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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小說獨家發布

遲晚擡頭,看見了一個穿着透明雨衣的人,他額前的頭發和睫毛被微微打濕,鼻頭微微紅,雨衣上的水在往下淌,手機拿着一個大的手電筒,還亮着。

“你……你怎麽會來?”

婁銜沒有回答他,遲晚能夠感覺到,他的心情很不好,眉頭緊皺,眼神陰鸷。

他伸手解了雨衣,把背在雨衣下面的防水背包放下,拿出一件嶄新的雨衣,遞給遲晚:“穿上,天氣太惡劣,後面兩天會刮臺風,所以今晚必須下山。”

他的語氣不容拒絕,說完,眼神掃過遲晚的手機,上面還亮着遲晚的遺言。

遲晚意識到之後,立刻熄屏,有點心虛瞄了一眼婁銜,也不知道他看沒看到,希望沒看到吧,畢竟……把前男友寫進遺書裏……多少有點奇怪。

遲晚放下手機,拆開雨衣的包裝,站起來想把雨衣套上去,但是他還是低估了自己的發燒嚴重程度,站起來的時候頭重腳輕,眼前一陣眩暈,差點沒站穩。

正要伸手去靠牆支撐,手臂被身旁的人抓緊,他的語氣裏沒有什麽起伏,道:“你在發燒。”

說着,他又伸手去摸遲晚的額頭确認,摸到了一片滾燙。

随後,遲晚手裏的雨衣被搶走,婁銜動作利落,三兩下就把雨衣好好地套在了遲晚身上,遲晚本來還想掙紮一下說:“我自己可以……”

沒想到被婁銜制止了:“別動。”

遲晚沒再動了。

婁銜再次問他:“你包裏還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嗎?”

遲晚想了想,回答:“沒有……只是一些吃的……”

也吃得差不多了。

婁賢眼神淡淡的,拿出對講機靠在嘴邊:“找到人了,收隊。”

遲晚不知道對面是誰,但可以推測,應該是搜救隊。

婁銜動作迅速,把遲晚的手機裝進自己的包裏,然後背在胸前,接着套上雨衣,最後在背對着在遲晚面前蹲下來,伸手拍拍他的小腿:“那個包不要了,上來。”

遲晚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理解了婁銜的意思,他這是要背自己下山,這個事實讓遲晚腦袋宕機了一下。

“我……我自己可以……”

山路不好走,天黑打雷下雨,婁銜背着他,下山難度大大變高,遲晚并不想連累婁銜。

但婁銜沒有給他遲疑的機會:“遲晚,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遲晚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婁銜,他身上仿佛籠罩着一層可怕的氣息,盛滿了怒氣。

遲晚沒有再猶豫,爬上了婁銜的背,婁銜站起來,掂了一下遲晚調整位置,遲晚原本還跟婁銜的背保持着一點距離,現在徹底貼上了。

遲晚負責拿着燈照路,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體溫正在上升,腰酸背痛的感覺越來越明顯,頭也越來越暈,于是他使用了十成的注意力抓住手裏的燈,生怕弄掉下去。

不記得走了多久,路過一段相對平緩的山路,遲晚記得經過這段路,就是靠近山腳了,他一路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

耳邊是嘩啦啦的雨聲,遲晚靠在婁銜的耳邊,輕聲說:“謝謝你,婁銜。”

你又一次救了我。

婁銜也不知聽沒聽到,他沒有回應,到了山腳下露營的地方,雨沒有那麽大了,與山上的天氣相比,這裏顯得小打小鬧。

幾個人工作人員穿着工作服,打着手電筒,身上的雨衣濕漉漉的,顯然是在雨裏站了許久,還有兩個人撐着傘站在帳篷外面,眼神焦急,遲晚注意到那是蘇曉曉和柳心妍。

見他們兩個走過來,所有人一窩蜂湧上來,因為腦袋昏沉,他們說了什麽遲晚也沒聽清,只記得蘇曉曉都急哭了。

婁銜講話的時候,遲晚貼着他,感受到了因為他的聲音而引起的身體微微顫動:“他發燒了,我要立刻帶他回去。”

