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寧為戰死鬼,不做亡國奴
寧為戰死鬼,不做亡國奴
第十一章寧為戰死鬼,不做亡國奴
當那日夜思念的面孔真實地出現在眼前,葉芙蓉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癡癡地凝望着,生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不見,程行雲站在吉普車邊,心中翻騰如狂風過後的海,驚濤駭浪直逼到他用酸楚築成的岸。
仿佛前世的某個片斷,繁花落盡,他們遭遇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相逢,流連在香風樹影裏,忘了時間,忘了離開,忘了痛楚,直直逼入眼中的,是兩個人的地老天荒。
這短短的幾步是一條不想渡過的河,他在彼岸,她在彼岸,他看到她的淚水,她看到他的微笑,恍然間,這,便是一生。
他遙遙向她伸出雙臂,像擺渡人的槳,渡她到彼岸,彼岸有芬芳的花朵,有蔥綠的草木,更有一個溫柔的港口,讓痛楚止步。
她遲疑着,把幾乎失去知覺的腳挪動一步,又向前挪動一步,她突然狂奔起來,朝着那朝思暮想的臂彎,撲過去。
她沒有辦法說話,只好放聲大哭,把所有的擔憂和思念全部發洩在這滔天的洪流裏,他把她緊緊擁在懷中,他這樣用力,連手上的青筋都一根根暴跳出來,他在她耳邊輕言細語,“不哭,我在這裏!”
在這裏,等你。
劉副官提着衣箱遠遠站着,他的眼中早已泛起粼粼波光,他仍然記得初見這個女子時的震動,都說甘藍女人粗犷,她從赤色陽光中走來,那藕色的纖細身形有掩不住的風情,她低頭的側影,流轉着妩媚和淡淡哀傷,而當她驚詫地擡頭,那一臉蒼白的震撼,連他這個硬漢子都從心裏生生抽出幾絲疼痛來。
他不相信程行雲不喜歡她,正如他不相信程行雲會放棄仇恨一樣,于是,他看着他的煎熬,看着她的絕望,兩個人,兩條沒辦法交叉的路,他為他們深深嘆惋。
事情終于有了轉機,她終于來到他身邊,但是,這樣的亂世,歡愉總是太短,他接到總司令的命令,立刻派他把她送到上海。
他仍記得她那天故作堅強的笑臉,那笑容好似雕刻在刀鞘上的花朵,一拔刀,便照見鮮血淋淋,當她終于轉身,她的淚潸然而下,而他,竟在門口站成墨綠的樹,守望一個蒼涼的背影。
回不去了,戰一開打就回不去了,從上海離開的那晚,他強忍心裏的痛苦,鎮定地告訴戴鐵面,程行雲臨走時要他轉告,拜托他,一聽到他死的消息馬上為她找人再嫁。
那一刻,大家都沉默了。
他到上海的時候,馬上在許副官的帶領下去了羅家公館,那天,她正和成城在玩耍,她穿着一身白色洋裝,衣領花朵般簇擁着她的笑臉,兩人在花園裏追逐着,成城非要把朵粉紅芙蓉插在她髻上,她閃躲着,邊大笑着朝他挑釁,他們旁邊站着一個身着長衫的男子,他沒有忽略那個儒雅男子的溫柔笑容。
他有種錯覺,自己的闖入打擾了一個小家庭的甜蜜生活。
當許副官出聲招呼他們,那個叫小羅的男子回過頭來,先是愣住了,見到她滿臉的驚喜,他眼中的火光一點點黯淡,最後終于熄滅,成了一潭凄怆冰冷的水。
她想帶成城走,羅家兩老舍不得,成城既不想離開她,又不想離開羅家,哭得一塌糊塗,後來羅家兩老先把他帶回南京,她才能走得成。
他們很快離開,只是他再也沒見過他。
恍惚間,他聽到程行雲在叫他,原來葉芙蓉已停止了哭泣,沉默地窩在他懷裏,程行雲一手攬着,把她送上車,揮手叫他一起回去。
他坐到前面,聽到程行雲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聲音絮絮跟她說話,問她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葉芙蓉一一回答,說到戴鐵面夫婦的死時,兩人又是一陣唏噓。
沿着崎岖的山路而上,葉芙蓉有些慶幸,還好自己沒帶那些折騰人的皮鞋,要是遇上這種路,她可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程行雲見她一臉汗水,要為她雇頂山轎,她玩興正酣,哪裏肯坐轎,程行雲只好邊走邊照顧她,時不時在她腰上輕托一把。
他們回到泰山,總司令已經在等着他們,他的夫人和孩子也來了,總司令住在普照寺,并在三陽觀、紅門關帝廟等處設立辦事機構,還帶了一些其他随員和手槍團,他們平時的經費主要由韓複榘、宋哲元、孫連仲等人供給,國民政府也發給他薪金,大家過得都很儉樸。
葉芙蓉乍見總司令,也被他和藹可親的笑容吓了一跳,他在她心中一直是個傳奇色彩很濃的英雄人物,總覺得他會威風凜凜,說起話來有着驚人的氣勢,晚上她說給程行雲聽,程行雲哈哈大笑:“你是沒見過他是生氣時的樣子,就你這種膽子,十個得吓破十一個!”
