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退

第11章退

吳管家翻出體溫槍，對着陽雲林一打，溫度直飙到三十九度多。他心頭一緊，又趕緊翻出感冒藥、退燒藥，一口氣全給喂了下去。

床上的陽雲林燒得意識不清，呼吸重得像痛苦的呻吟，床邊的吳管家也額頭冒汗。今天這事兒，不管是讓陽雲林一個人出去迷路，還是讓他原地等着被淋了雨，都算是他工作的疏忽。從岑蒼的表情上也能看出來，老板對他今天辦的事很不滿。

岑蒼将體溫槍拿過去，先量自己，看溫度正常，再量陽雲林，仍是高溫。

管家見狀，趕緊說：“退燒藥要等會兒才能生效。”

岑蒼将體溫槍放到旁邊，開始解陽雲林的睡衣扣子：“你去把窗戶都打開，再打盆涼水進來。”

随着門窗大開，淋漓的雨聲和濕冷的空氣一并湧進來，吹開了岑蒼的睡袍。他裹了裹衣裳，重新勒緊腰帶，撈起盆裏的涼毛巾搭在陽雲林額頭，又擰了張新的準備給他擦拭胸膛。

陽雲林赤裸的胸膛因粗重的呼吸起伏，薄薄一層皮肉覆蓋在胸腔，肋骨的形狀清晰可見。白皙的皮膚因過高的體溫透着紅，整個人像被開水燙過一道。平日安靜的時候，他那副郁郁寡歡的模樣就惹人可憐，此時病得厲害，更叫人心疼。

岑蒼捏着毛巾頓了頓，還是轉頭交給管家：“你給他身上擦一擦，降溫。”

老吳接過，殷勤地，按照岑蒼的指示，胸膛、腋下、腿根、膝彎……這些積熱積汗的地方，全部一一擦過。擦完一遍，在水裏透涼，又擦一遍。

來來回回折騰一個小時，管家累得滿頭大汗，這時退燒藥的藥效也起來了，陽雲林的體溫才終于開始下降。

管家扯了床上的薄被搭在他腰間，對岑蒼說：“先生，這邊我來看着，你去隔壁休息吧，還有兩小時天才亮。”

“嗯。天亮了你先送他去醫院做個檢查，看是不是別的病症引發的高燒。”

囑咐好了管家，岑蒼轉身要走，手指卻被輕輕勾住。

他垂下目光，陽雲林沒有多少力氣拉住他，濕漉漉的掌心發着燙。岑蒼看他，仍是皺眉閉眼地躺着，除了難受，也沒有多餘表情。

管家看到了這幕，遲疑了兩秒，捉了陽雲林的手腕，打算把他的手放回被子裏。岑蒼轉而握了他的手：“老吳，你先去睡，這兒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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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從善如流，收拾了屋裏的東西，出門前調暗大燈。随着房門輕輕關上，屋子裏只剩下岑蒼握着陽雲林的手坐在床邊。

他握了一會兒，又看了一會兒在床上難受的陽雲林，嘆了口氣：“我只希望你不要傻到故意弄壞自己的身體，來讓我為你擔心。

“見你這樣，我憂心不假，但也就容忍你這一次。你應該知道我工作忙，休息時間寶貴，更沒什麽耐心陪你玩這種游戲。

“這次我就當是老吳失職，不要再有下一次。”

一番話說完，床上的人仍是安靜躺着，一動不動，手也無力地擱在岑蒼手裏，像是睡着了。

岑蒼陪了他一陣。半個小時後，陽雲林的呼吸均勻綿長起來，岑蒼才放下他的手，關燈去隔壁房裏睡了。

第二天岑蒼提早結束工作，在傍晚時分回

陽雲林已經回到樓下他自己的房間。岑蒼去看他時，他正坐在床上看書。看見岑蒼進來，啞着嗓子喊了一聲：“岑叔……咳咳……”

管家趕緊報告上午的檢查結果：“就是感冒了，沒別的。醫生讓多休息，多喝水。”

“嗯。”岑蒼點了點頭，“晚飯就在房間吃吧，好好休息。”

感冒就是這樣，一開始來勢洶洶高燒燒得人七葷八素，卻并不見得多嚴重。往往第二天燒就退了，再過了三五天，人就好了起來。

只是那天夜裏，岑蒼對陽雲林說的那番話誰也沒有再提起。至于迷路和這場病，是刻意，還是無意，陽雲林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岑蒼也沒深究，一切就像無事發生一樣過去了。

但岑蒼還是感覺到陽雲林有了些不同，規矩了許多，仿佛回到他剛來這裏的日子，沉默又乖順。他仍是稱呼他“岑叔”，不再提起那些令人難堪的話題，甚至主動配合了岑蒼拉開的距離。

