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084章 第 84 章

觥籌交錯、歡聲笑語的午宴上, 變故陡生!

“阿沖!!”

慕朝游變了臉色,疾步沖出去,魏沖靠在她懷裏, 整個人也如同篩糠般抖起來。

“阿、阿姊……”他弓着腰, 渾身上下不受控制地大口大口吐着鮮血,一眨眼的功夫, 便已經浸透了她的前襟,慕朝游渾身發冷地抱着他, 心道,王道容果然還是不肯放過他們。

“阿姊我……我……怎麽了?”魏沖想要說話, 整個人卻一直在打擺子,語不成句。

少年眼底終于流露出濃濃的恐懼來, “爹……娘……”

“我要爹娘……”

韓氏和魏巴撲倒在他面前,眼淚滾珠一般地落下來, “阿沖?阿沖?!”

魏巴一把将人搶過背在了背上, 跌跌撞撞沖出家門, 要帶人去看醫師。

韓氏一邊哭, 一邊追逐在他二人身邊, 舉起手想替魏沖擦去唇邊的血, 但那血沫子依然不停地湧出來。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怎麽就這樣了呢?”

還是謝蘅掀了停在門口的馬車車簾,幫着魏巴将人送上了車。他往車轅上一坐,正要揚鞭親自駕車求醫,忽然看到慕朝游一動不動地站在車邊。

謝蘅預感到不祥, “朝游?”

慕朝游卻搖搖頭:“我就不去了。”

謝蘅盯緊她:“別去。朝游別去!我會請來謝家最好的醫師來救治魏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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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容正等着你自投羅網!”

慕朝游心意已定, 深深地看了他們幾人一眼,飛也般地轉身跑開了。

事到如今, 她不得不再找王道容。

她呼吸急促,腳下生風,忽然無比痛恨起自己當初一心情愛,招惹上了王道容這個怪物,連累身邊人到如此境地。

她曾經以為自己會抗争到最後一秒,可如今才發現她并沒有自己所想的那樣堅強。堅強到可以坐視身邊的人受自己牽連而無動于衷。

王道容若即若離,步步緊逼。他并不吝于給她一點希望,卻每每在她以為柳暗花明,峰回路轉之際,不過是墜入更深的絕望。

魏沖不能出事。

她已經夠對不起韓嬸子了,這一刻哪怕叫慕朝游跟王道容低頭認錯,她想,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跪下來咚咚磕三個響頭。

她一口氣跑到街心,當街攔了一輛馬車,還沒等那車夫回過神來就提着裙子鑽了進去。

穿過曲折的游廊,迎面便瞧見連天荷葉,風驚起,紅蓮如浪,片紅飛過,荷風送涼。

阿笪走在前面引路,“郎君已經等候娘子多時了。”

慕朝游跟在他的身後,隐約聽見遠處傳來的铮铮琴音,清商繞梁,高山流水,曠遠無窮。

一曲既罷,慕朝游也下了游廊,在庭院花架下瞧見了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

王道容手邊擱着一張琴,一卷書,幾支碗大般鮮嫩帶露的荷花及一盤蓮子。

少年心情仿佛很好,皙白的手指靈巧地剝着盤內的蓮子。

瞧見慕朝游,他定定看她好幾眼,不禁露出個孩子氣般的笑容,湛然若神。

“容就知曉,朝游你一定回來找我。”王道容嗓音輕輕地說,一雙烏黑的眼裏綻放出動人的光彩。

慕朝游長驅直入,開門見山地說:“放過魏沖。”

王道容耐心地将蓮子薄綠的外衣一點點剝去,“放過他可以,但你可已經想好用什麽來換了麽?”

慕朝游不假思索地說:“放過他,我答應你任何要求。”

王道容頓了一下,他指尖撚着那雪白的蓮子,白皙的肌膚仿佛在日光下閃着光,泛着雪一般的色澤,語氣輕柔更勝于夏日一場不合時宜的落雪。

“好。”

他只說了一個字。

慕朝游:“但我也有要求。”

王道容輕輕地,眨了眨他那雙秀美的眼。

慕朝游深吸一口氣,專注地望着他:“這是你我兩個人之間的事,不要再牽連無辜了。”

王道容點點頭:“朝游。你理當知曉,我不會拒絕你任何要求。”

“稍後容會叫阿笪帶你去取解藥。”

“會有後遺症嗎?”慕朝游問出自己目下最關切的問題。

王道容輕輕将一枚白嫩的蓮子放入盤中,嗓音一如蓮子當啷落入玉盤,“容只是想求朝游回心轉意,從未想趕盡殺絕。”

他手指靈巧如蝶,不移時的功夫,便剝了滿滿的一小碟。王道容自己不吃,只将小盤子推到她面前,柔聲問:“朝游。我今日便算準你會來,從早上剝到現在,嘗嘗吧。”

慕朝游低頭揀了一顆送到口中。

王道容:“如何?”

