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16章

“度先生已經沒有呼吸了。”

度念還沒從62的上一段話中反應過來。

他可以再重新進行一次任務,拯救的對象是……男二?

過了許久,他才消化了這個信息,有些不确定地問:“拯救對象還能更換?”

“按理說是不行。”62回答,“不過看在你在這次的任務中盡心盡力的份上,可以多給你一次機會。而且你這次任務的難度也實在是太高了,我會跟總部反映下的。”

聽到這段話,度念心裏升上幾種複雜的情緒,但到最後只剩下解脫。

他拖着繩索走回床邊,在床上坐下,又想起62剛才說的那段話。

“你剛才說,要先結束這次任務,還要跟這次任務的拯救對象解綁,具體應該怎麽做?”

62說:“結束這次任務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亡。”

度念已經隐約猜到了這個回答,所以也沒有多驚訝,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從床上拿起匕首。

62趕緊制止住他的動作:“哎哎哎,你等等,還要跟拯救對象解綁呢。”

它知道度念做事向來果斷,生怕一個沒攔住,度念就把匕首送進去了。

度念停下動作,眼裏浮上些疑惑:“怎麽解綁?”

“方法很簡單,只要拿着拯救對象的信物結束任務,就可以解綁了。”

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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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念蹙了下眉,陷入思索。

62停頓了一下,聲音不敢置信地拔高了些:“這個任務做了三年,你不會沒拿到過拯救對象的信物吧?”

“我想想。”度念垂了垂眸,認真回憶起來。

62在旁邊提醒:“只要是他送給你的東西,都可以當成信物。”

度念擡起眼:“銀行卡也可以嗎?”

“呃……”62第一次不太想回答度念的問題。

想了許久,度念突然想起兩年前在國外,他們一起去雪山時,傅枭曾給他買過一條手鏈。那時他把手鏈很珍重地收了起來,好像是放在了卧室裏。

“想到了?”62見他突然從床上站起來,問了一句。

“嗯,我現在去拿過來。”度念站起來走到門口,聽了一下門外的動靜。

傅枭今晚抓他進房間時,把房門上的鎖踢壞了,所以現在的房門是沒有上鎖的狀态,可他不确定外面有沒有人守着。

度念遲疑了一會,輕輕拉開門,跟守在外面的人對上了視線。

他沉默了一瞬,又把房門關上。

他手上的繩索還沒有完全取下來,只是用匕首磨斷了跟床頭綁在一起的繩索,但兩只手的手腕上都還被繩索綁了幾圈。

再加上他現在狀态不好,如果跟外面的人正面剛上的話,可能争不到上風。

度念退後一步,在心裏問62:“能幫我個小忙嗎?”

這種小事62當然不會拒絕,它從門縫下釋放出一點迷藥,很快,門外就傳來倒地的聲音。

度念再次打開房門,探頭往外看了幾眼,才謹慎地離開了房間。

因為已經是半夜,外面到處都靜悄悄的,走廊上的燈光也不算明亮,只留了幾盞照明的小燈。

度念輕手輕腳地下到二樓,走到卧室門口。

現在這個時候去卧室,十之八九會遇到傅枭,但他不得不冒這樣大的風險。

出乎意料的是,卧室的門竟然虛掩着,沒有完全關上。

傅枭睡覺的時候不可能不關房門,所以度念直覺傅枭不在卧室裏。

他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借着月色,看到房間裏果然空無一人。

度念沒心思去想為什麽傅枭不在卧室裏,他打開房間的燈,徑直朝床頭櫃走去。

雖然收到手鏈的時候,他很珍重地把手鏈收了起來,但兩年過去,他早就忘了那時的心情,也有些記不清當時到底把手鏈收在了哪裏。

在床頭櫃翻了一會,也沒看到手鏈的影子。度念站起來,準備再去衣櫃裏找找,如果也沒有的話,說不定是被他收到了衣帽間的首飾櫃裏。

轉身的時候,度念的視線突然一凝。

卧室的床上被子散亂,原本他睡的那邊,放了一堆衣物,全是他平時穿的衣物。

那些衣物褶皺明顯,像是被人反複揉攥過許多次。

難道傅枭晚上睡不着的時候,不但要砸他的東西,還要拿他的衣物來洩憤嗎。

度念在心裏嗤了一聲,轉身去翻衣櫃裏的東西。

找了許久,他終于找到了那條被他保管得完美無缺的手鏈。剛把手鏈拿出來,身後就傳來房門打開的聲音。

度念心裏一驚,轉過頭,跟剛回房間的傅枭對上了視線。

傅枭站在原地看着度念,眉眼沉沉。

他晚上從度念的房間裏出來後,情緒一直沒平複下來,總是想起度念垂着眸,帶着幾分灰敗的神情,讓他心裏止不住的煩躁。

于是他幹脆去後山跑了幾圈。

一想到回來又要面對空蕩蕩的房間,傅枭心裏面就更煩躁,便一直在後山跑到了現在。

剛才走到房間門口,見到裏面的燈光,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沒想到走進來就看見了度念。

度念身上還穿着他在浴室給他套上的衣服,寬大的衣服顯得他愈加纖細。他額發微亂,唇色也有點白,漂亮的眸子在燈光折射下顯得像往常一樣溫柔。

傅枭怔了片刻。

度念出現在卧室裏,是來跟他服軟的嗎?

