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對不起

第58章 對不起

袁長羽今天和其他高校有場友誼賽。他原本不想去，打完球賽還要跟隊友吃喝慶祝，完事兒都已經深夜了。

但他作為球隊隊長，不去又實是不行。只得趕緊比完賽，飯也沒來得及吃，就一路趕回來，還是錯過了陽雲林的表演。

他先是發了兩條短信，對方沒回，以為他在後臺還有事。等所有表演結束，他去後臺找人才知道陽雲林已經離開。

電話通了也沒說人在哪裏。往常這種情況他都和程池在一起，袁長羽又去找程池。程池也不知道，只好帶他去找和陽雲林一塊兒拉琴的王爍。沒想到王爍和陽雲林一起出來的，到了校門，看見他上了一輛灰色賓利。

一說灰色賓利就知道來人是岑蒼。想起他，袁長羽有點不舒服，前不久才把陽雲林趕出家門， 這會兒又來找他，不知道到底想幹什麽。袁長羽便循着擁堵的車流一路找出去，在岔路口看見一輛車有點像。他走過去，便目睹了這樣一幕。

陽雲林朝他走來，喊他名字。袁長羽轉身就走，陽雲林趕緊追上去。無奈他身高腿長，走起路來速度飛快，陽雲林跑了好一段才追上。

他抓住袁長羽的胳膊，把他拉進綠化帶樹後面：“你聽我說……”

袁長羽回過頭來，已經眼眶發紅，說不好是傷心還是氣憤。

陽雲林咬着槽牙，心裏怒罵岑蒼這個老混蛋，假裝給他時間考慮，讓他好好做出選擇，結果下一秒就食言，把他逼到了別無選擇的境地。

其實他早就已經有了決定，就在袁長羽叫他放下對父母的執念，自己好好生活那一刻。可是他沒想用這種方式把他的決定告訴袁長羽，這太殘忍，無論是對袁長羽，還是對他自己。

袁長羽用力捏着他的雙肩：“你告訴我，是他逼你威脅你，是他抓住了你的什麽把柄，你告訴我，我去給你讨回公道，我去揍他……”

“長羽，你冷靜點。”

“你告訴我啊……”袁長羽抱緊陽雲林，崩潰帶着啜泣的聲音就在他耳邊，“是他逼你的，是你住在他家裏，被他控制……”他想到什麽，又推開陽雲林，瞪圓眼睛盯住他，“是他利用你父母去世，在你心理最脆弱的時候給你洗腦。肯定是這樣，他比我們大十多歲，他肯定知道怎麽玩弄年輕人。他知道你沒有父母保護……”

“長羽，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

“那是什麽樣，你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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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雲林垂下眼皮，“……對不起。”

袁長羽緊握他手臂的雙手無力垂下，難以置信地後退兩步，轉身失魂落魄地跑走了。

這次陽雲林沒有再去追他，想要給他一點時間，再去道歉和解釋。

陽雲林心情沉重返回學校，正好碰見程池。

程池一見他就幸災樂禍：“哎呀，露餡了吧。讓我猜猜，三角戀最後誰失戀了。不用說，肯定是我們袁隊長。”他湊過來，伸手搭在陽雲林肩上，壓低聲音，“一開始我還想不通，袁長羽又不是不給你花錢，為什麽要去給老頭當情人。直到那次警察局，看到來接你的人有點面熟，我簡單查了查才恍然大悟。

“他不是把你趕出來了嗎，怎麽又勾搭上了？”他用力拍了拍陽雲林的肩，“真沒想到，你小子勾搭這種老男人還挺有手段的。”

陽雲林一把攘開程池，陰臉叫他“滾”。

程池臉也沉下來：“自個玩脫了，對我撒什麽氣，虧我還好心發信息提醒你。”

信息陽雲林看見了，就剛剛袁長羽落荒而逃的時候程池發來的。這個爛人算好時間看熱鬧不嫌事大，純屬故意。陽雲林自認他在同齡人中也算見多識廣，不是沒見過“壞人”，但程池這號損人不為利己，單純性格惡劣的混蛋，他還第一次見。

