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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彌猛地從床上坐起, 手臂竄起一層雞皮疙瘩,她擡手搓了搓,想把疙瘩搓下去。
她腦袋裏到底進去了個什麽東西?
一想到腦袋裏有個活人, 雞皮疙瘩沒下去,後腦又整個頭皮發麻。
江彌捂着腦袋自閉許久,最終深吸口氣,自己的腦袋不搞清楚, 什麽時候被取代了都不知道!
抱着這樣的決心,江彌再次沉進識界。
還是如鏡子的水面,右邊沒有變化,漆黑一片, 左邊天空有一顆暗淡的星星, 淡金色人偶蜷縮在水面, 和她最開始進來時一樣。
江彌沒過去, 而是開口問:“你為什麽在這裏?”
對方仍舊蜷成一團,沒動。
江彌又問:“你是誰?”
還是沒動。
江彌在水面走了兩步, 探着腦袋去看, 忽然,蜷縮的人偶扭動腦袋回頭,同江彌四目相對。
江彌:“!!”
停頓十秒,無事發生。
江彌按住狂跳的心髒問:“你不會說話嗎?能說話點頭, 不能說話搖頭。”
等待十秒, 沒動。
聽不懂嗎?還是聽不見?
那張相似的面孔看她時,江彌真的有種怪異的驚悚感,如果對方和她正常對話, 這種驚悚感絕對會飙升!
她沒法想象這種畫面,太詭異了。
江彌在觀察和思考時, 人偶一直用躺着回頭的姿勢看她,不行,這個也有點恐怖。
江彌深吸口氣,決定直面內心恐懼。
她走到人偶身前,蹲下低頭看她,人偶的目光随着她的動作移動,微仰頭看她,兩方目光交彙之時,江彌心中的恐懼和怪異散去,竟生出一種“我能控制她”的直覺。
江彌想了想,指着水面:“坐下。”
人偶仍舊看着她。
江彌把手放在她面前:“握手。”
人偶沒動。
江彌直接伸手去握她的手,然後告訴她:“這是握手。好了,你重複一遍。”
人偶還是用那種明亮黑眸看她,但沒動。
“握手。”“握手。”“坐下。”
發號命令沒用啊。
江彌盤腿坐下來,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漸漸地,對方動了,她緩緩坐起來,學着江彌的樣子盤起腿,連用手托腮的動作也一模一樣。
江彌默默将腿并起來,脫衣服披她身上。
她又對着人偶試了很久,發現人偶似乎沒有靈魂,只有一些身體本能,會跟着江彌學習,卻不會主動學習,像是一種本能的趨同,比如江彌一直動的話她就不會模仿,可江彌保持一個動作久了,她就會跟着學。
但無論她重複一句話多久,人偶始終不會開口。
江彌從識界出來,捂着腦袋思索,這人偶到底是她本身有但沒激活,還是陸懷系統搞出來的?
識界的變化是在陸懷系統自毀時發生的。
系統自毀時爆炸的白光淹沒了所有東西,但江彌感受到了,有什麽朝她飛來,像是一束金光,或者金色能量,緊接着她的識界被點亮了,還得到一段記憶。
聯想到她能看到系統的能力。
她的特殊能力該不會是吸收系統能量吧?
江彌睡前還在想,總不能去找個異世者殺掉看自己能不能升級?這也太兇殘了。
第二日江彌有課,她同往常一樣醒來,摸到某個柔軟皮膚時整個人汗毛倒豎,她猛地望去,那人也猛地望來,江彌驚得往後滾,對方也驚訝往後滾。
江彌滾下床,那人滾到牆壁上。
江彌從地上爬起來,那人從床上起來。
看到那張臉的瞬間,江彌張了張嘴,直接爆出一句粗口。
靠!
識界裏的人偶為什麽能跑出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是孫柏柔。
絕對不能讓孫柏柔看到!
江彌連忙跑到床邊,那人偶也跟着跑,結果一腳踏空直接跌到床底,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很蠢的樣子。
孫柏柔聽到動靜敲門問:“江彌?怎麽了?”
“我沒事,等一下!”江彌一邊應付孫柏柔一邊拉起人偶。
可人偶的表現和識界完全不同,她就像個模仿狂,江彌做什麽她也做什麽,江彌想将她拉到床上,她也伸手拉江彌,江彌剛将她按在床上,自己也被按到床上,好不容易跳下床,她也跟着跳下來,緊着再次陷入你拽我我拽你的循環。
兩人鬧出的聲響不是一點大。
孫柏柔以為江彌發生什麽事,急忙敲門:“你沒事吧?江彌,你再不開門我硬闖了?”
“等……等!”
江彌和人偶在被子裏滾成一團,兩人同時跌下床,床前的燈臺被碰到,發出“哐當”一聲。
下秒,門板“砰”地被用力撞在牆壁上,孫柏柔匆忙進來,看到裏面場景時愣了下。
就見裹成一團的被子在床下亂動,床上一片狼藉,江彌還在慌張說“等等”“等一下”。
孫柏柔笑着走上前,把江彌從被子撈出來,看她滿臉憋得通紅忍不住笑:“你睡個覺還能将自己困在被子裏出不來?”