就像以前許多次那樣,輕柔地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聲「對不起」,然後結束他們這次長達半個多月的冷戰。

傅枭心中壓了許久的巨石終于松動,他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等着度念像以前一樣走過來。

度念手裏攥着手鏈,在原地站了很久。

傅枭出現在這裏,他就不能帶着手鏈回房間用匕首結束任務,甚至連離開這間房間都很困難。

以他現在的體力,根本不可能拼得過傅枭,而62又不能對拯救對象下手。

想要離開房間,只能先讓傅枭分心,然後趁機跑出去。

度念不動聲色地把手鏈放進口袋,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朝傅枭走去。

原本以為因為那件事,傅枭會對他有所防備,可沒想到傅枭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坦然地等他走過來。

度念腳步頓了一下,在傅枭面前站定,微微仰頭看着他。

傅枭臉上還有未幹的汗珠,深邃的眉眼專注地看着他,手習慣性地去攬他的腰身。

度念沒想到剛才傅枭在房間還那麽瘋,現在竟然又能像沒事人一樣來抱他。他輕蹙了一下眉,沒忍住後退一步,躲開了傅枭的手。

傅枭眉峰皺起,臉色瞬間沉了下去,聲音也帶着濃濃的不悅:“度念,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

他已經退讓到了這個地步,度念只要像以前一樣服個軟,就什麽都能過去了。

這有那麽難嗎?

度念微怔了片刻,随即又覺得有些嘲諷。

都到這個時候了,在傅枭眼裏竟然還只是他在鬧。

傅枭看到度念臉上的表情,心裏莫名冒出幾分慌張。

他抓住度念冰涼的手,黑沉沉的眸子鎖住他:“度念,你在想什麽?”

度念的手像是一塊冰,他怎麽也捂不熱。傅枭用指腹摩挲了下繩索下的傷口,削薄的唇抿成一條線,語氣像是在克制住什麽情緒:“不要再想着離開,我不想再把你綁起來。”

度念突然輕笑了一聲。

傅枭聽到他的笑聲,明顯怔了一瞬,擡頭去看他的臉。

度念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他漂亮的眉眼輕輕彎了彎,柔軟的唇也抿出一個好看的弧度,顧盼生輝的樣子,直直撞進人的心口。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傅枭就很少看見他的笑容了。

“阿枭。”度念輕聲喊了他一聲。

傅枭呼吸靜了一瞬,低低地從嗓子裏「嗯」了一聲,想要聽清度念說的下一句話。

他緊緊盯着度念的臉,突然,瞳孔一陣緊縮。

度念眨了下眼,長睫被沾濕了一片。

傅枭沒等到度念的下一句話,他看到度念輕輕搖了搖頭,垂下了眼睫。

手中冰涼的觸感突然消失。

傅枭愣在原地,看着度念從他手中抽回了手,頭也不回地往房門外跑去。

他縮了縮手指,像是想要抓住什麽,接着猛地看向房門外,大步追出去。

度念已經跑到了樓梯上,他的背影決絕,寬大的衣服随着他跑步的動作擺動,像是要撲向火堆的脆弱蝶翼。

三樓剛才被迷暈的人已經醒了過來,迷茫地看着朝樓上沖來的度念。

傅枭朝三樓的人吼了一聲:“攔住他!”

度念剛要沖進三樓的房間,那些人就攔住了他的路。

他躲開那些人伸過來的手,又擡腿踢開了一個離他最近的人。房間門口還守了人,他知道自己應該是不能回房間拿匕首了,便立刻扭頭朝樓上跑去。

剛才踢開那人的時候,度念已經有些眼前發黑,随時都要支撐不住暈過去,但硬是用意志撐了過來。

他用力咬了咬唇,讓自己保持清醒,然後用盡全力朝樓上跑去。

如果這次再被傅枭抓住了,他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傅枭追到了三樓,卻看見度念繼續往樓上跑去,他心裏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只想快點把人抓回懷裏。

“吱呀——”

天臺的門被推開。

度念沒有回頭看他,只是繼續往前跑,消失在天臺的門後。

傅枭追上天臺的時候,看見度念站在天臺邊緣,背靠着欄杆,整個人被風吹得搖搖欲墜。

他的心髒一瞬間被攥緊,往前跨了一大步,想把人扯下來。

但度念瓷白的手抓住了欄杆,往後輕輕仰了下:“不要過來。”

