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瘋子

第13章 瘋子

楊曉知道岑蒼沒什麽背景,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奮鬥來的,卻也想不到他的起點是在這破破爛爛的建材市場。

他也是才知道,岑蒼是孤兒,從小沒媽媽,父親在他十來歲去世。他從老家一路流浪到這大城市,十三四歲還不到工作年紀,求着別人收留,每天幹不完的雜活,只求有一口飯吃。

楊曉自覺是個窮人出身,已經夠慘了,怎麽也沒想到包養自己的金主,竟然有比他還慘的過去。再一看停在門外的豪車,一時間錯愕又恍惚。

岑蒼已經喝得有些高了,要不是喝了酒,他恐怕也不會對自己吐露這些過往。

他舉手叫來服務員,晃着手裏酒瓶:“再拿倆,加一份腰片。”轉過頭去問楊曉,“你還有什麽想吃的?”

楊曉點了兩份主食,看岑蒼開酒瓶,伸手攔了下:“哥,差不多就行了。”

岑蒼擡起醉蒙蒙的眼:“你不喝酒就喝點飲料,我再喝點。”

“我倒是沒事,怕你醉。”

“這時間,醉了也不耽誤事。”岑蒼給他倒上酒,“今天突然想喝點酒。小楊啊……”

話出口,岑蒼突然一頓,才發現,楊曉和陽雲林的姓同音,他都叫他們小yang。

被他突然的暫停搞得有點懵,楊曉問:“怎麽了?”

岑蒼回過神:“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人只要肯付出,多少都能有所收獲。你還年輕,這輩子不能就這麽過去了。”

這話讓楊曉感到難堪。

以前也常有年長的男人跟他說這話,誇他聰明,只是沒有機會。如果有機會,他也能上大學,坐高檔寫字樓。他便以為對方就是機會,一起玩了、睡了,男人拍拍屁股就走了。後來誰要是對他說這話,他心裏只冷笑。

岑蒼不一樣,之前拿包當誘餌讓他去學理發,現在又拿車當誘餌讓他去考駕照,是真的想讓他學點技能本事。正是不一樣,他才會在岑蒼面前羞愧。但他不應該有羞愧,一旦起了羞恥心,這日子便沒法過下去了。應對羞愧也很簡單,只要不要臉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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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岑總多包養我幾年咯,讓我後半輩子都衣食無憂。”

岑蒼從鍋裏夾肉,他有些醉,夾了好幾次夾不起來,眉頭逐漸皺起,對楊曉的混賬話倒不生氣。

“衣食無憂好解決,但人這種東西,沒錢的時候只想要錢,有錢了,就有了其他需求,成就感、滿足感。若是得不到,心裏就空虛,再加上手頭有錢,就會去尋求其他刺激來填補。一旦有了要不斷刺激的需求,就是一腳踏入深淵,沒回頭路。”

楊曉耳朵聽着他的話,眼裏只顧盯着岑蒼和鍋裏的肉片較勁。最後幫他夾起那片肉,又操起漏勺給撈了一大碗,直到岑蒼手掌蓋在碗上方。

“夠了,謝謝。”

楊曉擱下勺子:“我一直不知道岑總還有勸娼從良的習慣。”

岑蒼不顧他的揶揄,笑道:“可能是今天喝醉了。”他放下筷子和酒杯,“你吃好了沒?吃好了就走吧,送我回”

他說回家就是回別墅去的意思。楊曉扶着他出門,打電話叫了代駕。

除了工作上應酬,私底下岑蒼很少喝酒,從來還沒有在楊曉面前喝醉過。男人靠着他,随着車子輕微颠簸,一路都很安靜,這讓楊曉很難不産生遐想。

岑蒼在他面前露出這種脆弱的模樣,是不是說明他們距離又近了一些。都說近水樓臺先得月,作為唯一的情人,楊曉似乎很有機會。今晚又和岑蒼一起回他家,想必還有下半夜的活動。如果自己賣力讨好,讓他舒服開心,他們的關系是否又會有一丁點的不同……

還沒等楊曉琢磨出什麽巧妙的招數,目的地已經到了。

經這一路,他酒意上了頭,扶着岑蒼有點費勁。想去找人幫忙又因不知道密碼,被攔在大鐵門外。他只能搖晃着鐵門,敞開嗓門大喊:“老吳,老吳……”

一時間,院裏的狗被他驚得猛吠,屋裏的燈打開,吳管家裹着睡衣出來,很是不快:“小聲點,別喊了。”

“我要是不喊,你怎麽聽得見?”

吳管家指了指大門上的白色開關:“下次記得按這門鈴。”

“我又不知道這個是門鈴。”被一個管家指責,楊曉不太愉快,“老岑喝醉了,你來扶下他。”

吳管家扛着岑蒼,楊曉見有人幫忙,拎了他的拐杖跟在後面。

一路将岑蒼送回卧室,他便指使管家:“你可以出去了。”

吳管家遲疑了片刻,楊曉有點不耐煩:“還愣着幹嘛,你家先生睡覺你也伺候?”