總司令夫人也是一個極溫柔可親的人,她見到葉芙蓉甚是歡喜,趁着男人們談事情,把她拉到一旁絮絮私語,聽說她會讀書認字,她更高興了,因為總司令想在泰山附近修建幾所小學,讓這些窮苦孩子都有機會受教育,葉芙蓉聽到可以幫忙,高興不已,一口應下,兩人越說越興奮,商量着馬上就着手準備。
熱熱鬧鬧地吃完飯,見總司令還在跟程行雲說話,夫人湊到他耳邊:“煥章,人家小夫妻多久沒團聚了,你老纏着他做什麽,咱們現在閑下來了,有事情明天再說也成嘛!”
總司令恍然大悟,摸着腦袋哈哈大笑,催促着程行雲帶夫人回去休息。
他們的房間在普照寺後面一個小院,非常幽靜,是總司令夫人特別撥給他們的,兩人相攜回來,十指交纏,不時互相看着,會心一笑。越走到後面葉芙蓉的心跳得越厲害,腳也越來越軟,好似每一步都踩在雲中。到了院子裏,劉副官已經把她的東西放好,正迎面而來,笑嘻嘻道:“有什麽需要再找我,我就在你們隔壁,我先出去遛遛,你們慢慢忙!”
走進房間,兩人的目光又交織到一起,再也不願分開,程行雲的呼吸粗重起來,一把捧住她的頭,把簪子一拔,讓她的長發披散成瀑,接着,他近乎噬咬般,狠狠吻上她的紅唇。
一陣陣波濤在她心底激蕩,從最初的寂寞,到最後的幸福,好似經過了一世,又好似只在電光火石間,她緊緊閉上眼睛,害怕那真實的觸感會如煙花般,剎那,即永恒。
此時,他也解除了她所有的束縛,當兩顆心貼到一起,他感到了她的震動,她感到他的歡騰,而後,兩顆心踩着同樣歡快的鼓點跳動,仿佛合而為一。
月光撒在庭院中的巨柏上,又透過窗牖,撒在糾纏着的兩個人身上,一床一桌一椅一箱的小小房間,充滿着別樣的旖旎風情。
總司令一聲令下,官兵們都忙碌起來,有的派去給附近的窮苦人家送衣送糧,有的去修橋鋪路,有的跟夫人辦小學,泰山的人民當他活菩薩一樣拜,獵戶們沒有東西送,就把獵到的狍子獐子丢給官兵,女人們密密縫了鞋墊送來,讓官兵們走路舒坦。
葉芙蓉跟着夫人到處奔走,在劉副官幫助下,很快建起了第一所小學,他們買來書本,挨家挨戶發送,把那些窮苦孩子全部收到學校來學習,開始的時候找不到老師,他們只好自己當起老師,從最簡單的注音符號教起,手把手地教他們寫字,課餘的時候她還會教他們唱幾首甘藍調,她的聲音清脆動聽,唱起來甘藍調來全是柔婉風情,倒不見了原來的雄渾氣勢。
孩子們最愛聽她唱歌,他們仰起頭,看這個落入凡間的仙子明媚的笑臉,沒有人說話,怕打斷她迷離的思緒,她的眼睛微微地眯起,目光依次落到每個人身上,似乎在看着他們,又似乎在想着某個人。
直到那個高大英俊的男子有一天來接她回去,孩子們才恍然大悟,她眼中的迷離,分明和他凝視着她時候的迷離,一模一樣。
許副官從上海送信過來,信寫得非常詳細,洋洋灑灑寫了三頁,原來,葉芙蓉走後,羅方生在父母的催促下,娶了南京一個溫柔賢淑的小家碧玉為妻,羅方生的父母非常高興,擺了許多桌請客,他也去了,那天和羅方生兩個都喝醉了。
他在信中說,現在□□對□□的力量嚴厲打擊,他們的除奸隊只好暫時解散,羅方生現在越來越消沉,把幫裏的事情全都扔給手下,自己每天喝酒打牌,整天夜不歸宿,現在連他的父母都管不了,幹脆帶着孩子回南京去了。
他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我知道,他的心裏很苦。
葉芙蓉把信放下,心中一陣悵然,發覺身上一暖,程行雲拿了件棉衣披到她肩上,把她捂在懷裏,輕聲道:“山裏晚上涼,別凍着了!”她回頭和他交換一個吻,輕笑道:“我再看看課本,你先睡吧!”
