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二十四帖

第二十四帖

漆許摁掉視頻，打算繼續睡。可她摁了一個之後，又來一個，這樣反複四次，她不甚情願地接起。

手機被她放在枕頭邊，攝像頭對着天花板。

宋予那邊沒有立即說話，看了半天白花花的天花板才問：“人呢？”

“幹嘛。”漆許回應的語氣算不上好。

“讓我看看你。”

“困，不想動。”

宋予沉默一陣，說：“我有點想你了。”

不是有點，是非常。

漆許“嗯”了聲，但慢慢睜開了眼睛。

“怎麽了，心情又不好了？”宋予問道。

“沒，我想睡覺了。”

“那你睡，視頻別挂。”

漆許當真沒挂，宋予那邊也很安靜。兩人默着，漆許的睡意卻漸漸消失了。

她拿起手機，調整到後置攝像頭，用一種沒忍住的心态點進宋予發帖子的賬號。

今天他發的帖子是一張配圖加一句話。

配圖是月亮，文字是“想她”。

乍一看像是對戀人的思念，可漆許卻笑了。

覺得宋予搞笑。

所以，漆許選擇舉報，理由是不實信息。

宋予聽到笑聲，心頭奇怪，“笑什麽呢？”

“看到一個帖子，一渣男扮演深情。”

“渣男？你發給我看看。”

“不發。”

“那你講給我聽。”

“不講。”

“……”宋予坐了起來，輕嘆了一口氣，“漆許，你變了。”

沒等到回應，宋予繼續說：“自從你昨天去酒吧之後，對我的态度就很冷淡。”

電話電話不接，消息消息敷衍地回，打視頻也不願意給他看人。

很過分。

這番控訴要是換到幾天以前，漆許或許還吃他這套。現在聽來，她只有一種情緒，就是不耐煩。

漆許說：“是你太敏感了。”

“我敏感？”

漆許聽出了宋予話裏重複的疑惑，就給他解答：“我去酒吧只是想釋放一下這段時間的壓力，沒留任何男人的聯系方式。而你卻像去捉奸一樣，拉着個臉，還質問我。宋予，就算我們現在是炮友關系，但我依然覺得你沒有給我足夠的尊重和信任。”

宋予是四肢發達了點，但腦子也夠活。他稍微轉一轉，就聽出了pua的味道。

宋予打開大燈，套起上衣，換成了坐在床邊的姿勢。

視頻裏沒人說話，宋予自顧自點了根煙，吸了口後将手機放旁邊。他也失了要視頻的興趣，不用想他現在臉色必定很差。

他很喜歡漆許，毋庸置疑。他也想進一步發展兩人的親密關系，局限于炮友本來就不是他想要的。

宋予可以把選擇權交予漆許，在她面前放低姿态。可他不接受低級的敷衍，更不接受與其他異性在肢體上有接觸後還到他面前說要信任。

就算是炮友，也是一對一。關系的發展變化，只能涉及到兩個人，但凡有一方将線越界，是不遵守規則的。

漆許見對方不說話，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我在。”宋予啞着聲回她。

“怎麽不說話了？”

宋予：“我們當初說好了一對一是嗎？”

“對，我沒有找別人啊。”

漆許聽到宋予那邊輕笑了一聲，不太理解笑裏的意思，“那不是也說好只當炮友嗎，你卻總想改變我們的關系。”

“漆許。”宋予打斷她，“你明白，炮友是我的讓步，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想和你談戀愛。這點，從沒變過。”

“那你為什麽想跟我談戀愛？”

“喜歡，我說過很多遍，我喜歡你。”

“嗯。”

宋予幾乎被這聲微不可聞的“嗯”氣笑了，現在他看不到漆許說這話的表情。但她的冷淡态度，确實刺到了他。

他拿起手機，“你先睡吧。”

說完後，漆許果真就毫不留戀地挂了視頻。

宋予盯着屏幕愣了好一會兒，給教練請假後，就拿起車鑰匙急匆匆地出了門。

車是開往漆許所住小區的方向，宋予開得很快。

指紋鎖打開後，宋予沒開燈，直接去了卧室。

漆許睡着了。她的睡相很好，在他懷裏會很安靜，鮮少換姿勢。但她的睡眠一般，所以動的時候他就知道她還沒睡着。

睡到半夜時，漆許一般都不會在他懷裏。睡覺時兩個人摟着，不見得舒服。但他總會重新貼上去，因為他真的很喜歡她。

在來的路上宋予想了很多，甚至開始後悔做炮友的決定。不見得是個好的開始，最大的弊端是讓兩個人的關系更脆弱，更兒戲。

之所以現在發現了，是感受到他沒被漆許重視。比不上季雲馳二十幾年的感情，自認來得晚，但陌生人算個什麽東西？

這種過度，她自己就沒意識到嗎？

想到這裏就很生氣，去他爺爺的體貼，宋予揪住漆許的臉頰，稍稍用了些力氣。

漆許是在裝睡，從一開始門口來聲音她就醒了。

“別裝了。”宋予手上的動作沒放，摸了燈打開。

剛開燈，漆許就蒙上了被子。

宋予無奈，只能去掀被。

“我用力了。”他威脅道。

漆許鑽出來一點，露出眼睛，“不是說今晚睡基地嗎？”