江彌掃視一圈,松了口氣,人偶不見了,但下一秒,一種來自靈魂的疲憊讓她差點撲倒在孫柏柔懷裏。
孫柏柔哈哈笑出聲:“你今天好呆啊。”
早上食堂裏,孫柏柔将這事講出來,江彌得到三個大傻子的哈哈嘲笑,她沒什麽力氣地慢吞吞吃飯,其他人吃完了在聊天,江彌還在吃。
她咽下嘴裏的飯:“你們先走。”
崔大說:“你慢慢吃,今天甲樓不開課,我們去乙樓練習,你早課完了也一起來。”
孫柏柔也說:“昨天的事情還沒完,晚點我們要配合調查,不過三兒才是重點,我們應該只是走流程。”
先前在甲樓,周三得到陸懷指點,比他們接觸多。
提到陸懷,幾人面上都不怎麽好。
這件事的餘韻還沒過,食堂也比平時更吵鬧,走在路上也能看到交談,讨論者十之八九都在說昨天的事。
相對而言,他們幾人直接接觸過陸懷,對陸懷的了解比對異世者更真切。
他們印象裏,陸懷比啓蒙院的大部分人都要正義善良,像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不管是修行上的問題還是其他,他都不吝啬給與幫助。啓蒙院暗地裏打鬥欺淩數不勝數,能站出來的人卻少之又少,所以邢歌顯得格外突出,教訓霸淩之人的陸懷才那樣耀眼。甚至對有些人來說,陸懷的天才和正義名聲是那些飽受欺負人心中的燈塔。
就連崔大幾人也得到過他們幫助。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是異世者,讓啓蒙院所有孩子失去家園的異世者。
讓很多人崩潰的不是異世者,而是,陸懷是異世者。
從小混沌出來的他們,比起大多數人的憎惡情緒,他們更多的是複雜難言。
李二低聲感嘆:“異世者,到底是怎樣的?”
沒有人回答。
心一院不少地方因為昨日打鬥損毀,四處都在檢查修葺,教習變得忙碌起來,陸懷雖然死了,但遺留下的很多問題卻要處理,陸懷接觸過的人、做過的事也都要一一翻出來。
天誅院也派人來協助調查,黑衣制服的玄甲修士進進出出,很多甲樓學員被叫去配合調查,陸懷的星修教習也被叫去。
整個甲樓氣氛嚴肅,進出口都有人守着。
李二問:“現在還有人記得比賽的事嗎?”
周三搖頭:“要麽推遲,要麽一院退出t。出了這麽大的事,哪還有心思弄什麽比賽,反正也不重要,等着參加兩年後的啓蒙院大比吧。”
孫柏柔反而松了口氣:“你們能想象嗎?我昨晚還在惡補術數理論,我覺得我被教習騙了,巫道分支裏醫術和占蔔要背的東西都特多,在丙樓修學的內容一點都不夠用。如果還要準備比賽,我覺得我要死掉了。”
說着她側目,看到江彌兩眼無神的樣子:“你昨晚沒睡嗎?怎麽看上去比我還困。”
江彌慢吞吞搖頭,沒多提。
孫柏柔以為她還在想邢歌和陸懷的事,畢竟她和邢歌關系不錯,便沒再問。
到了課樓分開,江彌到教室時有學員說教習停課,要修這門課要等其他教習重新開課。
這門課講的是氣,之前講心界識界的女教習開課。
她迷迷糊糊記起,攻擊陸懷的人裏就有女教習。
不行了,好累。
江彌往教室走,那傳話的學員剛要說話,就見她坐下趴在桌上睡着了,看得那學員一臉問號。
一覺醒來,那股濃濃的倦意驅散幾分,江彌揉着太陽穴看天,中午還早,可以先去看邢歌。
到了安心居,顧臣不在,江彌轉道去東舍,蔡平秋将邢歌接到自己院落了。
蔡平秋見江彌來拜訪:“她的情緒穩定下來了,但是一直很低迷。”
江彌點頭:“我去看看她。”
比起昨天最後看到的樣子,邢歌已經平靜很多,她坐在門前石板上發呆,長劍擱置在腿上,手抓着劍柄不放,江彌在她身邊坐下也沒反應。
江彌沒主動說話,撐着下巴仰頭去看那棵很高很遠的柳樹。
陽光一寸一寸爬上兩人膝蓋。
邢歌動了下,忽然問:“異世者死了?”
江彌:“嗯。”
邢歌停頓很久,又問:“陸懷也死了?”
她提到陸懷的語調沒有江彌想象中的抗拒和顫抖。
江彌仍舊平淡:“嗯。”
邢歌說:“我會将他們一個不留地全部殺掉。”
江彌側目看她,邢歌沒注意她的目光,說服自己般自語:“我在殺異世者。”
幾秒後她堅定下來:“我要殺了所有異世者。”
江彌移開目光,下巴擱在膝上,手指伸向陽光抓了幾下。
陪邢歌坐了許久,江彌起身對她說:“邢學姐,二階修士殺不了異世者。”
邢歌也抱劍起身:“我不會只是二階。”
江彌轉身離開,踏出修理得平整生機的院子。
每個人走在屬于自己的道路上,他們都有不斷前進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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