之後,遲晚記得自己坐上了一輛車,上了車,靠着暖暖的氣息,他筋疲力盡,睡過去了。

遲晚是被舔醒的,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左臉正被一個滑膩膩的東西來回剮蹭,還有點癢,他睜開眼,歪頭看見了正用前爪扒着床頭舔他的邊牧,是“球球”。

大概是察覺到他醒了,球球眼睛亮了亮,咧開嘴吐着舌頭笑,立刻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遲晚就看見婁銜和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進來,遲晚隐隐約約聽到婁銜低聲說:“去玩……下樓……”之類的,應該是在跟球球說話。

一陣腳步聲過後,遲晚見到了婁銜,他穿着家居服,神色嚴肅,皺着眉,垂眼看他,旁邊的球球明顯沒有聽他的話,靜靜蹲在他身邊。

他聲音沒有什麽起伏,像在發號施令:“許醫生,給他看看。”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就是許醫生,他給遲晚測了體溫,接着又給遲晚檢查了其他地方,說:“身體沒什麽大問題,但是還有點低燒,最好再輸液,對了……手不能碰水。”

遲晚動了動自己的右手,發現上面纏着紗布,估計是在山上撿東西的時候留下的傷被包紮好了。

許醫生正在給他準備輸液,微涼的棉簽塗在他的手背上,不一會兒,針紮進來,有十分細微的麻感,之後他就聽到了撕醫用膠帶的聲音。

管子被固定後,醫生調了調流速,說:“瓶空了就叫我。”

說完他轉身出去了,留下兩人一狗,默默對峙。

婁銜把大燈關了,房間裏立刻變得昏暗,只亮着床頭的一盞小夜燈,發出昏黃的光。

婁銜問他:“中午想吃什麽?”

遲晚說想喝番茄雞蛋湯,他說話的時候嗓子很啞,婁銜可能也察覺到了,拿起床頭櫃旁邊的水壺給遲晚倒了一杯水,把遲晚扶起來,給他喂下。

遲晚嘗試自己喝,可卻被婁銜巧妙地避開了。

遲晚突然發現,現在的婁銜和以前的婁銜好像不太一樣了,以前的婁銜會尊重他,遲晚說不願意那他就不會再繼續。

可是現在,在某些事情上,婁銜并不理會遲晚的意見。

就像這杯水,婁銜必須要喂遲晚喝完,不容抗拒。

他的動作不算溫柔,但也不粗魯,只是一言不發,讓人看起來冷冷的。

遲晚想,他作為這次露營的總負責人,出了這樣的事情,以他的性格,肯定會擔起責任來,只是從他的行為上看,他明顯對這件事情表露出了“你真麻煩”這樣的情緒。

為了不給他添麻煩,也不讓他因為情緒而持續産生低氣壓,遲晚非常認真地把水喝完了。

喝完水,婁銜又把遲晚放平躺下,輸液的藥物大概有助眠的成分,不一會兒遲晚就睡着了。

夢中,他見到了吳爺爺。

更準确地說,是他想起了從前的一些事。

他和婁銜确認戀愛關系兩個月後,某天晚上,老家的鄰居王嬸突然給他發信息:“小晚,快回來一趟吧,你吳爺爺走了。”

這件事情毫無預兆,遲晚措手不及,這是他第一次面對死亡。

他買了最快的車票,回到家料理吳爺爺的後事。

吳爺爺年紀大了,是在睡夢中走的,算是喜喪。

可是遲晚還是悲痛欲絕,那是疼他愛他二十多年的吳爺爺,。

他不能沉湎在悲傷中痛哭,因為吳爺爺的後事必須得有人料理。

這些事情他是第一次接觸,幸得王嬸幫忙,他才不至于手忙腳亂。

那是十分忙碌的七天,遲晚忙得腳不沾地,婁銜給他發了很多信息,他也沒有時間細細回複,只是簡短地應答。

一切都辦妥之後,在喪宴上,遲晚一一感謝前來幫忙的鄰居們,等宴會散了,遲晚一個人坐在冷了的院子裏發呆,拿着手機訂最早的車票。

雖然他還沒有緩過來,可是他已經請假一個星期了,必須得回去上課了。

耳邊突然傳來院牆之外的争吵聲。

“李芝,你什麽意思?要跟我分手?”