前一段時間的荒唐無理，好像叛逆期的一場鬧劇。可能是看岑蒼态度堅決，也可能是應對高考的學業壓力太重，總之，鬧劇平白無故地開始，也無聲無息地結束，他和岑蒼重新回到了合适距離。

這态度的快速轉變，反倒讓岑蒼有點措手不及。他以為這小子是堅決執着的性格，還為之準備了更多應付的策略。一時間都用不上了，有種用力卻推了個空的感覺。

總而言之，無論怎樣，能維持生活的平靜是最好的。

這天回家，還沒進屋，就聽到屋裏吵鬧。剛一開門，西西甩着舌頭跑出來，岑蒼沒來得及避開，狗後邊一個更大的身影也沖撞出來，差點将他原地撞倒。

袁長羽單手抓住狗項圈，趕緊鞠躬九十度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門外有人。”

岑蒼靠手杖穩住，瞅着眼前的少年：“你是袁……？”

上次他的自我介紹岑蒼沒上心，一時忘了名字。他等着這小子自報家門，卻見他歪着腦袋一臉茫然。

他只好直問：“你叫什麽來着？”

袁長羽恍然大悟：“我叫袁長羽啊，上次說過的，你忘了？”

“你怎麽來了？”

“我聽說林林在準備高考，我過來陪他念書。”

岑蒼掃了他一眼，一個字也不信。

這會兒陽雲林也出來，表情有點尴尬：“岑叔，你回來了。”

“老師都走了？”

“走了。”

閑聊兩句，進了屋裏。廚房已經在做晚飯，岑蒼目光又掃到袁長羽身上，看他蹲在地上跟狗玩，一點也沒打算離開的意思。岑蒼本着作為長輩的大方，多留一句：“袁長羽，你吃了晚飯再回家吧。”

“好啊，我正好也有點餓。”

岑蒼和機靈的人相處慣了，面對這種傻小孩一時有點不适。他應該聽懂自己是讓他吃完飯就回家的意思吧？

今天餐桌上岑蒼還是一人坐在這邊，對面那頭坐了兩個人。今天的晚飯也多了一道從未出現過的海膽蒸蛋，剛剛彭媽端過來時告訴他，是袁長羽帶過來的。

袁長羽坐在側座，身體卻往陽雲林那邊傾斜，兩人埋頭吃飯，恨不得腦袋擠在一處。像陽雲林說的，恐怕之前兩邊家長都沒發現有什麽問題，讓他們養成了這種相處習慣。

“我來吧，小心紮到你。”袁長羽要給陽雲林挖海膽，使喚岑家的保姆像使喚自家的，“彭媽，幫我拿個勺子，謝謝。”

陽雲林看了一眼岑蒼，從袁長羽手裏搶過勺子：“我自己來。”

“你會不會啊，很紮人。”

陽雲林斜他一眼：“你覺得我這麽笨？”

“不是啊，我怕你被紮到嘛。”

吃過晚飯，岑蒼照例挪到客廳，看他白天沒看完的資料。袁長羽繼續玩狗，一點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岑蒼擡擡眼皮，他不喜歡留不熟的人在家過夜，況且這小子“居心叵測”。但他作為陽雲林的朋友，也還算是個小孩，他又不好開口趕人。平日裏雷霆手段的岑總，沒想被這一個白癡小崽子給為難住了。

這時陽雲林進來：“長羽，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家了。”

“明天周日，我不能住一晚嘛？”他轉頭看岑蒼，理直氣壯地，“叔叔，你家應該還有空房間吧？”

岑蒼：“……”

不等他說話，陽雲林又道：“你媽媽會擔心，一會兒該給你打電話了。”

“沒關系啊，我就說在同學家留宿，她不會管的。”

陽雲林面露難色：“我不想你因為這個撒謊。”

袁長羽低下了頭。他和陽雲林恢複聯系的事情沒有和家裏說，知道父母不會同意他們繼續交往。

“走吧，我送你。”

陽雲林拉着袁長羽的胳膊，把這灰心喪氣的人送到他停車的路邊。

“開車慢點，注意安全，到家給我發個信息。”

袁長羽沒有立馬上車，扭扭捏捏地：“林林，上次……”

陽雲林沒讓他繼續說，而是拉他到車子後面，将兩人的身影藏在車影和樹影裏。

“上次的事別再說了，你不生我氣就好。”陽雲林說。

“我怎麽會生氣，你又沒做錯什麽。”袁長羽拉了他的手捏來捏去，“我後來想了，我們也不是非得談戀愛。一直以來，我們不都這樣在一起，我們以後也會這樣在一起，是吧？”

陽雲林沒說話。

“林林，我還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嗯。”

“那就好，這樣就夠了。”袁長羽笑了笑，和他說的話不同，他還不會掩飾自己落寞失望的表情。

陽雲林擡眼看他，心裏很難受。

越是這樣，他越是不得不說：“長羽，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想珍惜我們之間的情誼，所以，你以後還是盡量不要來找我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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