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所謂家人

第9章 所謂家人

加西亞帶着他們來到主城一家頗負盛名的飯店，宋識雲仰頭看着那華光閃耀的招牌，默默低下頭。

若不是不好推拒，他真不想來，累了一天，宋識雲現在只想窩在床上看書。

三人一進門，就有一西裝革履的中年男性湊上前殷切招待，來人對加西亞畢恭畢敬，讓宋識雲對他的身份更加确定了兩分，他放空思緒跟在後面走，冷不丁一頭撞到了突然停下的霍祁背上。

宋識雲擰起眉，對上霍祁戲谑的眼神：“這麽不小心。”

二人開始背着加西亞你掐我扭，一路上打得如火如荼，直到加西亞轉過身，才一本正經地各自放開手。

加西亞笑着看他們一眼，佯裝未察：“到了，進來吧。”

這是一間複古風的包廂，整個裝修以紅木為基底，有着古色古香的韻味，很合宋識雲的喜好。

他饒有興致地看了一圈，對上加西亞溫和注視的眼神：“喜歡的話，以後讓小祁帶你常來。”

宋識雲禮貌笑笑，并未接話，見他不吭聲，霍祁有些不爽地拿喬：“宋準将忙得很，可不稀罕跟我來。”

宋識雲瞪他一眼，二人又開始新一輪眼神攻擊戰時，加西亞點的菜已由小機器人一道道端上來。

有家常菜，也有撐得起場面的大菜，道道精致可口，食物的香氣袅袅上升，随着自動旋轉的轉盤于空中調和在一起，彙聚成最平常不過的煙火氣。

宋識雲坐在其中，看着霍祁同加西亞聊天，原本懸在空中的心竟奇跡般的安定下來。

小機器人捧着一杯看起來十分名貴的酒走進包廂，挨個給三人倒上，輪到宋識雲時，他尚未推拒，就見霍祁托着腮懶懶道：“他不喝，換杯果汁，要溫的。”

小機器人紳士一躬身，依言換了杯溫果汁來，宋識雲伸手接過，掌心觸碰到溫熱杯壁，傳來一陣暖意。

他道了聲謝，餘光掃了眼霍祁，他正在仰頭喝酒，似乎并沒有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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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霍祁和加西亞都有些微醺，宋識雲替他們叫了解酒湯，起身準備去躺洗手間。

他們所在的樓層是vip層，整條走廊上的包廂每一間都是專供一人，加西亞那間應該是其中的最高檔次。

對于加西亞的身份，宋識雲不敢百分百确定，因為他有些不解，霍祁怎麽會跟那位人物如此熟稔。

他邊走邊想，右手邊一間包廂門突然打開，開門的少年看見宋識雲，目光微微一滞：“哥...二哥？”

宋識雲渾身一凜，循聲望去，宋識雨正站在門口望着他，而在他身後的包廂中，共圍一桌吃飯的宋家人也朝着門外望來。

宋識雲面布寒霜，毫不猶豫地扭頭就走。

包廂裏立時傳來一聲厲喝：“站住！”

坐在主位的宋家家主宋席原起身從座椅上站起，他身邊那個濃妝豔抹的女人宋琴也迅速跟着起身，挽住了他的胳膊。

“見到父母連一聲招呼都不打，這就是你的教養嗎。”

宋識雲停住腳步，看到周圍的路人投來好奇的目光，只覺郁火叢生。

他強忍着心頭煩躁閉了閉眼，轉過身，望向那個兩鬓微白卻絲毫不顯疲态，反倒因年紀的增長更添了幾分淩厲氣勢的，他的親生——

“父親。”宋識雲面無表情地喚道，對一旁的宋琴熟視無睹。

宋席原看着他相比上一次見面明顯纖瘦的身形，原本的怒意熄了不少，正準備開口問他近況，一旁的宋識雨就搶先道：“哥。”

他先喚了一聲，又像是意識到什麽似的往身後看了一眼，改口道：“二哥...你都好久沒回家了，今天是我生日，我們一起吃個飯吧，爸爸他也很想你...”

“識雨。”宋席原不悅開口，看得宋識雨身子一抖，往宋琴懷裏躲去。

“識雨說得對。”一位身着妥帖黑西裝的青年自宋識雨身後走出，他個子很高，卻不顯氣勢淩人，眉眼始終含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正是宋識雲名義上的“大哥”宋玉旻。

“識雲，這麽久沒回家，大家都很想你，今日既然遇見了，大哥可不會輕易放你走。”他說着便拉住宋識雲的手腕，作勢要帶他進去。

宋識雲毫不猶豫地抽手而回，手背打到宋玉旻的掌心，發出啪的一聲響，宋玉旻怔愣看他，宋識雲面色不變，冷聲道：“我有約了。”

“你這是什麽态度，有沒有一點禮數。”宋席原向來最看重子女的家教，衆人都知道這一點，“今天是識雨的生日，你跟誰有約。”

“跟我有約。”

