吃着零食，聽見夏栩從衣帽間出來的動靜，轉頭看去。

“有那麽誇張嗎？”夏栩站在鏡子前又照了照。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荷葉邊的雪紡襯衫當做內搭，褲子是一件高腰短褲，搭配長筒靴，能把原本就很好的身材比例放大化。

夏栩自己很滿意今日穿搭，可溫寅這麽說…她想了想，是因為黑色長款皮質外套顯得氣場太強嗎？但夏栩怎麽照怎麽滿意。

猶豫一秒，她還是決定不換外套。

“走吧，我們溫大畫家。”夏栩朝溫寅招了招手。

“馬上來，夏律。”溫寅抄起小包，挽着夏栩出門，兩人一起往模拟法庭走去。

兩人到的時候模拟法庭裏已經坐了不少人，溫寅往後排落座，夏栩留在前排，等待上場。

蘇照大學的模拟法庭的旁聽席有一個階梯教室那麽大，因為法學是蘇照大學的王牌專業之一，每次舉辦模拟法庭都有許多人來聽，包括外校的法學生們，所以學校在往屆畢業生的捐贈下，順利擴建了模拟法庭。

夏栩這組第一個上場，她剛站上席位，底下竊竊私語的讨論聲便此起彼伏。

江絮和袁千野坐在倒數幾排，後方讨論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我和你說…”

“什麽？”

“臺上穿黑色皮衣的女生叫夏栩。她媽媽是曌天律師事務所的創始人，巨牛，各種官司都能打，完全沒短板。紅圈所裏大概是top3的級別。”

“我去！真的假的？”

“騙你幹嘛！據說她媽媽一個小時的咨詢費要五位數。而且！她家裏從商又有紅色背景。”

“真是開了挂的人生！”

“就是說啊。”

……

兩人的談話被前排的江絮和袁千野聽的清清楚楚，袁千野覺得有些好笑，靠近江絮小聲說道：“我怎麽感覺他們倆比我們還了解夏栩。”

江絮沒說什麽，見夏栩上場，他便合上書，擡眸，支起下巴，盯着前方，神色平靜。

夏栩辯護的是關于婚內□□的刑事案件。從她辯護的內容來看，大致內容是丈夫在不顧及妻子個人意願的情況下，采用言語威脅、毆打等手段強行與對方發生關系，現在妻子作為原告要求對他判刑，而被告丈夫及其辯護人否認了這一事實。

等被告辯護人發言完畢後，夏栩緩緩拿起邊上的話筒，從容而又自信的聲音響徹整個模拟法庭：“否認婚內□□算是刑法學界的主流觀點，這個觀點是基于當下的社會現狀—即違背妻子意願而迫使對方進行性行為的現象普遍存在。這一切表現了男權社會對婦女的歧視和摧殘。每個人都有對自己身體的掌控權，這是屬于個人權利，不應該因為進入婚姻而喪失，從傳統習俗到尊重個人權利必然是大勢所趨，中國一定也會追随這一趨勢！”

夏栩的聲音堅定而有力，語調循序漸進，每一個字落在耳朵裏，如同振奮人心的擊鼓聲，令人不禁熱血澎湃。

對方辯護人顯然是被打得措手不及，因此并沒有對夏栩的一番話作出回應，整個模拟法庭安靜了好一會。

但江絮和袁千野背後的聲音在此時又再度響起。

“婚姻關系正常存續期間是不構成□□罪的，只有在非正常存續期間才構成，這官司不太好打，但夏栩講話好霸氣，我被她說的熱血沸騰的。”

“我也是我也是！感覺對方被她的氣勢打壓得沒有還擊的餘地，但明明她現在是處在弱勢的一方！”

“哎，這難道就是天生的律師嗎？真的太強了。”

……

後面的兩人從一開始的模拟法庭內容讨論到後來對夏栩的欽佩，再到後面…聊起了她的各類日常小事。

名氣大就是這點不好，總是容易被人議論，從家庭背景一直到情感關系，永遠都是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夏栩最近好像在追商學院的系草，聽說那男的一直吊着她！”

“這麽渣？？？太惡心了！叫什麽名字，我下次見他一次啐他一次。”

“江絮。”

江絮：“……”

在後排的人報出江絮名字的一剎那，袁千野轉頭看了一眼，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兩個男生能這麽愛嚼舌根。

回過頭，袁千野象征性地拍了拍江絮的肩，示意他別生氣。

後排的人注意到前排的動靜，突然把音量壓低再壓低：“你前面那人不就是江絮嗎！”

“我去！尴尬死了。”

在發現自己談論的人就在眼前時，兩人徹底閉嘴。

難得的清靜了起來。

這些小插曲江絮根本懶得去理，要是每天去管別人說了他什麽，他根本沒時間去做其他事情了。江絮一直覺得，只要他在乎的人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就好了，其他人怎麽想，不重要。

庭上的夏栩是他完全沒見過的模樣，認真又努力，眼神裏散發着對這個職業喜愛的光芒。

這樣的她，讓人完全移不開眼。

原來，喜歡的心情可以像龍卷風一般游走在人的心間。

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職業啊，他想。

……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法官會判罪名不成立的時候……

法庭內鴉雀無聲。

長長的寂靜後，法官當庭宣判，敲擊法槌。

全員起立。

……

法官：“罪名成立。”

……

法官在總結時說道：“雖然當下社會的法官判案都是依照主流觀點去判，很少會出現偏離主觀觀點判案的情況，但很少不代表沒有，細小的縫隙終有一天能變成巨大的窟窿，我期待着，也相信着。”

話音剛落，臺下爆發一片掌聲。

臺下的女生和少數男生站了起來為他們鼓掌。

夏栩聽她這麽說也有些小驚訝，不過很快她就收起了這份驚訝，用欣賞的目光看向法官。

兩人對視的一瞬，相視一笑。

也許只有像她們這樣的人越來越多，法學界才會越來越好吧。

“我呸！你這個法官會不會判？懂不懂法？”對面的被告可能是代入了自己，突如其來的破防，讓他惱羞成怒。

“還有你，夏栩，別以為你靠媽就能為所欲為，沒了你媽，你什麽也不是，別仗着自己有靠山胡作非為，有本事和我們站在一個起跑線上再說話。”

又是一個巨嬰啊，腦回路真是清奇。

夏栩從上到下掃了他一眼，而後拿起桌上的話筒，優哉游哉地回應道：“不是法官不懂法，是你的思想跟不上而已。”

“另外，”夏栩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到扮演被告的同學面前，像是示威一般：“我憑什麽要丢掉一切和你站在一條起跑線上，退一萬步講，就算我沒有今天擁有的一切，你和我之間也存在着難以跨越的差距。”

“你的眼界，”夏栩擡起右腳腳尖在地板上踩了踩，“大概在這裏。”

“說真的，我建議你換個專業，選錯專業相當于增加無用的知識，而你顯然處在這個情況。”

“你！”巨嬰同學明顯被激怒，臉上憤怒的表情擠壓着他的五官，讓他本就不好看的臉雪上加霜。

他“嗖”地一聲站了起來，擡起手臂，作勢便要朝着夏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