宋予沒正面回答，開了另一座山的門，“昨天的事本來是過去了，但你主動再提起，我覺得有必要說清楚。”

他将被子拉下一點，露出漆許的整張臉，用手背在她臉頰上輕柔地蹭了蹭，繼續道：“你說我沒給你尊重和信任是什麽意思？我不理解。你在倒打一耙嗎？”

大半夜地較起真來非常消耗情緒，此刻漆許就非常煩躁，“沒有，我只是把我的感受說出來。”

“我沒有尊重你？沒有信任你？”

都是問句，咄咄逼人的語氣。

漆許看向床頭櫃上的水杯，空了。

“你先去幫我倒杯水，我有點渴。”

等宋予出房間，漆許立馬拿出手機退出軟件界面，清除了所有正在運行的程序。

喝了幾口水，漆許重新躺下去。

剛宋予問什麽問題來着？

哦對了，尊重，信任。

顯然宋予在等待她的答案，目光很灼，帶着讓漆許不想對視的認真。

“我覺得沒有。”

宋予很快接上，“那我們的理解可能有偏差，你覺得我該怎麽尊重信任你？”

漆許被噎住，這兩個詞本來就是随口說的，倒沒想到宋予這麽認真，還特地跑來找她了。

況且，現在的宋予是過分認真了，他的神色仿佛真的只是困惑之下的提問。

“你一開始就不尊重我啊，戲耍我。”理虧的人開始翻舊賬。

“我承認是我的不對，那時候腦熱，想讓你記住我。”

小男生的幼稚做法，說得通，但漆許不接受，“所以這叫尊重嗎？”

“不叫，我改，還有嗎？”

“有，你在床上也不尊重我。”

“床上...”宋予瞬間詞窮。

這種讓對方感到不被尊重是完全有可能的，他是不夠溫柔。一碰到她，就開始急。一方面是經驗少，缺少技巧。二是個人感受太隐私，他無法準确地捕捉被尊重的界限在哪裏。男女身體構造的差異，本就會存在細節化感受的差異。他只能說讓漆許感受到快樂，但快樂怎麽平等呢。

“是我在上面還是你在上面的問題嗎？”宋予極為認真地問。

這問得......怎麽有歧義呢。

漆許搖頭。

“我不知道，漆許，你別拿這個考驗我，總不能給你裝個跟我一樣的東西吧？到現在，你不舒服也沒告訴過我。而且，我不知道在這種事情上怎麽談及尊重，我以為你是喜歡的。”宋予越說越委屈了，鴉羽壓下，氣勢明顯比剛才弱了很多。

“我是說你睡覺的時候總喜歡摟着我，時間長了我不舒服，但你就是不放，違背了我的意願......”

“……”

“你在想什麽？”漆許都快笑了，宋予有時真的很一根筋。

“沒。”有點丢臉了，宋予把頭撇去一邊，但很快又轉過去，“還有嗎？”

氣氛明顯變了。

原來談性真的可以色變。

現在宋予的認真和平日裏賤/騷樣判若兩人。

漆許埋在被子裏，“沒了。”

确實想不到。接觸到現在，這個弟弟在很多方面做得确實不錯，偶爾的中二脾氣也并不讓人讨厭。

“輪到我了。”宋予說，“尊重的點就過了，我也覺得并沒有不尊重你，我很在乎你的感受，如果我什麽行為讓你感受不舒服請直接告訴我，我會學着尊重。好，來說信任。你去酒吧跟別人貼身熱舞，考慮過我嗎？”

“什麽叫貼身熱舞......”漆許小聲反駁，但心虛了，因為她故意的。

她就是要讓宋予吃醋，就是要耍着他玩。她要讓他知道，主動權一直在她手裏。但現在是怎麽回事......

漆許清清嗓子，“是他自己貼上來的，我什麽都沒做。而且，我當時有點醉了。”

她給他一副你要理解我的表情。

“沒有下次了，還有你這兩天對我什麽态度？”控訴要一步到位，宋予把握着節奏。

“不是我變了，是你太敏感了。”

“你是不是想要pua我。”

“啊？”

宋予說得直白，“你可以pua我，我很願意聽你的話，但你得保證不能和其他男人有親密舉動，而且要重視我。”

其實宋予很難被pua，他的自我意識比較強，對別人的觀點會下意識地懷疑。但他可以裝作被漆許pua了，如果她喜歡這種感覺，他願意陪着演戲。

但是......

“還有，你也不能因為我年紀比你小就無視我的需求。”

“什麽需求？”

“談戀愛的需求。”

“......”

現在和宋予說話就逃不開這三個字了是嗎？提前給他達成征服欲？三十天之後又去換其他新目标？

在漆許聽來，宋予對談戀愛的着急更加讓她心冷了幾分。剛才她确實被說得有幾分感動，但過于短暫。轉念一想，或許這就是花言巧語。

所以，她觀察着宋予的表情，想尋找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