程池惡劣歸惡劣，可事情的根源還是他自己，這種情況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暴露是遲早的事。此前只瞞着袁長羽一人還好，如果他還不快刀斬亂麻，往後還要瞞岑蒼這老狐貍，他尚還沒有這樣的自信。

人們常說栽一棵樹最好的時機是在十年前，其次是現在。對陽雲林來說，和袁長羽撇清關系最好的時機也是在兩年前，其次也是現在。這道理早在兩年前他就明白，然而還是拖了這麽久，正說明他寧可承擔風險、忍受煎熬也不想讓袁長羽知道這一切。

并且在岑蒼的泥淖裏陷得越深，這顆稻草他就抓得越緊，緊得已經融進了血肉。如今到了不得不割舍的時候，他的心也好似在滴血。

第二天吳管家來接他，陽雲林沒跟他走，只随口編了個東西沒收拾完的借口。

晚上岑蒼打電話來問他為什麽沒有回去，陽雲林淡淡反問：“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什麽？”

“是你讓我處理好我那些朋友關系再回來。原本是很容易處理好的，因為你的舉動，我沒法處理好了，所以一時半會也回不來。”

岑蒼頓了頓：“你是說昨晚無意讓袁長羽碰見我倆的事？”

“是無意的嗎？”

“是不是有什麽區別，你一再重申你們只是普通朋友。”

他是這樣說的，岑蒼也從未信過。既然沒有信過他，現在又拿這種話來打壓他。原本兩個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人，其中一個卻開始較真，讓陽雲林有些惱羞成怒。

他提高聲音：“朋友就能接受對方和一個類似長輩的人在一起？要是朱語海轉頭找個六十的結婚，你是不是也能真摯地送上祝福？”

岑蒼一時語塞。這事說到底也是他的故意試探，壓下滿腔不快，耐着性子：“我倆沒差那麽多吧，怎麽，你是嫌我老？”

“你不嫌我小？怎麽從不帶我出去見人。”

“你屬于我個人的私生活，沒有必要。”

“為什麽沒有必要，你沒碰到過帶小蜜情人談生意的客戶？誰不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帶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他們能把小蜜當成自我彰顯的資本洋洋得意，你怎麽不能？”陽雲林咄咄逼人地，“你有比你小十多歲的情人不得意嗎？還是覺得羞恥？怕人揣測我們是錢色交易？”

“陽雲林，你夠了……”

“你要面子，在意別人的看法。我就不能在意好朋友的看法？”

岑蒼也滿腔不快，沉着聲音：“那你要不要告訴你的好朋友我們是錢色交易？”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表明我的态度，只是你從來不信。再說，我們是什麽關系，我哪有資格定義。”說完陽雲林摔了電話。

過後岑蒼再沒給他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去。再和袁長羽說清楚之前，他也不想回去看見岑蒼。

過了一周，陽雲林給袁長羽打電話，對方沒接，他再打，袁長羽就挂了。他從來沒有挂過他的電話，陽雲林聽着手機裏的忙音愣了好一陣，才把手機收進兜裏。

又過一周，他想袁長羽可能氣消了些，打電話，不接，再打，挂斷，再發信息，對方也不回複，最後幹脆關機。可是這件事已經發生，一切就像離弦的箭，沒有回頭路可走。

陽雲林找去袁長羽的學校，也不知道他具體的課程表，想他平時和球隊關系更緊密，便去他們籃球部打聽，知道了袁長羽生病請假消息，自從國慶假期結束後，他就一直沒來上課。

一場秋雨，暑熱褪去了，夏末的知了叫得低沉喑啞，只活一個夏天的蟲子，像是再做最後的道別。

踏上那條熟悉的路，不同于以往兩次回家的痛苦，這次是新的難過，陽雲林找去了袁長羽家裏。住家阿姨開的門，看見是他還有些詫異，随即表情變得晦澀難明起來。他顧不上保姆的臉色，問：“長羽在家吧，你幫我叫下他。”

