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茶機之下是昭陽緊握着的手,她緊緊的抓着腿上绫羅,這上好的料子也被壓皺變形。但茶機之上昭陽卻還是一臉和煦,堂堂大周帝國的長公主,光孝帝的掌上明珠,如今竟然被區區海賊所鄙夷。原以為杜詠一直促成此事,昭陽也沒想到顧如泱一變臉杜詠也跟着變了向,昭陽竟是小看了這位師父。
“大膽海賊!竟敢在公主面前放肆!”門口立着的霍啓山突然喝道,他氣得滿臉非紅,仿佛自己也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顧如泱也站了起來,她雙手撣撣衣衫,挑起她漂亮的眉毛傲慢的哼了一聲。
“好一個大周公主!”顧如泱一腳踏上了茶機:“不過別忘了這可不是你大周的皇宮,這是萬世港,萬世港沒什麽皇帝,只有一個當家的,那就是我——顧如泱!”
這話一出在場除了杜詠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霍啓山拔出了腰上的刀,一直潛伏在平瀾院的千牛衛也相繼而出,奉劍奉笛急忙站顧昭陽身前護住主子,一時間的氛圍倒是劍拔弩張。
“公主三思。”杜詠依然坐在席上不為所動,他與昭陽面對面依然是和和氣氣的樣子,雖然他一心想保太平島長治久安,但他心裏清楚,他的命是顧家救的,而朝廷的條件并不利于顧家,這樣的條款并不公平!
“退下。”昭陽對門外霍啓山說道,看他還一臉猶豫,昭陽便又沉下臉來:“霍将軍,本宮讓你退下。”
“是!”霍啓山疏散了士兵,自己将刀收入鞘中,卻還是一臉咬牙切齒。
同樣退下的還膽奉劍與奉笛兩人,沒有了眼前的阻礙,昭陽的目光又與顧如泱觸及,兩人的眼神都不曾退步。
“也請驸馬三思。”昭陽說道,聲音不卑不亢,只是當家的三個字又成了驸馬。
杜詠倒是看出了昭陽的心思,恐怕她也是左右為難。這些條件應該是朝廷定的,陳青川看似虧了一些,卻得到的是皇帝的掌上明珠,這已經是朝廷最大的讓步了,未來若能生下子嗣,想來籌碼就更大了。杜詠同時又猜測昭陽或許并不想與顧如泱撕破臉,她都願意放下身段嫁過來,自然鐵了心的要拿下萬世港,既然如此或許一切還有得談。
“驸馬與公主還是和和睦睦的好。”杜詠順着附馬二字悠悠說道,他所求得也正是和和睦睦,至少這一兩年不要與皇室起什麽大風大浪。
“這樣的驸馬,不當也罷。”顧如泱拂袖轉身,既然沒看昭陽也沒看杜詠,一人洋洋灑灑的就離開了。
竹葉飒飒,渠水潺潺,平瀾院裏一時間除了風聲水聲竟無一人說話。
“先生喝茶。”昭陽率先打破僵局。
杜詠這次卻不接這茶,反倒直接說道:“公主明鑒,太平島現在我顧家與大周皇室勢均力敵,如果陛下誠心想與我顧家合作,還望莫做長蛇吞象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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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先生提醒。”昭陽道。
“時日不早了,顧某也告辭了,我顧家真心想與大周皇室共進退,陛下哪裏還請公主再做周旋。”
昭陽點,示意奉劍道:“送客。”
來客帶來了些許風波,客去了平瀾院裏一如既往一片平和,奉笛讓下人們收拾了茶機,霍啓山也掩旗息鼓回到了一旁的別院裏,奉劍本想着寬慰昭陽,但想來自己也解不了主人的憂,又在一旁拿起團扇為昭陽解涼。
這為公主确實頭疼,沒想到第一次正面相對倒是自己敗下了三分。其實如果順利嫁了給陳青川,那光孝帝提得這些要求便并不過分了,畢竟二人未來有了子嗣那做得便是自家的買賣,可顧如泱就不同,二人之間永遠不會産生共同的利益,就算現在可以暫時達成一致,但走到最後一定也會分道揚镳。
現在的情況雙方如何互不為敵,又如何達成一致?這對昭陽而言卻是個難題。奉笛識趣的為昭陽送上了一碗安神湯,昭陽又喚她上了紙筆,倒是寫寫記記廢了好幾張紙,昭陽才隐約找到一些端倪,說不上計上心頭,倒也算是一個法子。
于是昭陽又修書一封,讓霍啓山派心腹速将信送入島南的念歸城。大致是說情況有變,讓光孝帝降低交易的籌碼,一切稍安勿躁。
等到念歸城發來回信,又是兩日之後,光孝帝自然同意了昭陽的請奏,大周皇室也深知不能與顧家交惡否則腹背受敵,他們可能都熬不過修養生息,總之與顧家的事宜一切就交予了昭陽打理,又抽調了兩百虎贲勇士前去萬世港所在的斐縣縣府,以供昭陽差遣。
昭陽自然心有安排,上次與顧如泱平瀾院小聚,怕雙方都沒有給對方留下好印象,要再與顧如泱心平氣和的談下去,怕是不易,但昭陽深知現在的局勢不能坐以待斃,她必須再見對方一面。
現在願意幫助她再做周旋的便只有杜詠一人,船上心都向着顧如泱,想來與這位顧大當家也是同樣的想法,昭陽倒也屈尊,直接去了杜詠的院子,與這位杜大軍師說明來意,對方自然也很歡喜,既然光孝帝的條件降了許多,對顧家來說百利而無一害,杜詠自然也願意再次促成顧如泱與昭陽的談判。
與杜詠一番恭維,打倒回府時已經是未時,最近又是聯系朝廷又是打理這邊的關系,昭陽也有些倦怠,可才走到平瀾院門口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沖她喊着。
“阿姐!”
