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十二帖

第十二帖

漆許早上醒來的時候宋予已經不見了，餐桌上擺着做好的三明治以及洗淨的葡萄。

他做的三明治樣子奇特，含兩個煎蛋，塞滿了火腿，厚度是平常三明治的兩三倍。煎的蛋有點糊，冰箱裏的十二個一盒的雞蛋都沒了。竈臺上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廚餘垃圾也被帶走。

旁邊是他留下的一張紙條，什麽話都沒有，只有一個豬頭的圖案。她這才想起來，昨天她罵了他豬頭。

真是個睚眦必報的小氣人。

貓碗裏的水也被他換過了和pp趴在貓抓板上打架，漆許走過去陪它們倆玩了會兒，就開始收拾去工作室。

上午有個拍攝，漆許趕到時正好化完妝，周眉看她有些疲憊，問她要不要來杯咖啡提神。

漆許正在調試相機，随口答道：“幫我買杯手/沖男人的脆弱吧。”

周眉瞪着眼睛愣在原地，懷疑耳朵出了問題，“啊？”

漆許動作停住，懊惱地咬了下唇，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她故作鎮定地“重複”：“我說手沖冰美式，啊什麽啊？”

“哦......”可是周眉記得明明第一次聽的不是這個啊，什麽的脆弱來着。可她終究什麽都沒敢說，帶着疑惑下樓買咖啡。

漆許拍拍腦袋，深覺自己越來越脫離軌道。做了個深呼吸，她想把宋予抛至腦後。用了足足五分鐘，才将剛才的獨自尴尬消解了些。

下午她特意沒有回宋予的消息，等外景的拍攝結束才點開宋予的對話框，最後一條是問她什麽時候去接他。

漆許看了眼時間，五點多，現在去的話正好趕上他訓練結束。但她坐在車裏沒動，休息了一會兒開啓導航去最近的理發店。

洗完頭發，她讓理發師在原先弧度的基礎上再卷一點。很久沒有打理頭發，有一撮發尾分了叉，也讓理發師替她剪掉。

鏡子中，漆許穿了一身黑。上衣是緊身短t，下身寬松工裝褲，這種穿搭都是為了方便拍外景。今天很熱，所以她出了很多汗。回到車上後，她在車上翻來覆去找香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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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她想起很多這幾天發生的事，但想不通為什麽和宋予的關系會發展這麽快。她不是個沒有防備心的人，甚至防備心強到沒有人可以踏入她的生活。對她來說，自由尤其重要。這種自由和工作不沖突，工作以外的時間她想全部屬于自己。而認識宋予的這幾天，很多她以前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都被他侵/占。這種侵/占會帶來失控，而她不喜歡失控。

她以前困惑過，為什麽季雲馳不喜歡她。他談的那些女朋友，按條件來說她漆許差在哪裏呢。這個問題，她從沒問過。或許，于她而言，答案根本不重要。假使季雲馳一開始喜歡的是她，那他們的人生就再無其他可能。可怕嗎，對于季雲馳應該是可怕的。

現在好麽，挺好的。

她很确定自己對宋予有種生/理/性的喜歡。

昨天坐李循然後座的時候，她特意試了下是否抗拒跟其他男人的接觸。

抗拒。

所以後半程她改為攥着李循然的衣服。

漆許深知自己這樣是某些程度的不負責任，她給不了宋予未來。十八歲，意味着她還要陪一個男孩走很久很久的路，這種過程她不想要。

這幾天，她一直在觀察宋予。改觀最大的一次是在今早，她都能想象出宋予是如何笨拙地做出這個三明治。縱然她知道這個男孩有着跟外表不相符的細心，可穿過的睡衣會在第二天洗完折疊整齊地放回原處，這種細心一般人達不到。

可那又怎樣，能代表什麽呢。

這是漆許第二次來到賽艇培訓基地，給宋予發了條信息之後，她耐心地等着。期間有兩個工作電話，正說着第二個的時候宋予敲車窗。

漆許一面給他打開車門，一面講電話。

他一進來熟悉的青檸沐浴露的味道就撲面而來，該是剛洗完澡。

宋予将車載音響連上自己的手機，打開音樂播放器摁在暫停鍵上。他耐心地等待着，欣賞漆許工作時的模樣。

“嗯，那就先這樣。好，拜拜。”漆許挂了電話，見宋予撐着腦袋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怎麽了？”

“你換洗發水了。”宋予的嗅覺也很靈敏。

“嗯，出了汗。”漆許越過這個話題，提醒他系上安全帶。

宋予散漫一笑，開始播放音樂。

第一句歌詞出來的時候，漆許皺起眉，“怎麽換風格了？”

“好聽嗎？”

“叫什麽名字？”

“Fallin’All In You.”

