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二十六帖

第二十六帖

這家酒店，漆許和季雲馳在高中時來香港旅游一起住過。

那時候暑假還沒結束訓練營的課程，漆許就已經計劃好要去哪裏玩了。高中後，每年的寒暑假他們都會一起出來旅游兩周。

季雲馳是個很好的旅游搭子，攻略都會做好planA、planB，安排的行程張弛有度，吃好玩好，漆許什麽都不用擔心，只管跟在他後面就行。

已經有好幾年，兩人沒單獨出去玩過了。

季雲馳無縫銜接各種各樣的女朋友，漆許自然而言與他疏遠。

兩個人一起上電梯，正好住在同一層，就相隔兩個房間。

季雲馳：“你打算呆幾天，我不着急回去，正好把年假休了。”

漆許想開口拒絕，可是有一種想法裹挾着她喘不過氣來，就是這件事應該徹底地過去。

她還是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

季雲馳的示弱撫平了她心裏的氣，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幾分道理。

“還不清楚，可能一周也可能半個月。”

他們一起走出電梯，季雲馳送她到房間門口，向她邀請道：“晚上要不要出去逛逛？”

“明天再說吧，今天有點累。”

“好，那你早些睡。我跟客房經理說一下，讓他們等會兒給你送杯牛奶。”

“嗯，你也早點休息。”

漆許從包裏拿出房卡，作勢要打開。

房卡剛貼上去，季雲馳就握住了漆許的手腕。

他沒用力，但也不松開。

他說：“你沒跟宋予一起來，我還挺開心的。”

漆許沒動，任他握着。低下頭，沒回話。她現在不想把和宋予的事情告訴季雲馳，怪丢臉的。

季雲馳一眨不眨地看着漆許，使了些力，讓她面向自己。

“漆許。”叫完她的名字後，他停頓許久。

漆許等待着，沒忍住地想要擡頭看季雲馳。

季雲馳說道：“能不能讓他離開，把我的位置還給我。”

他的語氣裏，漆許聽出了請求的味道。

但漆許并沒有想着該如何答複他，而是舒爽地想要笑。

季雲馳竟然在扮演卑微，太好笑了。她身邊的位置，想給誰就是誰。

所以，不想給季雲馳。

這麽多年，她已經肯定不喜歡季雲馳了，但在她心裏，友誼并不比愛情的重要性低。

結婚了還能離婚，只有友情可以維持一輩子。

況且，和季雲馳結婚等于自己走向墳墓。她相信季雲馳會永遠對她好，可不相信他永遠不會找其她人。

漆許對他說：“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永遠不會變。”

“不是這個，我說的是愛情。漆許，我害怕了，我很怕失去你。我知道錯了，其實我根本接受不了你跟其他人在一起，只是介于公平，如果我想要保持開放性關系，對你也必然是一樣。現在我不要了，我發現我不能想象你和別人在一塊。”

“可我對你沒有愛情，我不喜歡你。”

“你可以重新愛上我，對不對？”季雲馳有些急了。

“沒有重新。我對你以前或許是喜歡，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我現在喜歡宋予。”

“他有什麽值得你喜歡！”季雲馳打斷她，“他能給你什麽？一個自己未來還摸不清的小屁孩，他自己知道什麽是愛嗎。你确定他能一直喜歡你嗎？于他而言，你只是新鮮感，只是教會他長大的工具，只是他對感情萌發的觸發。他能懂你嗎？知道你想要什麽嗎？”

“那我想要什麽你知道嗎？”漆許直視他。

“畢業那年，你想留在英國，我也拿到了offer打算陪你一起。你被家裏叫回來，我跟着放棄所有計劃回國。你說不喜歡金融，一個人上課沒意思，我跟你讀一樣的專業，陪着你。你說喜歡給人理發的成就感，我給他們錢，讓他們主動找你剪頭發。你喜歡攝影，我給你啓動資金讓你開工作室。你去年做闌尾炎手術，我請了一周假在醫院照顧你。你想要的不就是陪伴嗎？你媽去世後，你一直想要找根浮木，從那時候開始你就特別黏我。我知道你只是想要個人陪着，所以不管做什麽我都會盡量陪着你。可是你在外面租房子，我想要租你隔壁，你拒絕。我約你出來吃飯，你總是推三阻四。我給你買的那些禮物，你打開過嗎？是我不想送嗎？你能忍受每次精心挑選的禮物被送出去時，那個人臉上一點驚喜，開心都沒有嗎！”

