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二十五帖

第二十五帖

沒有破綻，應該是他隐藏地太好了。

漆許發現自己會從另一個角度審視宋予，是不好的角度。她沒有辦法再将宋予看做一個單純的男孩，太一廂情願，甚至有點傻。

宋予也并沒有展現過獨屬于年齡的不成熟，是他的外表和偶爾的中二給了她錯覺。

宋予去換了睡衣，再回到床上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漆許。

他甚至用了一種缱绻依戀的姿态，将臉貼在她柔軟的小腹上。

之前他都是很強勢地牽制住漆許，現在的樣子更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

漆許伸手摸摸宋予的頭，手指繞着他的短發玩，“你什麽時間有假期，一起出去旅游怎麽樣？”

“旅游？跟我嗎？”宋予舒服地眯起眼睛，像一只大狗狗享受着主人的撫摸。

“對，去嗎？”漆許問。

“去啊，但要等一段時間，最近隊裏有點事情。”宋予的語氣明顯是開心的，他很期待和漆許的第一次旅游，甚至腦海裏已經開始想象了，“你想去哪裏玩？”

“不知道，主要是想采風，很久沒出去好好拍過照片了。”

“哦，那也可以，你想去哪裏告訴我，我做個攻略。”

“你還會做攻略？”

“沒做過，但可以學。”

漆許笑笑，現在的宋予是可愛的。

面對這樣的他，她的心底有些柔軟。

宋予勾住漆許的手指，放在胸前握着。他現在超幸福的，摸到她的無名指。

漆許有戴裝飾戒指的習慣，化妝桌的盒子裏擺了一排。各式各樣的款式，她愛鼓搗這些。

宋予圈了一下，估摸着尺寸。這麽漂亮的手，不戴他買的戒指，可惜了。

這兩天吵了好幾架，宋予都怕把感情吵散。現在的幸福讓他快要忘記吵架時要爆炸的心肺，猛親一口漆許的手，好真實！

漆許被宋予一會兒一個莫名其妙的舉動搞煩了，推推宋予的頭，“睡覺了，好困。”

聽到這句話的宋予直接坐起來去開床頭櫃的抽屜。

草！

沒套子了！

他一個翻身重新将漆許抱在懷裏，右手習慣性地撥開她的長發，臉頰與她的臉頰蹭了蹭，“晚安。”

“晚安。”漆許回他。

淩晨三點，漆許醒了，宋予還在熟睡。

可能宋予平日裏運動量比較大，所以他的睡眠質量向來都很好。

漆許下床繞到他的床頭櫃那邊去拿水杯，彎腰的時候視線落在他的手機上。

她轉頭看了宋予一眼，連帶着手機一起拿了出去。

抓在手裏的手機有些燙手，她不愛幹這種事。偷偷摸摸的感覺很難受也很陌生，她像小偷一樣不斷看向房間門口的方向，聽着裏面的動靜。

猶豫了好一會兒，她才解鎖手機。

屏保的照片還是她和兩只貓。

宋予在很多細節上，都會讓對方有一種肯定的錯覺。

就是他真的很上心，也很喜歡。

漆許快速找到紅色的軟件，點進去打開主頁的賬號，看到熟悉的頭像和id時，反倒平靜了不少。她退出去，盯着手機屏幕，又點進去幾個社交軟件。看到ins主頁上一串亂碼時，她想起來前段時間有個新關注她的賬號就是這種。她當時還問宋予玩不玩ins，說是不玩的。

漆許越翻越清醒，突然地，無聲地笑了起來。

她把手機送了回去，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坐着。

看到漆許，小聲地喵喵叫了幾聲，走過去蹭她的腿。繞了幾圈，想要爬上沙發。

小貓都長得很快，兩只小貓已經學會靠自己的小短腿上沙發了。

趴在漆許腿上睡覺，呼嚕呼嚕的，跟小拖拉機似的。

宋予醒來時第一反應就是想要抱身邊的人，閉着眼睛在旁邊摸了摸，沒人。他一下子睜開眼睛，整個人跳下床掃視房間一圈，又跑出去找人。

入眼的是漆許蓋着一條小毯子睡在沙發上，兩只貓窩在一起睡在她胳膊旁邊。

宋予站着沒動。

時間過去好一會兒，才回房間換衣服。

收拾的過程手腳都很輕，臨走前他蹲在沙發邊，親了親她的睡顏。

在門關上的那刻，漆許翻了個身，她睜開眼看向茶幾上還沒拼上的拼圖。這副拼圖是上次兩人逛街時買的，一千片，她斷斷續續地已經拼了好幾天。她找了很久都沒找到一處的拼合，已經開始懷疑是被貓弄去角落了。

漆許沒繼續睡，買了今天的機票後，去更衣室拿出行李箱，在裏面随便塞了幾件衣服後，就直接出門了。

海謠那裏有備用鑰匙，漆許給她發消息，讓她每天來鏟貓砂。

海謠在上班的路上，堵車正煩着，看到漆許的短信，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什麽情況？這麽突然？工作室不要了？”

漆許已經坐在了出租車上，給海謠解釋，“工作室要等風波過去才能繼續營業，我現在很煩，想出去散散心。”

“一個人？”

“嗯。”

海謠盯着前面那輛車的車尾，脫口而出地問道：“因為宋予嗎？”

漆許沒否認。

海謠嘆了口氣，覺得漆許鑽牛角尖，但感情的事，又沒法勸。

她知道漆許是真喜歡宋予了，不然也不會找出散心這麽個理由。躲，向來不能解決問題，卻極有效。

海謠笑着調侃，“你以前也不是這個性格啊，前兩天不還信誓旦旦地說只是玩一玩。”