“不行,我抱着你,你做自己的活計別管我。”說着,在她的驚呼聲中,他把她一把抱起放在腿上,一摸她的腿,眉頭皺了起來,“你瞧你的腳都凍成這樣了,還逞能!”他找件衣服把她的腳包起來,邊把頭埋進她胸膛,嬉笑道:“喏,你做你的,我保證不吵你!”
葉芙蓉拿他沒轍,兩人在一起時,他真像個黏母親黏得緊的孩子,連一分鐘的空閑都不肯給她,讓她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他突然悶聲說:“吉鴻昌被抓了!”
葉芙蓉大吃一驚:“那總司令有沒有辦法救出來?對了,韓複榘是他的舊部,去□□那裏求情應該有用的!”
程行雲長嘆一聲:“他已經派人去了濟南,可是韓複榘只管派人好酒好菜招待,對他置之不理,總司令都快急出病來了!”
“這可怎麽辦,□□對吉鴻昌極為仇視,必欲除之而後快,我們得趕快想辦法呀,晚了只怕來不及了!”葉芙蓉猛地坐直了身子。
“你別着急,總司令已經拜托孫夫人營救,她正在想辦法把他引渡出法租界,有了她的幫助,他應該不會有事的!”程行雲斬釘截鐵地說。
恨不抗日死,
留作今日羞。
國破尚如此,
我何惜此頭。
總司令寫下這幾個字,把筆朝桌上一擲,失聲痛哭。夫人輕輕走來,把筆拾起放好,溫柔道:“煥章,你好歹吃點東西,人死不能複生,你得為自己的身體考慮,你養好精神,咱們以後為他報仇就是!”
總司令搖搖頭,把字挂在牆上,冷冷道:“你先出去,讓我安靜一下!”
夫人欲言又止,輕嘆一聲,低頭走出書房。
第一次,葉芙蓉知道男兒的淚,是要伴随着怒吼流出。吉鴻昌被殺的消息傳來,總司令嚎啕不止,數日沒進食,而程行雲竟撇下她一口氣跑上泰山,據後面追趕的劉副官說,他在泰山上邊吼邊哭,吼得山林為之變色,天地為之動容。
許副官也來信了,上面只有五個淚水斑斑的字:“恨不抗日死!”
男人的痛她無法安慰,只好在他半夜夢中流淚時,為他輕輕擦去,她從他越來越沉重的表情裏知道,他的痛,要用敵人的血來舒緩。
這個冬天,實在太讓人揪心,連泰山的美景都變得毫無生氣,人們從漫長的寒冬走來,臉上似乎都有了風霜的痕跡,每個人眼中都是滄桑,連總司令的孩子們都沉默了許多。
冬去春來,該是大地蘇醒的時候了,萬物積蓄了一季的力量,等待春風化去冰寒。泰山下的普照寺裏,迎來了第一個客人,陳璧君。
說起這個陳璧君,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她是汪精衛的夫人,少時是最年輕的同盟會員,她現在在國民政府任中央監察委員,是汪精衛的左膀右臂,在當時炙手可熱。
來者不善,總司令交代下去,在自己住的草屋裏招待,程行雲會意,哈哈大笑,把汪夫人恭恭敬敬地請進草屋,汪夫人态度倨傲,進了草屋連皺眉頭,程行雲要衛士拿了煎餅白菜來,總司令滿臉笑容:“汪夫人請坐,寒舍鄙陋,還請汪夫人不要嫌棄!”
陳璧君有求而來,當然不敢嫌棄,只好小心翼翼地坐下來,聽總司令長嘆道:“實在不好意思,人民生計日益艱苦,甚至終日勞動猶不得一飽,鄙人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好平日裏勤儉些,所以只有這些招待,還請汪夫人見諒!”
程行雲和幾個衛士聽了,笑得腸子打結,陳璧君哪裏受過這種怠慢,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折了塊煎餅在嘴裏用力嚼着,心裏罵開了,她恨恨地把煎餅扔下,剛想說出此行的目的,總司令竟把她晾到一邊,邊吃煎餅邊自顧自地看起東西來。
陳璧君勃然大怒,站起來拂袖而去。
晚上,程行雲把這事說給葉芙蓉聽,兩人笑作一團,看着他久郁的臉色終于放晴,葉芙蓉滿心感傷,程行雲輕輕拍着她,沉聲道:“對不起,我沒辦法給你安定的生活。我是軍人,如果不能抗日死,我躲在後方會被人恥笑!”