他後仰的那個動作讓傅枭渾身的血液都幾乎冰凍,腳步也定在了原地。

度念靠在冰冷的欄杆上,手伸進口袋,拿出剛才從卧室帶出來的手鏈。

62說要把信物戴在身上,才能在任務結束的時候,同時跟拯救對象解除綁定。

他垂着眼,把手鏈戴在了傷痕累累的手腕上。

傅枭剛把這條手鏈送給他的時候,他一直舍不得戴,到現在也沒有戴過一次,沒想到竟然在這種時候派上了用場。

手鏈剛才一直放在口袋裏,已經被他的體溫捂熱,但碰到繩索磨出來的傷口時,還是一陣刺痛。

傅枭緊緊盯着度念的動作,聲音喑啞:“度念,下來。”

度念戴好了手鏈,擡頭看了他一眼,耳邊聽到機械的聲音響起。

【信物核對中,請稍等。】

傅枭又往前走了一步,眸子裏的沉靜不再:“度念,離那遠點,我們下來好好說。”

“說什麽?”度念的聲音很輕,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在問自己。

“可我沒什麽要跟你說的了。”他又回答自己。

一陣風吹過,度念身上不合尺寸的衣服被吹得劇烈擺動。

傅枭嗓子像是被什麽堵着,艱難地開口:“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

度念仿佛沒聽見他的話,仍然靠在欄杆上,還往下望了一眼。

他的發絲被風吹亂,眼尾和鼻尖也被風吹紅,只有唇色仍然發白。

傅枭受不住這種心髒被不停拉扯的感覺,他咬了咬牙,沖上前想把度念拉下來。

剛往前了幾步,度念的手就在欄杆上輕巧地一撐,整個人坐在了欄杆上,纖細的身子仿佛随時要往後倒去。

“度念!”

傅枭向來冷靜的臉上出現裂痕,他停下腳步,呼吸也跟着滞住,許久才啞着嗓子說:“我放你走。”

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裏的血絲更甚,“度念,你下來,我放你走。”

度念突然笑了笑:“傅枭,你總是這樣。”

他的語氣帶了點嗔怪,讓傅枭想起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度念也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

但傅枭從來沒有在意過,所以也想不起來從什麽時候開始,度念已經不這樣跟他說話了。

傅枭的手緊緊握成拳,指甲刺破了掌心。他不知道度念在責怪他什麽,可他還是第一次低下了頭,聲線發緊:“是我的錯。”

“不,是我錯了。”度念坐在欄杆上,灌入的冷風讓他嗓子眼生疼,“你從來都不會有錯,不是嗎。”

反正他跟傅枭之間,每次都是他先低頭認錯,最後這次當然也要由他來。不過,這次就算認了錯,他們也不能再和好了。

一直想聽到的服軟,現在從度念口中說出來,卻讓傅枭的心髒一陣刺痛。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不是……”

【信物核對完畢。】

機械的聲音再次在度念耳邊響起。

他看了一眼幾欲發狂的男人,翻身到了欄杆外面。

寒風吹得衣服沙沙作響,冷冰冰的布料貼在他身上,勾勒出一截又薄又窄的線條。

度念聲音很小,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如果三年前,你沒有出現在酒吧就好了。”

他松開了手。

傅枭目眦欲裂,沖上去想拉住度念,卻只碰到了他手上的一截繩索,抓了個空。

繩索在他手中斷裂,掌心磨出一道血痕。

傅枭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下樓的。

他撐着牆走到庭院,看到度念躺在雪地裏,幾個手下圍在度念身邊。

見他走下來,手下都臉色為難的給他讓出位置。

傅枭朝度念走去,向來穩健的腳步有些踉跄。他在度念身邊蹲下,伸手想把度念抱起來。

“怎麽讓他躺在這麽冷的地方,他最怕冷了……”

傅枭的聲音在碰到度念身下溫熱的血時戛然而止。

手下悲痛地告訴他:“傅總,度先生已經……沒有呼吸了。”

傅枭身形晃了晃,把度念抱進懷裏,緩緩站了起來。

他高大的身軀趔趄了一下,很快穩住了身形,慢慢邁着步子朝鐵門外走去。

手下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搖了搖頭,轉身想去拿擔架過來幫忙。

還好傅總面對這種事也能如此淡然,要是換作別人肯定受不住。

他們剛準備去拿擔架,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沉重的聲響。

回過頭,傅枭已經倒在了雪地中。

他緊緊抱着懷裏的度念,大手握在度念的手腕上,似乎想捂熱他冰涼的脈搏,和那條已經冷透的手鏈。

作者有話說:

部分感謝名單在上一章,手動感謝所有澆灌的小天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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