“是玩，但我很多時候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要說很喜歡，是愛，自己都想笑。但漆許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是真的，覺得難過也是真的。

挂了電話，漆許低頭看着手機上的時間。

最近的機票是去香港，之前因為工作辦的港澳通行證還沒過期，這次正好用上。

三個小時的航行時間，不算久。漆許在飛機上睡了一覺，醒來時飛機正好落地。

入住到訂好的酒店，天也黑了下去。

宋予一天都沒聯系她，在漆許坐在酒店餐廳吃晚飯時，才接到他的電話。

對方現在正在她家，問她在哪裏。

漆許回答他：“在香港。”

那邊聽完後默了很久，漆許點了下屏幕，确定沒挂斷。

她還沒開口，宋予說：“是突然有事嗎？那你處理完好好在香港玩一玩當是散心了和pp我會照顧好。”

“不用了，我已經跟海謠說過了，她會請人每天去家裏照看貓的。”

“嗯好，正好這段時間我訓練很忙，那你回來提前跟我說。”

“好。”

漆許心思散漫地挑着盤子裏的面，叉子磨在盤底的汁。

服務員看她吃得差不多了，就給她上了甜品。

“你是在吃飯嗎，吃的什麽？”

“意面。”

“怎麽去香港了還吃這個，那邊的車仔面是買不到嗎？”

“在酒店随便點的，不想出去。”

兩人閑聊了幾句，幾乎都是宋予在問，漆許回答。

她回答地都很簡短，像是想盡快結束電話。宋予察覺到了，可還是一直問。

他最想問的并沒有問出口，只能問些無關緊要的。

“我看了下香港的天氣，明天可能會下雨，你記得提前買把傘。”

“嗯嗯，我知道了，還有事，我先挂了。”

漆許挂掉電話，吃了幾口甜品就吃不下去了。她沒有立即離開，坐着玩手機。

似乎感覺到對面有人坐下，漆許這才擡起頭。

看到季雲馳的時候，漆許下意識皺起眉頭。

季雲馳臉上挂着溫和的笑，眉眼間卻帶有倦态。

季雲馳說：“我來出差，剛送走客戶。”

漆許想起季雲馳确實經常來香港出差。

但他鄉遇熟人，還是個不想看見的人，有些掃興。

漆許的心情越發不好。

他們最後一次聯系并不愉快，她還把朋友圈對他屏蔽了。

從小到大，每次漆許和季雲馳吵架，總是她自己消氣，而過段時間季雲馳就像沒事人一樣繼續來找她。

漆許有時脾氣大，但來得快，去得更快。他們之間太熟悉了，很多時候道歉反倒會拉遠彼此之間的距離。

但深層次的原因，其實是季雲馳是個很少低頭的人。縱然他是做錯的那個，也不會道歉。

在兩人沒說話的幾分鐘裏，漆許把過去二十幾年都回顧了一遍。

看着季雲馳，她突然感覺眼睛有點酸。

她低下頭，假裝看手機，想把眼淚眨回去。

季雲馳的笑凝滞在嘴角，他聽到了微不可聞的吸鼻子的聲音。

很久，他問：“我讓你傷心了是嗎？”

明知故問的問題，理所當然地沒得到答案。

“我跟周筱檀在一起半年，即使在一個不幹淨的圈子裏，她也難得的單純。”季雲馳沒再看漆許，他自顧自地說着，“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挺喜歡她的。可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把自己只局限在一個人的感情裏。在我對她提出開放式關系，她沒有拒絕。在第六個月的時候，我開始計劃着分手。她當然不同意，于是我開始慣用的冷暴力。這招對她很有用，很快就斷了聯系。半年後，她姐找到我想讓我去看看周筱檀，在我看到周筱檀一個人坐在精神病院的床上時。第一次，我産生了對一個人的愧疚。我必須從這種不正常的感情裏掙脫出來，愛情給不了，幫她做件事也好。我想了很多辦法，而你的工作室是解決問題最快,最保險的途徑。”

季雲馳觀察着漆許的表情，發現她平複了下來，目光呆呆地盯着某處。

他知道漆許在聽他講。

不管多惡的一面，季雲馳都不會對她有所隐瞞。

“漆許，對不起。”季雲馳說了很多遍，可還是要說，“我向來不是個好人，不管做什麽都只從自身利益的角度去考慮，我擅長将任何有風險的事對自己的危害度降到最低，很少考慮你。人就是這樣，不經歷一些事不會成長。但我不後悔，再來一次還是會這樣做。對我來說，周筱檀是外人，所以我只想盡快擺脫她。我和你是利益共同體，工作室怎樣我都會幫你扶起來。”

季雲馳很少把話說得這麽白，他說得很有技巧。

即使我為了另一個人傷害了你，但在我眼裏，依然是你最重要。

他說得當然是真的，只是在漆許聽來很傷人。

二十多年的交情，在他籌劃着一件事的時候，她連知情權都沒有。她的感受也不會被考慮進去，即使知道她的工作室對她很重要，他也只是想選最便捷的路徑。

她到現在都不懂，為什麽偏偏是她成為不被重視的那個人。

一個個都用話術堵她，把她當傻子。

要是季雲馳是個無關緊要的人，這事很快過去了。不管是技不如人還是吃悶虧，漆許都無所謂。可偏偏季雲馳太重要了，二十五年，竟然那麽容易不被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