葉芙蓉微笑着:“我當然知道,即使我們躲在後方,也不一定有安定的生活,日本人是貪心的豺狼,不會就此罷手的,你如果做了決定早些告訴我,你放心,我一定支持你的!”
程行雲感動莫名,把她抱起來按在自己的胸膛,似乎想在那裏按下永不磨滅的印記。
mg二十三年四月一日,日軍在唐山沿線舉行野戰演習。
同年八月十三日,駐山海關、秦皇島日軍舉行大規模軍事演習。
箭已在弦上。
離別漸漸到了眼前。
金鼓聲聲在耳邊,催着漫漫長夜,風一陣緊過一陣,高高的柏樹不堪其肆虐之勢,沙沙地唱起戰歌,無盡的滄桑,無盡的傷感,卻掩不住浩然的氣勢。
如暴雨後的倚天長虹,在黯然中撐出一片明媚天空。
金戈鐵馬的背後,是鐵漢們的繞指柔情。
程行雲已經這樣看了葉芙蓉許久,她埋頭在為他打點行裝,把每一件衣服都疊得整整齊齊,她一次次撫平衣上的折痕,每一個扣子都細細檢查過,口袋也一個個捋正,柔和的燈光下,她的側影有不真實的美感,仿佛幻出一層朦胧的霧,又從那霧汽裏,氤氲出淡淡的粉紅來。
當她終于把衣箱關上,他默默走到她身後,把她環在懷中。
她的淚落在他手背上,從那裏一直涼到他心裏,她沒有回頭,哽咽着說:“上一次是你看我走,這次我要看你走,這才公平!”
他無語,把她箍得更緊了,這個時候,所以的語言都變得蒼白無力,他只想多從她身上吸取一些香氣,多感覺一陣她的溫暖,多看一眼她美麗的眼睛,多撫弄一次那柔軟的長發,再多一次,再多一些……
當她回頭時,臉上已然換上笑容:“行雲,打仗的時候記得吃東西,劉副官都說你一緊張起來經常餓上一兩天。還有,在前線不要記挂我,我一定會好好的等你回來。”
她細密的睫毛上挂着一顆淚珠,如被雨侵過的珠簾,看起來華麗而憂傷,程行雲一陣心疼,輕輕吻上她的眼睛,久久地,在心中嘆息。
mg二十三年九月,□□為了平息衆怒,電請馮玉祥出山,經過幾天的商議,總司令決定接受邀請。
程行雲赴北平,加入駐守盧溝橋的第二十九軍,二十九軍負責華北防務,根據《何梅協定》,中央軍不能駐守華北,二十九軍事實上站在了國防的第一線。
“要去就要去第一線作戰,給日寇迎頭痛擊!”程行雲請命的時候這樣對總司令說。他剛向總司令提出來,總司令随同的官兵紛紛響應,一時群情激昂,總司令當即拍板,馬上準備酒宴,為大家餞行。
在餞行宴上,程行雲三杯下肚,仰天長嘯,“寧為戰死鬼,不做亡國奴!”頓時,整座泰山響徹這種呼喊,巍巍高山,莽莽平川,寧可站着死,不願卧着生,中華錦繡河山,何處不是熱血男兒的墳墓。
十一月,總司令帶着衆人下泰山赴南京。葉芙蓉也與之同行,羅懷蘇聽到這個消息,在南京設宴款待他們一行,成城一見葉芙蓉,立刻眼巴巴地賴在她身邊,死活不肯她再離開了。葉芙蓉覺得有負素蓮之托,對他心有歉疚,也不想再與他分開,便央求總司令夫人讓自己搬到羅家,夫人雖有些不舍,看着成城可憐兮兮的眼睛,還是沒忍心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羅家又熱鬧起來,葉芙蓉住進來的三天後,羅方生和許副官也從上海趕來了。
羅方生下了車,聽吳媽說他們在花園玩耍,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吳媽連忙扶住後面大腹便便的嬌弱女子,讪笑道:“太太,羅先生太高興了!”看着他的背影,許副官嘆了口氣,走到那女子身邊,嬉笑道:“嫂子,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女子苦笑連連:“許副官,你不用管我,我能行!”連忙跟了上去。
沿着彎曲的路徑繞到花園,羅方生不知如何壓抑心裏的忐忑和喜悅,一陣陣笑聲從花園傳來,夾雜着成城撒嬌般的聲音:“葉姨,你抱我去逗那鳥兒嘛,我想讓它唱歌!”
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拖着軟軟的北方腔調,甜絲絲地沁入他的心裏,“小壞蛋,你剛才不是逗過了嗎,我現在手酸得都擡不起來了!”
“葉姨,沒關系,我幫你揉揉就好了!”