說話的少年正是她的幼弟秦寰安,少年不過十四歲,戴着一紫色抹額,抹額上鑲着一顆藍色寶石,大周火德,建國以來尚紅色,少年紅衣在身,兩袖上繡着龍紋,腰間別着龍泉寶劍,踏着一雙精致的靴子,整個人一身貴氣,真是好一個秦氏少年。
“小殿下,別跑!”少年身後一個嬷嬷,她一邊跑一邊喊着。
“你可慢些。”昭陽道,她又朝霍啓山使了一個眼色,讓他趕緊将人看着。
“阿姐,你去哪了,好讓我等。”憶寰接邊身邊婢子遞過帕巾,将臉上的汗拭盡,太平島之南,比北地又要熱上一些了。
“我在外走了走。”昭陽不想提她見杜詠的事,反而向憶寰問道:“六郎怎麽來了,陛下知道嗎?”
“知道。”少年說道,便跟着昭陽往書房走去,一邊一邊說道:“是太子哥哥讓我來的。”
“禮安讓你來的?”昭陽道問道,秦家的孩子名中都帶一安字,原本的行輩字派中并沒有這個字,先帝在時天下已是大亂,于是祈求家國安康,所以這一輩的孩子取名就以安字定尾。
“他讓你來做什麽?”對于這個太子弟弟,昭陽是有些警惕的,。
“太子哥哥說父皇近來身體不适,而太平島南岸每到四月會有鯨魚出沒,讓我帶一些鯨骨回去獻給父皇。”寰安一臉天真,但世人都知,鯨魚之大啓是這總角少年能對付的。
“別聽他亂說,真有鯨魚來此地,你看看便是,至于鯨骨什麽的,花些銀錢去買,明白嗎?”昭陽沉下臉對秦寰安說道,太子秦禮安的用心她清楚得很,寰安是嫡子,而他只是長子,昭陽自然不會讓弟弟涉嫌。
“可我也想獵些鯨魚。”畢竟年青氣盛。
“出海看看即可,獵鯨……”昭陽戳着寰安的頭說道:“不可以!”
寰安已是十四歲,自然不能住在平瀾院中,顧如泱一直不回顧府,昭陽又自作主張把寰安安頓在離她最近的聽濤館,近日來昭陽已感十分倦怠,正好寰安來了她便帶他出海看看,順便找個時機再次拜會她的附馬。
是夜,昭陽又與寰安在院內聊起幼時的事,直到月上樹梢才各回各院。
一覺醒來已是辰時,昭陽往日都是卯時起床,沒想到昨日與寰安小酌竟然忘了時辰,而奉笛奉劍見昭陽已是累了幾日,也任她睡着,原本的公主就應該過這樣的日子,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女才對,而今的昭陽卻是比朝廷的大臣還累,作為整日侍奉在側的侍女也有些看不下去。
昭陽醒來後只做了簡單的收拾,今日本就計劃着帶寰安出海,自然不适合太濃重,用過早膳昭陽便直奔了聽濤館,可誰知還未走到聽濤館門口,服侍寰安的貼身侍女奉硯便跪在了地上,一副哭哭涕涕的樣子。
“這是怎麽了?可是六郎欺負你了?”昭陽問道,寰安年滿十四,難免少年沖動,貼身的侍女本也有教導主子的責任,放別人眼裏自然不會過問,但昭陽一向待人親善,自然不願意寰安做些勉強人的事。
侍女不語,只是搖頭,看神色是吓得不輕。
“公主問你話呢?”奉笛問道:“到底怎麽了?”
侍女擡頭看了一眼昭陽,已是滿目淚水,一臉惶恐。
“六殿下……六殿下他……他出海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昭陽只道這弟弟是越大越是不聽話了,這事自然也怪不得下人,只是把寰安出海的情況問了個清楚。
原來秦寰安早已定了獵鯨的心思,過來找昭陽是想探探她的口風,如果昭陽也贊成他就借些顧家經驗豐富的人一塊出海,如果昭陽不同意他也早做了二手準備,一個皇子自然不缺錢,他一早就雇好了當地的船員水手,自己又帶了些府兵,趁着昭陽還未醒就一早出了海。
昭陽可容不得他這樣放肆,趕忙請來了霍啓山與杜詠,這二人見面臉色并不好看,不過聽昭陽把事情原委一說,又安分于事情上了。
“什麽!?你說殿下出海捕鯨了?”杜詠一臉驚訝。
“正是。”昭陽道。
“這鯨可不是說捕就能捕得!在顧家的船上,也不是人人能對那鯨魚下手,這是代代相傳的手藝,不是哪個外行人就做得下來。”
“那臣下馬上把殿下給追回來!”霍啓山說着轉身就要出去。
“回來!”杜詠說道:“你可知出海多久了?出海多遠了?往哪個方向走的?”
霍啓山一愣,一下就洩了氣:“不知。”
杜詠又看向昭陽。
“只知是醜時就出去了。”昭陽道。
“這事,還是只有找顧當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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