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躲

第91章 躲

岑蒼早就見識過陽雲林的執着,并非常不喜歡他這一點。後來想想,或許是固執的人在遇到比他更固執的人時,就很難将執着當作美德。

岑蒼看着靠在門邊的手杖,現在想,或許接下它是個錯誤。如果不接也不行,會讓對方以為他還在生氣,照陽雲林那脾性,必然堅定信念,勢必等到他不氣為止。

此舉原本想告訴陽雲林,他壓根不在乎過去那些恩怨,是他用得上的東西拿回來也無妨。但陽雲林似乎認定這是個會打動他的契機,以至于說出那句“把奪走的都還給他”。

他要怎麽還?

一支拐杖還能還,公司要怎麽還?

那些被背叛的、浪費的感情,又怎麽還?

岑蒼不需要他還,也不想追究他的責任,只希望事情到此結束,各自安好。但他偏又要纏着,還大言不慚地說還。

哪怕陽雲林一直來門口蹲守,岑蒼都一直平靜如水的心緒,又被他那句“還”,攪起不小的怨憤。

誤會可以澄清,利益可以配勻,唯獨感情無法稱斤按量,說還就還。陽雲林以為自己是什麽?他想要拿走就得接受他的背叛,他想還回來就要接受他的恩賜嗎?

岑蒼實在是不想再看到陽雲林,擺脫他的方法也簡單,在春天來臨之際,他拎上了行李箱,這次連吳管家也沒帶。

他直接飛去了裏約熱內盧,在溫暖的海岸線擺脫一身寒冷。被美酒和海風舒緩疲憊糾結的內心後,沿着海岸一路南下,來到融合了歐洲風情和拉丁激情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在布宜諾斯艾利斯小住一段,穿越阿根廷,到達安第斯山脈。

正當他被這宏偉巨山的壯美明麗震撼得難以自拔時,他接到了吳管家的電話。

吳管家告訴他,知道他出門旅行後,陽雲林懷疑是騙他, 又接連來了好幾周。之後可能是發現岑蒼真不在,就不來了。

末了,吳管家道:“他已經不來了,先生,你可以回來了。”

“……我什麽時候告訴你,我是為了躲他才出門的?”

“那您,是為什麽啊?”

“我就不能是想出門看世界?”說完,岑蒼挂了電話。

這麽些年,他一直困在晶華董事長這個位置上,從來沒有像此時這樣無牽無挂暢游世界。

有時人把自己局限在某處,眼界和心靈也跟着局限住了,看過大世界之後,才會發現個人內心那些渺小的困苦和執念,實在不值一提。

看完安第斯山脈,再從巴拿馬起步,穿越中美洲的熱帶雨林,游覽瑪雅古跡,感受墨西哥的濃厚風情。南美游完,繼續北上,美國大峽谷、科羅拉多高原,穿越加拿大洛基山,最後抵達北極圈。

岑蒼走走停停,沒有計劃安排,這一圈游玩下來,已經到了六月。

這正是北極極晝時間,白日吞沒黑夜,青草突破冰層,冰雪消融,氣溫回升。沒黑夜作為分界,一天的時間似乎被無限拉長。人跡罕至,世界也仿佛徹底安靜下來。在這種環境,人極易反觀自身,思索過深,仿若修行。

在這場自我修行中,他又接到朱語海的電話。

“我說老岑,你在哪兒呢?這都多久了,還不見你人影?”

“我在冰島。”

“你怎麽跑那兒去了,什麽時候回來?”

岑蒼還沒想過什麽時候回去。他下一站就是北歐三國,之後就是南下,把歐洲游個遍。然後是中亞,臨近國門,那時可以回國一趟。之後再繼續南亞、澳洲、南非、北非……

“回來做什麽,你找我有事?”

“我能有什麽事。”朱語海試探地,“你是不是還不知道,這段時間陽雲林把晶華折騰成啥樣了。我估計他是想獨攬大權,用盡辦法強買各個股東手上的股份,威逼利誘,啥都使上了。

“其他股東對他十萬個不滿,證監會的、工商的、稅務的,天天上門,他自己更是舉報跟官司不斷。新聞也是連篇累牍地報道,我覺得他簡直是瘋了。”

岑蒼:“……”

“老岑,你還不想想辦法?”

“我能想什麽辦法?”