“你不要老是去磨你葉姨,她這幾天都沒睡好。成城,別鬧了,到奶奶這裏來!”金陵的笑聲讓他腳步遲疑了。
轉過一座假山,他的面前出現一副和樂融融的畫面,他母親笑吟吟坐在石凳上看着面前兩人,她背對着他,一身暗紅呢絨旗袍,仍盤着髻,頭上是那根熟悉的芙蓉釵,她正蹲在地上,成城一張燦爛的笑臉,正認真地為她揉着手臂。
那個朝思暮想的女子就在面前,他卻沒辦法沖上去傾訴自己的想念,他怔怔站着,身邊的一棵梅樹抽出幾朵小巧玲珑的花,那粉粉的白色讓他的目光漸漸迷離,那一夜,她晶瑩如玉的臉,她嬌嫩的唇,一閉眼,仿佛已是前世光景。
空氣中全是清甜的味道,他靜靜站着,冬日的暖陽把他心裏的什麽東西一點點融化,他突然有種落淚的感覺。
“羅叔叔,”成城一擡頭,正好看到羅方生一臉奇怪的表情,“太好了,羅叔叔也來了,現在有人跟我玩了!”他蹦跳着撲向羅方生,羅方生渾身一個激靈,笑嘻嘻地把他抱起來舉過頭頂。
葉芙蓉緩緩地站起來,這個男子成熟了,臉上沒有了以前那種無所謂的表情,他的眼睛更加深幽,已經沒辦法從那裏發現出什麽波動。
她由衷地為他高興,那個雨天他大聲表白後,她一連兩天都躲着他,結果第二天夜裏他把她堵到房間,嗫嚅地說自己真是喝醉了,請她原諒他的魯莽,還說他真的不想失去她這個朋友。
她沒辦法不原諒他,從戴鐵面夫婦死後,他的所作所為都讓她十分敬佩,特別是他對自己和成城無微不至的照顧,更讓她感激不盡。
這時,一個女子和許副官慢慢沿着小路走來,這時,羅方生已經抱着成城走到她身邊,輕聲道:“那是我太太藍蘭!”
許副官老遠就笑起來:“芙蓉,你怎麽看起來憔悴許多,泰山沒咱們這裏好吧!”
金陵驚喜交加,上前拉住藍蘭的手,責怪道:“方生也真是,你挺着這麽大的肚子怎麽也讓你跟來了,要是你身子有個閃失怎麽辦!”
藍蘭飛快地掃了一眼和羅方生站在一起的女子,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婆婆,你別怪他,是我一定要跟的,我們一家人難得團聚在一起,我沒事的!”她轉向葉芙蓉,“這位就是芙蓉妹妹吧,我早就聽說了你的事情,聽說你來了南京,更舍不得這個和你相聚的機會,妹妹,我的老家就在南京,你如果想到處走走,說不定我可以做個東道。”
說話間,她額頭突然冒出顆顆汗珠,金陵發覺有些不對勁,把她的手抓緊了,她緊緊回握住,一臉慘白,輕聲道:“婆婆,可能孩子想出來了!”
羅方生兩步就跨到她面前,把她攬在懷中,急得汗如雨下,連聲道:“你覺得怎樣?”邊大聲叫着,“吳媽,快去叫司機,咱們去醫院!”
晚上,從醫院傳來好消息,藍蘭誕下一個男孩,羅家上下歡天喜地,回來報信的羅方生臉上也烏雲消散,露出久違的笑容。
羅懷蘇和金陵終于盼到孫子,更是高興得無以複加,兩人開始大張旗鼓地準備,張羅着要好好慶祝一番,每天除了看孫子就是樂呵呵地到處奔忙,忙得腳不沾地,葉芙蓉見幫不上忙,便跟着夫人到處宣傳抗戰,邊到各個救助中心幫忙,因為□□宣稱:“和平未到完全絕望時期,絕不放棄和平,犧牲未到最後關頭,亦不輕言犧牲。”明擺着還癡心妄想能通過和平手段對付已經欺到頭上來的侵略者。
隆隆的雷聲已暗藏在天際,等待一道閃電,劈開這沉悶的空氣。
暴風雨,如影随形。
mg二十五年夏 北平
綏靖公署軍務處門口,衛兵擋住一個着紫色綴白碎花绉綢旗袍的女子,大聲喝道:“站住,你是做什麽的!”
女子被吓了一跳,忙微笑道:“我是程行雲的太太,請問他現在在不在?”
衛兵愣住了,打量了她兩眼,喜出望外:“原來您就是程夫人,您等着,我去找他出來見您!”說着,他飛也似地跑了進去,另外一個衛兵笑嘻嘻到走上前來:“程夫人,我們可聽劉副官說過許多次了,每想到還真能見到您……”
他的話沒說完,一戎裝軍人從裏面狂奔出來,程行雲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熟悉的笑臉,壓抑着內心的波動,皺眉道:“你來做什麽?”