後面副歌時，漆許覺着熟悉。這首好過他平時聽的那些說唱，最起碼耳朵清淨不少。

“送你個禮物。”宋予打開包，從裏面拿出幾張黑膠唱片，“這幾張跟你架子上的那些應該沒有重複，還有兩張張國榮的，我看你櫃子邊貼了他的照片，猜你會喜歡。”

漆許掃了一眼，都是限量版。其中有一款是Chet Baker的“超級比特爵士經典”系列，她找了很久。這個禮物太對漆許胃口，她每個月都會買兩張黑膠用于收藏。

宋予看到漆許的笑，就知道她喜歡。她開心，他也跟着開心。

“這是用我比賽的獎金買的。”

說到這個，漆許對他的年齡更加有了實感，他們這年紀買禮物才不會強調這個。

車在紅燈時停下，她合并着食指和中指湊到嘴邊摁了下自己的唇，再移到宋予臉邊，“給你的獎勵。”

宋予怔愣之後翹起嘴角，顯然被取悅到了。

車子行駛十分鐘後，漆許才想起這條路是直接開回家，她已經知道宋予不會做飯了，但她自己也不怎麽會，那只能去餐廳吃。她問宋予：“你想吃什麽？”

“不是辣的就行，我比賽前不能吃辣。”

漆許暫時也懶得為了頓晚飯精挑細選，想起中午吃的小菜園不錯，徽菜不辣口，就掉轉車頭往附近的店去。

等上菜間隙，漆許說，“我上班的時候經常點這家外賣，你猜是為什麽？”

宋予的大半時間都泡在訓練基地，飲食有專門的營養師，甚少在外面吃，所以他不知道這家店。他往周邊掃視了好幾圈，剛才點菜的時候看到的菜單都是平價菜，他喝了口水，回答她：“便宜嗎？”

“一部分，再猜。”漆許搖頭。

“你這麽窮嗎？”他們兩個人點了四個菜不過二百多，那她一個人還得劃一半。

漆許被宋予這副震驚的表情無語住了，這位少爺還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她工作室每個月的租金和各項花銷就是一筆很大的數字，而整體的盈利還沒步入正軌，兩百塊也是錢好嗎。

“讓你再猜。”

宋予再答：“好吃。”

“算了。”漆許放棄了，“因為有一次點外賣的時候發現有一道菜少放了鹽，就知道這家肯定不是預制菜。”

“所以呢？”宋予并不理解。

“比其他外賣健康點呗。”漆許說完，發現年齡跨度之下經歷不一樣，所以有些話題說不到一塊去。看到宋予不理解的表情，她笑笑，不想再繼續。

幸好服務員出現及時，待菜上齊，她夾了一塊紅燒肉到對方碗裏。

這頓飯吃得沉默，一個好的開場太重要。

吃完晚飯兩人去車庫的路上，宋予從口袋摸出煙盒想抽煙。他的煙瘾并不重，心煩的時候才抽。他并不知道吃飯前哪句話說錯了，不懂為什麽氣氛會變成現在這樣。

說她窮嗎，傷及自尊了？雖然跟他家比起來或許是差那麽一點，但談錢色變，未免太不可理喻。

他停下腳步，對漆許說：“你先去，我抽根煙。”

“給我一根。”

“你抽不慣。”

漆許直接奪過他的煙盒，是比她平時抽的辣很多。

宋予怕影響到行人，帶着漆許去人少的角落。他靠牆，看她皺眉，“就說你抽不慣。”

“還行。”漆許點掉煙灰，她發現了宋予的低落，但不知道怎麽開口。

談及年齡差，他會不開心。雖然她也不過二十五，但相差實實在在的七歲。而且，從宋予的意氣風發看得出來，他十八年的路走得較順。她在網上搜過他的比賽和采訪視頻，可以稱得上是天之驕子。

這樣的人，為什麽會來接近她呢。她好像一直忽略了這點，單純看她外表不錯？他的回答是這樣。可漆許不太信，那為什麽一開始會針對她呢。

漆許想在一團煙霧中看穿他，可惜并沒有。這個話題聊過了，雖然不一定是真話，但她也知道話止于此，非得探個真相出來并不見得多有意思。她能做的，就是把心牆砌得高些。

但直至現在，有些東西，她确實越界了。

她不太敢去揣度宋予的想法，怕其背後并不如她意。

宋予的煙先抽完，碾掉的煙頭被他抛進垃圾桶。

漆許沒他抽得那麽快，還剩一小截。

宋予擡頭望月，他在想今天帶了幾張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