對，季雲馳其實為她做了很多。

在他說完後，漆許忍不住哽咽了起來。她都知道，所以她原諒他了。

季雲馳替她抹掉眼淚，看她這樣哭，心裏一抽一抽地疼。也只有漆許，會讓他有這樣的情緒。

“我不是想控訴為你做了很多，漆許，你也是我的浮木，對其他人我不會做這些。只是，在男女關系上我走失了，走錯了。我爸在外面也包養過很多女人，我媽也知道。但他們很相愛，婚姻很和諧。我一直以為這樣是沒問題的。對不起，我錯了，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會改的。我已經把她們的聯系方式都删了，以後都不會再有。你知道，只要我想，我就可以做到。你也有過宋予，就當扯平了，好不好？”

漆許不說話，就一直哭。

殺千刀的，她竟然不知道季雲馳父親在外面包養女人！

她現在腦子很亂，一是信息錯亂，二是她覺得自己并沒有當好季雲馳的好朋友。太多記憶往上湧，季雲馳很多不開心的時候其實她根本就沒有安慰他。

“對不起，你初中時逃學一周，我還去你家搞惡作劇。你和隔壁班女生走得太近的事情，其實是我告密給你班主任的。還有，你最喜歡的球鞋，是我扔進垃圾桶的。對不起，嗚嗚，對不起。”

“我知道，我都知道。”季雲馳安慰漆許，局面逆轉，他成了被道歉的那個。

“還有，那時候在英國，很多人傳你愛交女朋友但不舉的謠言，是我瞎說的。嗚嗚，我錯了。”

“這...我還真不知道。”季雲馳無奈地笑，他确實被謠言煩惱過一陣，不過自己拍了小視頻讓別人傳出去，謠言自然不攻自破了。有人還拿着視頻過來找他要求睡一覺，那陣他忙着這些事，也忽略漆許很多。

漆許哭得停不下來，她太難受了。再看一眼季雲馳，全都是愧疚，全都是對他做的不好的事情。

她真的，惡搞過他很多次。

但他從來沒說過她，全都假裝不知道。

其實，她很壞。

她一點都不好。

兩人在走廊裏站了一個多小時，基本都是漆許在小聲哽咽，季雲馳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漆許回到房間，很快有服務員過來敲她們，“您好漆小姐，這是季先生讓我送過來的，一杯熱牛奶和雞蛋。他說睡前多用雞蛋敷眼睛，避免明天發腫。”

“好的，謝謝。”漆許接過來，關上門後将盤子放到桌上，走到鏡子前左右看了看。眼睛哭得是有點腫。妝都花了，竟然沒被人發笑，他們笑點真高。

第二天，漆許這邊剛要出門吃早餐，就看到季雲馳健完身回來。他穿了一身白色運動服，身材精瘦有型。跟宋予比起來，完全是兩種風格。關鍵季雲馳還是冷白皮，此刻不戴眼鏡清爽年輕不少。

“我在餐廳定了位置，你直接去就好，等我洗個澡，馬上下去。”

漆許點點頭，先行下樓。

回想起昨天的事，漆許還有些尴尬，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飯。

一杯美式喝完，她又點了一杯。

第二杯喝到一半，季雲馳下來了。他今天穿得還是平日裏商務風，白襯衫和黑色西裝褲。

季雲馳見漆許盯着他看，低下頭掃視了一眼身上的穿搭，扶着眼鏡笑起來，“出差沒帶衣服，要不等會兒陪我去買兩套？”

“可以，我正好也想逛逛。”