仿佛被人兜頭潑了一瓢冷水,葉芙蓉悄悄退了一步,雙手交纏着,輕聲道:“許副官要上北平,我沒來過,想順便來看看。”
劉副官早已跟了出來,見氣氛有點不對,呵呵笑道:“嫂子,你可別被他吓到了,他這些天沒事的時候老念叨你呢。來,你們別傻站着,先帶嫂子去休息吧!”
程行雲瞪了他一眼,往前疾走,葉芙蓉提着衣箱連忙跟住,程行雲突然停住腳步,把她的衣箱接過去,腳步也慢了下來,和她并肩走在一起。劉副官松了一口氣,在兩個衛兵頭上各敲一記,笑道:“回神!怎麽樣,我沒說錯吧,程夫人是不是很漂亮!”
一個衛兵笑嘻嘻地摸着腦袋:“奇怪,要是我寶貝還來不及,怎麽我們程副主任這麽兇!”
劉副官給他一個暴栗:“笨!這都看不出來,這叫做愛之深責之切,那家夥是怕她有危險!現在日本浪人在北平城裏到處作亂,他是怕夫人碰到他們手裏!”
一個衛兵恨恨地說:“劉副官,怎麽還不下命令打啊,弟兄們都憋不住了!”
另外那衛兵咒罵起來:“那些鬼孫子,他娘的實在太過分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北平市警察局門口大便,到北平警備司令部門口的槐樹上打鳥,我們還只能忍氣吞聲!”
兩個衛兵齊齊看着劉副官,把拳頭握緊了:“咱們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讓他們老實一點!”
劉副官點點頭,眉頭緊緊糾結:“你們放心,日軍有飛機大炮,我們有大刀,我們又不是沒有較量過,兩軍殺到一塊去了,飛機大炮就沒有大刀頂用。咱們把氣憋足了,到時候給他們一點教訓,讓他們知道咱們中國人不是好欺負的!”
程行雲帶着葉芙蓉走到住所,這是幾棟白牆黑瓦的小樓,用高高的圍牆圍起來,院子裏還有幾棵枝繁葉茂的大槐樹,門口設了一個崗哨,衛兵老遠就啪地給他敬了個禮,程行雲走到他跟前,指指葉芙蓉道:“這是我太太!”
等他把衣箱放下,她鼓起勇氣“行雲,實在對不起,我沒有先跟你說,我知道你忙,我過兩天就回去……”
聞言,程行雲身體一頓,突然回過頭來把她緊緊抱在懷裏,喃喃道:“想死我了……”
好似千斤的石頭落地,葉芙蓉心頭一松,眼睛不知何時濕了,她摟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去找尋他的唇,程行雲幹脆把她打橫抱起,邊吻着她邊坐上沙發,良久,他輕聲斥道:“現在北平這麽亂,你一個人到處亂跑,想讓我擔心死麽!”
葉芙蓉攏了攏被他弄散的發,把頭靠在他胸前,輕笑道:“你放心,是許副官送我來的,他說不打攪我們夫妻團聚,把我送到門口就走了,他還說等事情忙完就來拜望你!”
“就是你說的那個許複?”
“對,聽說他是□□員!”
“沒想到現在真正力主抗日的竟是他們,老蔣只知道打內戰,要我們忍辱負重,委曲求全,東北抗日聯軍的楊靖宇、趙尚志他們打鬼子打得多痛快,我們裝備比他們好,人數比他們多,反倒只能憋屈着,真讓人窩火!”他把她的身子放正,“我還要感謝他照顧你們這麽久,對了,成城現在怎麽樣了,你不是說他很粘你,你怎麽有辦法出來?”
葉芙蓉笑起來:“就是呀,我本來脫不開身的,小羅要他夫人把成城和明夜帶出去玩,我才偷偷跟許複出來了。”
“明夜就是小羅的兒子?”