“你至少勸勸他?好歹你倆過去有點交情。”

“……”

晶華總部大樓會議室。

橫貫會議室的十米長會議桌只坐了兩個人,陽雲林面色平靜,而他對面的錢忠義一臉火氣,豎起的眉毛恨不得燒起來。

他指着散在會議桌上的照片,怒發沖冠,胡須顫抖:“你什麽意思,啊?我問你拿這些照片是什麽意思?”

照片上的錢忠義摟着一個年輕女人有說有笑進了酒店。照片那張臉和此時全然不同,一張老臉笑出了包子褶,也有煮透的肉包快要溢出的油膩。

“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想要什麽?晶華的股份?”錢忠義大叫,“你休想,你這是威脅!敲詐!勒索!”

對方越是暴怒,證明越是戳中了他的痛點,陽雲林就越是鎮定:“我是收買你的股份,是市場行為吧,哪裏來的敲詐勒索?”

“你就是這麽逼其他股東的?我不是那些軟柿子,我不賣。”

“那這些照片明天就會到你夫人手裏,或許還有你孩子。”

陽雲林站起來,伸手整理照片,想要收走,卻被錢忠義一把摁住。

“這些照片有什麽?什麽都沒有,你別想用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挑撥我的家庭關系。”

“是嗎?那這個呢?”

陽雲林摁了一下會議桌上的遙控器,投影打開,幕布降下。

視頻裏一輛卡宴,車牌清晰可辨,車子搖晃着,随着搖晃的節奏裏邊發出什麽樣淫靡的聲音似乎都能聽見。搖晃一陣,大概冬天車裏來了暖氣太悶,緊閉的窗戶打開一條縫隙,一只女人的手伸出來。很快一只男人的手也一起伸出來,把女人手抓了回去,并關嚴車窗。全程沒見到人臉,但那只手上的婚戒和錢忠義此時手上的是同一只。

陽雲林的目光正落在他戒指上,錢忠義忙不疊按住左手:“你,你……”

陽雲林移開目光,好言相勸:“錢老,聽我的,把手上的股份賣了,拿錢走人比什麽都好。要是這些東西落到您夫人手上,她保不齊要跟你離婚,到時分走的財産可就不是小數目了。再萬一,落到媒體手上,您老一輩子的名聲都毀了。”

錢忠義又氣又怒,一雙渾濁的眼睛被逼得血紅:“陽雲林,我們無冤無仇,當初你想做晶華的董事長,也全靠我的支持,你怎麽能恩将仇報?”

“沒有什麽恩和怨,我說過了,只是市場行為。”說完他站起來,“我時間也很緊急,給您三天,好好考慮一下吧。”

他轉身欲走,錢忠義過了這一陣,才隐約回憶起視頻裏那件事發生的時間是在兩年前。

那時候陽雲林都還沒當上晶華的董事長,才剛剛和他接觸幾次。他看這年輕人知書達理又漂亮,對他很有好感,同時覺得他肯定比岑蒼好拿捏。這時候,錢忠義才雞皮疙瘩直冒,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你從那時候就開始調查我?”

陽雲林回頭:“當然,我總得知道自己要合作的是些什麽人。”

錢忠義憤然起身,伸手就要去抓陽雲林:“你他媽的,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

陽雲林一把撇開他的手,走出會議室。

他不是岑蒼,并不講究忠信仁義這一套。在他看來,商場有時就是個鬥獸場,身邊的合作夥伴在巨大利益的誘惑下,一有機會也會化作野獸,将他生吞活剝。與其像岑蒼那樣被他的股東背刺,還不如一開始就抓住對方的把柄,魚死網破的時候,先置對方于死地。

拿回錢忠義那百分之十的股份,陽雲林手上晶華的股份就超過一半了。他是想多拿回一些的,但目前晶華在他的經營下已經開始盈利,股東們眼看就能賺錢,自然不願意售出股份,他又不能讓公司虧損,所以不得不采取一些像今天這樣的“非常規”手段。

百分之五十,只有一半,實則已經占據了晶華的絕對話語權。如果将這部分股份還給岑蒼,晶華又會重新成為他的,他的話也再無人敢輕視。

不過購買這些股權基本是消耗掉了陽雲林這些年所有的積累,中耀也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囊中之物,因為這件事,他和夏宇也徹底鬧掰了。

目前手下沒有得力的人,一邊要和這些股東周旋,一邊還要應付官司舉報,他有些吃力,只能硬着頭皮扛下去。

不過等岑蒼回到晶華,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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