舌尖彌漫開一陣強烈的苦意。

慕朝游沉默半晌,如實說:“苦、澀。”

王道容:“抱歉,容未料到你吃不慣這個。”

他扭頭吩咐阿笪端一盤蜜餞來。

自己從容地接過那一碟蓮子,揀着吃了,“容素日裏便愛吃這些微苦的。幼時容被家長長輩責罰之後,身邊僮仆常會偷偷塞些果脯蜜餞于我。我咬着那果脯,身上雖然在痛,但不知為何卻覺得口中的果脯比往日更為香甜。日子一長,容便也明白了先苦後甜的道理。”

慕朝游不想關心他凄慘的童年:“說出你的要求吧。”

王道容攤開皙白柔軟的手,無聲地瞧着她。

他一語未發,但慕朝游這幾年朝夕相對,卻令兩個人形成了一種難分難舍的默契,哪怕打得再鮮血淋漓,也撕不開,扯不斷。

慕朝游沉默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王道容清瘦細長的手緊緊反握住她的,将她攬入懷中。

少年輕輕吐氣如幽蘭,他似乎滿足,摟着她,頓了好一會兒。

許是太久未曾親密相擁,溫香軟玉在懷,他竟露出些許踯躅之态來。

他長長的烏發散落在她脖頸,手臂,随他動作,摩挲過她裸露的肌膚。慕朝游僵硬地杵在他懷裏,只覺得被毒蛇纏繞。

王道容只頓了半秒,便又恢複了往日清淡從容,緩緩撫摸着她的長發,溫言說:“我的心意朝游難道還不知曉嗎?”

“容所做這一切不過是希望朝游能回心轉意,回到我的身邊。”

“朝游。”王道容輕抿她鬓角亂發,附唇在她額間落下一個冰涼的吻, “這些時日委屈你了,都是容不好。”

“但這都已經過去了。”

“容知曉這些時日你定然惱我,心中積累了不少怨氣。”他楚楚說,“這筆賬日後你慢慢再清算。”

他執了她的手,緩緩将臉兒伸入她的掌心,溫順地輕蹭,“有什麽不滿你可以盡情對我發洩,罵我,打我,也不要緊。容保證毫無怨言。你我之間,夫妻一體,有什麽事關起門來好好商量,我也不願将他人牽扯其中。”

慕朝游動了動指尖,王道容的眼睫纖長烏濃如蝶翼,在她掌心微微搔動,顫抖,令她錯覺仿佛攏了一只脆弱的蝴蝶,她稍微收緊力氣就能掐死在掌心。

但她知道,他不是蝴蝶,他是一條毒蛇。

他緩緩阖上眼,烏發柔披着嫩白的臉,發間袖口仍攏着淡淡的清雅荷香。

幾只蜻蜓在遠處的荷塘中飛舞。

晝夏漫長的午後 ,紅荷如花,大朵大朵在水面燃燒。

王道容近乎高-潮般戰栗、嘆息,幽幽的嘆息渺遠如天地間第一朵荷花散發出的清香。

斷斷續續的淩亂詞句,像夢中飛舞的蝴蝶。又猶如高-潮後的夢呓。

暑氣郁郁蒸蒸,花霧溫溫霭霭,滾滾的熱浪熏得慕朝游雙臉紅撲撲的,指尖也忍不住顫抖起來。

到此為止了。來時的路上她便已經下定了決心。從魏家,再到田家、阿沖,這場鬧劇該到了收場的時候。

她高估了王道容的道德水準,以常人眼光視之,已經連累了許多人,任何人都不該淪為他人感情的殉葬品。這一刻慕朝游不得不承認,王道容的目的達成了。

她願意主動斬斷一切,回到他的身邊。

她性格雖較旁人耿直木楞,但骨子裏仍有現代的圓滑。

她想起自己穿越前,大學剛畢業,拿着幾千的實習工資,給老板做牛做馬。

給老板當牛當馬仍做得,甚至還要搶着做,求着做,與王道容虛與委蛇為何做不得呢?

她并不是寧折不彎的性子,硬的不行,為何不能來軟的?

她險些忘了,雖然她與王道容在家世,地位上的差別猶如天塹,不容她反抗,但她仍身懷利刃。不論他對她是愛抑或執念,他對她的感情,令他并非毫無破綻,無懈可擊。

慕朝游原本顫抖撫摸着他臉頰的手,驟然安定了下來。一股龐大,幽暗的惡意同時從她心中緩緩升起。

花霧如酒,荷風也醉了。

迷醉之中,王道容唇角動了動,眼睫輕揚,清冷的臉上綻放出一抹天真妩媚的笑靥,星眸迷離,流轉觸目驚心的欲色。

“過幾日……”他低頭喃喃,“今日十二,那便是十五那日。”

他默默低吟:“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王道容擡起勻淨的臉兒,“十五那日月色正好,月亮正圓滿,就在這裏,容帶你去泛舟采蓮如何?”

他沒直言,慕朝游卻已經從他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一顧一盼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作為交換的代價,他要全面占有她的身心。

她閉上眼,用力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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