“對,我到羅家沒幾天她就生了,那幾天羅家可熱鬧了,上上下下都忙得人仰馬翻。你說好不好笑,孩子抱回來的時候把成城興奮壞了,一會在他臉上摸摸,一會拽拽他的小腿,羅家兩老生怕他下手沒輕重,在旁邊膽戰心驚地看着,後來實在忍不住了,讓我把他給弄走,他們喜歡得緊,竟不讓孩子回上海,羅夫人無法,只好也呆在南京,最苦的是小羅,他現在經常要兩頭跑。”
不知想到什麽,程行雲長嘆一聲,輕輕撫摸着她的臉,她突然攬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嬌聲道:“我好想你……”
永定河上,橫跨着一座盧溝橋。
拂曉,斜月低垂,幽幽地在河水中蕩漾,把粼粼水波映得如撒滿銀光,晨霭中,西山蒼蒼茫茫,縷縷輕煙讓人如見仙境,霧氣袅娜而上,如舞着的神女,妩媚而迷人。
低低的礫石河岸中,兩岸的樹木排列成行,随風搖動。不知何時,東方已是彩霞滿天,西邊的天際,明月徘徊不去,留戀這人間的美景。紅色霞光與銀色月光在盧溝橋上交相輝映,橋上仿佛生出萬道光芒,刺得人的眼睛澀澀地疼。
這,便是北平盛景之一的盧溝曉月,河的兩畔還各有石碑一座:一座碑上記載清康熙二十七年(1698)重修盧溝橋的經過。另一座是乾隆所寫金章宗所題“盧溝曉月“。橋上的石獅子高高在上,只只嘴巴大張,如在怒吼般,讓懂它們的人心裏生出不屈的勇氣和決心,讓憎它們的人生生消了三分氣焰 ,讓怕它們的人不敢擡頭與它們的目光相接 。它們的頭上、背上、爪下、腹部都藏着一只形态各異的石獅子,好似被大獅子衛護的孩子,從緊張的氣氛中透出天真來。
涼風習習,程行雲帶着葉芙蓉和許複來到這裏,葉芙蓉撫上一只石獅,久久地凝視着它圓睜的怒目,程行雲和許複怔怔走到她身邊,兩人交換一個堅定的眼神,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盧溝石橋天下雄,正當京師往來沖,”許複突然吟道,“這個地方,只怕就快硝煙彌漫了!”
程行雲大笑一聲:“我們早等得不耐煩了,既然喜口我們能守,盧溝橋我們也一樣能守住!”
亂世,缱绻的濃情只是鏡花水月,怒吼怎能抵擋踐踏的鐵蹄。
這個夏天,北平沒有一刻平靜,日軍在北平城郊搞軍事演習,他們的步、騎、炮、坦克、裝甲車等兵種,從通縣出發,要經過北平市向演習地點推進,他們穿城而過,耀武揚威,市民憤慨至極。
同時,日本浪人,這些日本的地痞流氓,在北平街頭胡作非為,軍民義憤填膺,恨不得馬上動手,鏟除這些妖魔鬼怪。
許複走後,程行雲還想讓葉芙蓉跟着回上海,葉芙蓉第一次不願聽從他的安排,硬是留在北平陪他。
因為,有種恐懼日日夜夜撕噬着她的心,她害怕,一分手,就真成了永訣。
這相處的一分一秒,都彌足珍貴。
mg二十五年十一月,日僞軍進攻綏遠。駐守綏遠的是傅作義部,他奮起抵抗,綏遠抗戰爆發。
街頭一個挑着黃底黑邊大大的茶字的所在被圍得水洩不通,連門口都站滿了人,大家都伸長了脖子,聽從綏遠來的商人述說,他身穿青布棉衣,戴一頂瓜皮帽,滿口白沫,正說得手舞足蹈。
那漢奸總司令王英帶着隊伍向紅格爾圖發起進攻,傅作義可不是好惹的,他一次次打敗敵人,幹掉了一千多人,敵人馬上派兵增援,傅作義真是厲害,他決定先發制人,發起了百靈廟戰役,那戰況真是慘烈,傅作義部隊的弟兄都拼了命了,反反複複和敵人搏殺,最後沖到廟裏,和敵人展開巷戰,終于收複了百靈廟。接着他馬上集中主力,追擊殘餘的敵人……”
“好樣的!”沒等他說完,衆人歡呼起來,“和咱們二十九路軍真有得拼!”
“我們打起鬼子來絕對不會輸他們!”兩個額頭上有一圈帽子痕跡的青年漲紅了眼睛, “當年打喜口,我們的大刀可把敵人吓傻了!”
“沒錯!”旁邊一個學生模樣的斯文青年也站起來,把拳頭握緊了砸在桌子上,“這些侵略者,壞事做盡還想升天,就是要砍了他們的頭,看他們怎麽嚣張!”
“對!把他們趕出中國!”大家憤然叫喊着。
深夜,程行雲拖着疲累的腳步回來,葉芙蓉正在縫着什麽東西,聽到聲響,她連忙把東西往身後一塞,跑到他身邊來接過他的外衣挂好,程行雲一頭栽到沙發裏,她連忙端了一杯熱茶來放進他手心,又端了盆熱水,絞了毛巾給他擦臉,為他脫了鞋子,又端了熱水來把他的腳放進去泡着,蹲下來細細為他洗腳。
程行雲閉着雙眼,嬉笑道:“還是有女人在身邊好,一回來就有人伺候着,真比皇帝還享福呢!”