宋識雲尚未開口，身後便傳來一聲熟悉的回應。

霍祁面上帶着些紅暈，手裏拎着個酒瓶，三步作兩步走到宋識雲身前，把他大半個身子擋得嚴嚴實實。

他仰着頭，一臉鄙夷地看着眼前四人：“你們誰啊，不知道先來後到，真是半分禮數都沒有。”

他說着，挑釁的目光直直看着臉色鐵青的宋席原：“這位先生，您說是不是。”

宋席原看了眼安然站在此人身後的兒子，強壓下怒意：“你是誰。”

“我？”霍祁眼珠一轉，“我是他上司。”

腰窩被戳了一下，霍祁轉頭，沖着炸毛的宋識雲眨了眨眼。

宋席原聞言，又将他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遍，覺得此人一副吊兒郎當的少爺做派，壓根不配做他兒子的上司，定又是被哪個大家族硬塞進軍部的。

被蓋了“走後門”戳的霍祁渾然未覺，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同宋識雲一起轉身看去。

“宋将軍，別來無恙。”加西亞抄着兜走過來，朝宋席原微微一笑，“這麽久不見，您看起來一點也沒變。”

宋識雲站在霍祁後面，悄悄探頭出去看。

宋席原顯然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他，表情十分驚訝。随後，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下，他一臉尊敬地沖着比他年紀小上許多的加西亞微微鞠躬：“秘書長。”

二人寒暄幾句，帶着他們一同進入到宋家的包廂中。

加西亞坐在首位，霍祁和宋識雲分坐左右。宋席原本想坐在兒子身邊，被霍祁三分威脅兩分客氣地喊了過去，礙于秘書長的面子，只好繞到另一邊落座。

整個包廂的氣氛分外詭異，席間只有加西亞和宋席原在回憶往昔，其他人都将目光在主位三人身上來回逡巡，再低下頭私語幾聲。

宋識雲佯作未聞，他身邊的宴會主角宋識雨還沒吭聲，他又何必介懷。他聽着一旁傳來的交談聲，手指在桌上輕敲。

如他所料，加西亞果然是聯邦秘書長，公認的下一任首相。他平時甚少在公衆面前抛頭露面，因此宋識雲對他不是很熟悉。

加西亞憶完往昔，目光自然地落在了兀自思索的宋識雲身上，他話鋒一轉，對宋席原笑道：“虎父無犬子，識雲如今在軍部屢創佳績，頗有宋将軍當年的風範。我相信不久之後，他一定能繼承您的衣缽，成為新的西路軍主将。”

此話一出，席間私語聲更大了些，今天的生日宴邀請的都是宋家較為親近的親戚和朋友，地位權勢皆不比宋家，他們平時常常巴結宋家更為受寵的大兒子和小兒子，可如今看來，這一直與本家關系不好的二兒子才是真正前途無量的那個。

宋席原聞言，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坐得近的霍祁清楚看到他嘴邊掩住的笑意，不由有點心虛，搞半天是宋識雲他老爹，這下不是把人給得罪了嗎...

“秘書長謬贊了，識雲他只是運氣好，精神力異乎常人才有此成績，若是旁人也有這般機遇，定也不會籍籍無名。”

“這話我倒不大贊同，”加西亞放下酒杯，“只有弱者在嫉妒強者時，才會以運氣作為成就的托詞。如果非要說，我倒覺得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宋将軍又何必過謙呢。”

二人你來我往，圍繞宋識雲說了不少話，眼見宴會的風頭竟都要被宋識雲奪了去，宋琴恨得咬牙，偷偷在桌下伸手掐了一把宋識雨的腿。

宋識雨渾身一抖，開口打斷道：“父親！”

面對宋席原嚴厲的眼神，他小心翼翼：“父親，可以...吃蛋糕嗎？”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悠揚的樂聲響起，宋識雨被衆人圍着坐在蛋糕前，閃耀的燭火映亮了他略顯稚嫩的臉，他有些局促地看了一圈為他吟唱生日歌的人，大家都在笑，又好像都沒在笑，連他自己，也是面容僵硬的。

宋識雨閉上眼雙手合十，眼前仍停留着他最後看到的宋識雲那雙冷漠的眼睛，如果可以的話...請讓二哥消失吧...

為了營造氣氛，房間裏的燈全部拉黑，待宋識雨吹熄了蠟燭之後，有那麽一瞬間，周圍陷入了無盡的黑暗，宋識雲閉上眼睛安慰自己，沒事，馬上就亮了。

幾乎是同一秒，不知何時起就一直站在他身後的霍祁不由分說地握住了他的手，掌心相貼的溫度讓宋識雲心中恐懼被一瞬間驅散。

燈亮了，服務機器人放響禮花，砰的一聲，彩色的絲帶在空中炸開，人們各自取出準備好的禮物，上前祝宋識雨生日快樂，宋席原和宋琴站在他身旁逐一道謝，氣氛一派歡樂和諧。

明明身處一片喧嚣，但宋識雲還是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一聲躍了出來，他轉頭看向霍祁，對方一對上他的眼神，就火速放開了手，像是這時才反應過來一般，燒紅了耳朵道：“拉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