“他在睡覺，降溫得了重感冒，醫生說要好好休息，不要打擾他。”

“那我等他睡醒。”說完不顧保姆的招呼，他輕車熟路進了他們

保姆一臉不快，又無可奈何，只視而不見，刻意忽視陽雲林想讓他自己離開。陽雲林卻不給她這機會：“阿姨，我有點口渴。”

保姆端着水來，他也不接：“家裏有可樂吧，我知道長羽喜歡喝，給我拿一罐，謝謝。”

保姆耐着性子給他拿了罐可樂，他又提要求：“有冰的嗎？冰櫃沒有，拿點冰塊來也行。”

保姆橫着眼，轉個身去罵了一句“真當自個還是大少爺”。

半個小時，保姆受不了，告訴他袁長羽已經起來了，叫他自己去樓上房間。

袁長羽住在樓上轉角處最大的一間卧室，陽雲林站在門外聽了聽，裏邊靜悄悄的，看樣子真在睡覺。

他敲門，裏面立馬就有了回聲：“什麽事？”

怕袁長羽還在生氣不給他開門，陽雲林沒出聲。

門很快拉開，見着是他，袁長羽瞪大雙眼，想趕緊将門合上。在這之前，陽雲林已經擠進去了，寡淡地笑了笑：“就這麽讨厭我？”

袁長羽放棄了，坐回他那堆樂高跟前，埋着頭專心致志地拼。

陽雲林也不打擾，就坐在他旁邊。

他在拼一架星球大戰的戰機機翼，自從陽雲林坐下後，有一塊零件總也找不到合适的， 直到耐心用完，他扔掉手裏的積木，問：“你來做什麽？”

“我聽說你生病了，來看看。”

“我沒生病。”

“怎麽這麽多天不去學校？”

“你覺得呢？”

“不想看見我？”陽雲林繃直唇角，相對沉默了一會兒，他起身，“我只是來給你道歉，長羽，對不起。我知道我們沒辦法回到過去，也沒臉叫你原諒。你可以去上學，我不會再打擾你。”

就在他要走時，袁長羽卻抓住他的手：“你，跟他……你們，什麽時候變成這種關系的？還是從一開始就是？”

陽雲林口氣平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還記得有年冬天我在便利店打工嗎？回去後，就和岑蒼在一起了。”

“這麽久了，你們……”袁長羽眼眶又紅了，後面的話他問不下去。

緩了一陣， 以為自己平靜了，甫一開口，已經哽咽：“為什麽是他？他比你大十幾歲，還有殘疾，為什麽啊？”袁長羽想不通，不理解。誠然岑蒼是個知名的成功企業家，但陽雲林并不會因為這個就和別人在一起。

陽雲林眼睛也紅了。他當然知道袁長羽是這世界上唯一真心對他的人，他很想告訴袁長羽實情。可一旦說出來，袁長羽必定會原諒他，心疼他、會幫他，然後他們又必定會繼續這樣糾纏下去。陽雲林看不到自己的出路在哪裏，他不能再讓袁長羽跟他一起毀掉自己的人生。

“他比我更喜歡你，對你更好嗎？”

“長羽，感情的事情不是這樣算的。”

“你喜歡他？”袁長羽崩潰地捂住眼睛，“那我又算什麽？”

“我們一直都在一起，我一直都喜歡你……”袁長羽止不住抽泣，“……你有喜歡過我嗎？哪怕只有一點……”

陽雲林捧起袁長羽的臉，看着他淚眼婆娑的眼睛，肯定地告訴他：“有。”

而且不止一點。

袁長羽用力抱住他：“你離開他啊，跟我在一起，我帶你離開這裏。他給你什麽，我也能給你。”

陽雲林擁住袁長羽的後背，咬着嘴唇，閉上眼睛，一串眼淚順着眼角淌下來。

袁長羽用力抓着他後背的衣服，埋在他肩上，很快那一塊兒就被濕透，變得溫熱：“林林，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我以為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為什麽啊……”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