葉芙蓉啐了他一口,輕笑道:“你這些天累壞了吧,演習進行得順利麽,我今天上街聽說傅作義在綏遠已經打起來了,而且打了很多勝仗,北平人現在都歡喜得很,都想着快些動手把鬼子趕出去呢。”
程行雲恨恨地說:“這些龜孫子,竟然就在我們眼皮底下進行演習,明擺着是挑釁,我們怎麽也不能讓他們看扁,要不咱們二十九軍的臉要往哪擱,會被所有人戳脊梁骨!傅作義真行,他這一打讓敵人的如意算盤全盤皆輸,還把全國人民的熱情調動起來了,有了他在前面做榜樣,我們一定不能讓鬼子在北平得了便宜!”
這時,他從身邊摸到一件東西,拿出來一看,皺眉道:“你沒事縫這玩意做什麽,這麽小的衣服誰穿得上呀……”他突然醒悟過來,把她從地上扯起來,她驚叫一聲,被他拉到懷裏,他遲疑地摸上她的腹部,“你……有了?”
葉芙蓉微笑着點點頭,他大叫一聲,把她抛上天空,葉芙蓉連忙抓住他,輕斥道:“你倒是小心着點!”
他一縮脖子,赧然道:“哎呀,我怎麽忘記了,快,不準忙來忙去了,現在換我伺候我太太!”說着,他把水去潑了,又倒了半盆熱水來,就要去拉她的腳,葉芙蓉連忙把腳縮了回去,撲進他懷裏捶打着,“你都累了幾天了,快去休息,我馬上就來!”
不,我今天太高興了,”他戀戀不舍地親了她一口,把她放下來,蹲下為她脫去布鞋,然後把她的腳按進盆裏,等他用毛巾擦幹,擡頭一看,她臉上已是滿面淚容,他慌了手腳,把她攬入懷中,“怎麽啦,我剛才弄疼你了嗎?”
葉芙蓉微笑着把頭埋進他懷中,嬌聲道:“你剛才就是弄疼我了,弄得我的心疼死了!”
程行雲久久凝視着她的眼睛,一點點為她吻去殘留的淚珠,突然輕聲道:“孩子……我不想要了,我明天去抓點中藥給你下胎,你聽我的話,現在不是要孩子的時候……”
啪地一聲,葉芙蓉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滾落:“孩子也是我的,我們這麽久才等到他,你沒有權利這樣做!”
程行雲把她的手拉住,輕輕攥在手心,嘆道:“芙蓉,你聽我說,我也很想要孩子,可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等我們把日本人趕出去,我們一定會有許多許多孩子……”
“不!”葉芙蓉幾乎嘶叫起來,“我不要聽你的,你如果不要這個孩子,那我帶着他走,走得遠遠的,我一個人來養活他,你自己慢慢去打鬼子!”
程行雲看着她堅決的眼睛,不知道還要如何勸說,他長嘆一聲,把她牢牢箍進自己胸膛。
“什麽!”劉副官幾乎吼起來,“你竟然想讓嫂子把孩子打掉,你是不是瘋了!”
程行雲垂頭喪氣地回答:“我沒瘋,現在局勢這麽緊,我們說不定哪天就要打仗了,你嫂子一個人孤零零的沒人照顧,而且要是我不在了,她拖個孩子要怎麽生活!”
劉副官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啊兄弟,你要我說你什麽好,你這個性格真得改改了!要知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總有辦法的,我看你是活該,竟然出了個打胎的馊主意,嫂子沒把你打死算是給你面子了!”
他突然哈哈大笑:“嫂子這招也真絕,竟跟你冷戰,你現在知道被冷落的滋味不好受了吧,還不快去給嫂子道個歉,她這個氣一兩天就消了,畢竟你是她孩子的爹,她不疼你疼誰呀!”
程行雲赧然道:“話雖是這麽說,可她不理我,我不知道要怎麽開口道歉,要不你跟我去說說,今天晚上到我家去吃酒,你去逗你嫂子說話。”
劉副官笑得直不起腰來:“那好,我正好蹭一頓,不過孩子生出來要叫我幹爹!”
“叫啥都行,”程行雲摸摸腦袋,也笑起來,“真沒想到我要做爹了,你說的沒錯,船到橋頭自然直,當年我還以為沒活路了,結果不還是撐過來了。”他又皺起眉頭,“可你嫂子是個弱女子,要是我死了,她帶着孩子要怎麽生活……”
劉副官迎頭給他一拳:“你怎麽又扯到那上面去了,你死了還有我,我死了還有千千萬萬的中國人,這麽多的孤兒寡婦,難道他們都只有死路一條?兄弟,別再想了,還是想想晚上怎麽去哄嫂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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