吃完後，漆許上去簡單化了個妝，兩人一起去附近的商場。

漆許給他選了一套，深藍色polo衫和寬松白色休閑褲，搭配上運動鞋，比較韓式範。

被季雲馳穿在身上，真像韓國歐巴。

他氣質好，腕上還有一塊限量版手表，一看過去，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男人很貴。

漆許買的衣服也是季雲馳付錢，她沒糾結，他們之前關系正常的時候也不在乎這點錢。兩人從小到大互買的東西，不在少數。

逛完，季雲馳帶着漆許去一家當地有名的粉面店。多年前來過，漆許還有印象。

“好像沒什麽變化。”漆許坐在店裏，不斷張望着。第一眼見老板娘的時候就覺着漂亮，這麽多年過去，依舊韻味不減。

快十年，什麽都在飛速發展，就連漆許面前的人都變了不少。但來到只來過一次的粉面店，漆許卻有些感概，還是有東西能不變的。

季雲馳看到了漆許眼裏對記憶的懷念，他給她倒滿喝了一半的水，“我記得你以前要上飛機的時候還跟我說明年再來吃，結果第二年就想去澳洲玩。”

漆許努力回想，有那麽點印象，但不深，“來回也就六個小時，花個周末的時間就能再來玩一趟了，不知道當時怎麽想的，就是沒來過。”

當然，工作不算，每次行程都急匆匆的。

漆許突然笑了，想到了點事情。

“笑什麽？”季雲馳問她。

“你和Freya是不是來過這家店，我看她發過。”

“Freya是誰？”

“你們在一起也有四個多月吧，這就忘記了？”

“不記得。”

“嗯，太多了。”

“......能不能把那些都清一下零，我要改邪歸正了。”季雲馳摁了幾下太陽穴，很苦惱，跟被對方抓着小辮子似的。

“浪子回頭金不換。”

“漆許！”

“面來啦！”漆許驚喜地看向季雲馳身後。

季雲馳無奈地看着她，“慢點吃。”

“嗯嗯！”

他們在外面玩了一天，回到酒店時漆許已經累得走不動道了。

今天的很多時刻都給漆許一種回到童年的錯覺，季雲馳依舊是過去那個無可挑剔的少年。

季雲馳将買的東西放到客廳裏，坐着沒有想走的意思。

漆許脫下半高跟的鞋子，坐到另一邊的沙發揉腳踝。

實在有些痛。

季雲馳盯了一瞬，走到她面前半蹲在地上，替她揉了起來。

漆許想縮回去，卻被對方用力拽住。

這樣太親密了，漆許很不适應。

可又很熟悉這樣的畫面。

她第一次穿高跟鞋參加聚會，聚會還沒結束，季雲馳就帶着她走了。在花園裏，他也是這樣給她揉的，邊揉還邊數落她，“跟你說了穿平底鞋也可以，為什麽非要穿高跟鞋。你又不會穿，漆許，知不知道穿着高跟鞋走路的你很像一只企鵝啊。”

為此，漆許冷落了季雲馳三天。和好還是因為她數學題不會做，主動賴着去翻他的作業抄的。

多美好的記憶，後來被太多東西掩埋，誰都不會主動想起。

漆許的腳趾塗了紫色的指甲油，是很配她的顏色。有兩根青筋浮現在腳面上，凸現了她的緊張。

季雲馳手掌傳來的溫度，讓她如坐針氈。

足足有二十多分鐘，漆許腳都麻了，而季雲馳依舊表情淡然，他站起來去倒了杯水喝起來。

漆許有點想趕人，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今天的過程太美好，她和季雲馳就像回到過去，多難得，她很珍惜。

季雲馳喝完水，放下水杯準備走了。

這時，突然地，漆許的電話鈴聲響起。

他看到了屏幕上的備注。

宋予。

季雲馳硬生生頓住腳步，提醒漆許，“電話。”

“哦。”漆許卻直接摁斷了，準備穿好剛剛季雲馳給她拿過來的拖鞋。

腳還沒進去，手機又響了起來。

“不接嗎？”季雲馳問她。他的眼神很冷，強勢的逼視。

漆許拿起電話繼續挂斷，“推銷電話，最近經常有人打我電話讓我買房，煩都煩死了。”

季雲馳不留情面地拆穿她，“備注不是宋予嗎？”

“啊？是嗎？”漆許繼續穿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