吳向東只比岑蒼年長幾歲,是最早跟着他幹的那批銷售。後來公司規模擴大,有了更多人才,吳向東越來越顯得能力不足,便從業務上被淘汰了。岑蒼不允許公司養閑人,一點機會沒給他。但念在他跟了自己多年,能力不行,但為人忠心耿耿,便把他聘回家裏做了管

東家還願意賞碗飯吃,并且報酬不菲,吳向東心裏感激,更是珍惜這份工作。

這麽多年,他敬重岑蒼的為人,對他的工作能力更是嘆服。雖然老板的私生活和他無關,更不是他該探究的,還是難免對他挑選情人的品味有些一言難盡。

倒不是對老板喜歡年輕男孩有什麽偏見。都知道到了岑蒼這種層次,喜歡男還是女,從一而終還是朝三暮四,都很難用普世道德來評判束縛。但吳向東怎麽都覺得岑蒼不應該是暴發戶的品味,雖然他的人生履歷看起來的确是個暴發戶。

他剛回到房間,客廳裏楊曉又“老吳老吳”地喊起來。他上樓:“又怎麽了?”

“老岑水杯在哪裏?”

吳管家沒好氣地從水吧臺拉出一串杯子:“這些都是幹淨的,你随意。”

“他沒有專用水杯?”

“我不知道他的水杯放在哪裏。”吳管家自作主張取了個杯子給他,再次提醒道,“現在很晚了,你小聲點,其他人都休息了。”

楊曉輕哼一聲:“我只顧老岑,別人又不關我事。”

他說完這話,施施然離開廚房,不顧身後管家臉色難看。

話說回來,這屋裏除了幾個傭人,就剩個借宿的小子。看岑蒼一個人的臉色就夠了,他還用不着這些人的臉色也要看。

楊曉這麽想着,端了半杯水走到樓梯口,正巧碰到陽雲林站在那裏。

上回是他誤會了,這人并非岑蒼另外的情人,說是父母雙亡,岑蒼看他可憐帶回來的。

他擡起眼皮對上陽雲林垂下的目光,支了支下巴:“讓開。”

陽雲林面無表情地:“請你離開,這裏不歡迎你。”

“啥?”楊曉眼睛瞪大,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一個寄宿者竟然膽敢叫他離開,“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陽雲林往下一步,和他貼得更近,近得他嗅到了對方身上淡淡的體香。

陽雲林彎了彎腰,垂在楊曉臉上的目光尖銳而冰冷的,像冬天的冰棱,恨不得把他臉上戳出兩個窟窿:“我叫你滾出去。”

楊曉被氣笑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誰。老岑撿你回來,你還真把自個當這家少爺了。你有什麽資格叫我滾,小小年紀,臉皮真夠厚的。”

陽雲林不答話,只站在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兩人對峙了幾秒,見他沒有讓開的意思,楊曉被激怒。他抓起陽雲林的胳膊一掀,沒想到挺高的個子,卻這麽輕巧就被掀到扶手邊,狼狽地抓住扶手才沒滾下去,真是中看不中用。

楊曉踩着樓梯往上,輕蔑地:“我滾不滾的,輪不到你個小逼崽子來插嘴……”他話未說完,聽見“嗖”地一聲,接着一個冰涼的東西貼在自己脖頸上,一絲刺痛傳來。

他垂目,一把長刀正架在他脖子上。

這在武打電視劇裏才會出現的情景出現在這裏,楊曉難以置信,同時被利刃抵住脖子的恐懼讓他腦子都空白了一秒,雙腿有些發軟。

他緩慢回過頭去,身後陽雲林手裏正握着那把平日擱在樓梯旁邊做裝飾的日本刀,這刀不僅開了刃,而且異常鋒利,一米長的刀身閃着寒光。

陽雲林看着他的眼神和這刀刃如出一轍,冷淡而殘酷:“你再往上一步,我會真的割進去。”

他說着刀刃用了力,一絲溫熱的液體從楊曉脖子往下流,他摸了一把,真的見了血。瞳孔收縮,呼吸顫抖:“操操操,你,你,你發什麽瘋?”他吓得腿肚哆嗦,卻大氣都不敢出。

“現在滾,以後也不準再來這裏。”

看起來蒼白孱弱的男孩,在長刀的加持下,顯出一種神經質般冷靜的癫狂,讓他說出的話,也帶上一種威懾力。

這時管家剛好從廚房出來,看到這幕,也是吓了一大跳,咽着唾沫:“你們這是在幹嘛?”

楊曉像是見到救星,聲音帶上了哭腔:“老,老吳,快,快,救我……這小子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他要殺了我……”

“吳管家,我不會殺他,我只是在為自己讨公道,你別插手。”

吳向東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情急之下只胡亂地兩邊規勸:“小陽,你有話好好說啊,這樣很危險。”又問楊曉,“你到底幹了什麽啊?你趕緊給他道個歉啊。”

“道,道歉?我憑什麽……啊……”人在刀下,哪裏還有什麽對錯,楊曉哭喪着臉,“我錯了,我滾,我現在就滾行不?”他把水杯放在樓梯,舉起雙手,以投降的姿勢,被脖頸間的刀刃逼着朝門外走去。

作者有話說:

一款神經質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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