“唐浩,我們不可能的……”

李芝就是王嬸的女兒,唐浩他也略有耳聞,聽王嬸說過,是李芝的男朋友。

在遲晚的記憶中,李芝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原本她父親不讓她讀書,覺得女孩子沒必要讀那麽多書,但是王嬸堅持要讓她接受教育,她也很努力,最終考上了很好的大學。

印象裏,李芝是很自信的,他還聽吳爺爺跟他提過,李芝從城裏領了個男朋友回來,一表人才。

本該是郎才女貌的一對,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們兩個情緒似乎很激動,争吵還在繼續。

李芝:“我們分手吧……”

唐浩:“你別後悔。”

遲晚出去的時候,外面只剩下李芝一個人了,她在哭。

遲晚遞了紙巾過去,問她:“這麽傷心,為什麽還要分手呢?”

李芝接過他的紙巾,說:“謝謝,遲晚,讓你看笑話了。”

她接着說:“唐浩……他家裏并不接受我,我們的家庭差距太大了,他母親來找我,說他要訂婚了……”

遲晚:“那你……你們有沒有争取一下……”

李芝搖了搖頭:“阿浩知道之後跟家裏鬧翻了,但是……商業聯姻……出生在那樣的家庭,他也拒絕不了……你知道嗎?他背上都是鞭傷,被他父親打的……如果他一直不服從,那他……”

李芝說着,開始抽泣。

遲晚:“所以……所以你主動分手了……”

李芝無奈點點頭:“我多希望我們只是兩個普通人,平平淡淡的,這樣至少不用這麽為難……”

他從來沒有在李芝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

蝴蝶破繭,有時候只在一夜之間。

遲晚坐上了回學校的車,他額頭側支着窗玻璃,看着外面高速公路上,不斷迅速後退的樹木山川,想了很多很多。

他和婁銜,又何嘗不是另外一對李芝和唐浩呢?

巨大的家庭差距,意味着在從前的二十幾年中,他和婁銜的經歷和見識截然不同,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遲晚不後悔和婁銜在一起,在一起的每一天他都很幸福,可是想到他們的将來,遲晚發現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他跟婁銜很難有未來。

手機發出“嗡嗡”的聲音,是婁銜給他發信息:“今天要不要見面?”

因為遲晚平時學習和兼職都很忙,所以隔個三四天才見面是常有的事,這次隔了七天,時間是長了點,不過看婁銜的語氣,他應該沒有多想,只是當這是一次例外,不過以為是遲晚最近更忙了而已。

遲晚思緒很亂,這樣的狀态下,他即使見了婁銜,也不能以很好的姿态面對他,他不想給婁銜留下不好的回憶。

于是他給婁銜發了信息:【明天再見吧,我今晚要兼職到很晚,可能會很忙。】

發了信息之後,直到遲晚下車,來到咖啡店上班,晚上又下班之後,婁銜都沒有回複他的信息。

遲晚下班之後,換好衣服出來,跟張岐道別的時候,又按亮手機看了一下,婁銜還是沒有回複他的信息。

“不會生氣了吧……”

遲晚有點後悔了,他不該這樣的,他舍不得讓婁銜生氣。

他邊往店門口走,邊想着明天買小蛋糕去哄哄他。

拉開門的那一刻,已經入秋,涼風習習,把遲晚額前的碎發吹得飄起,他下意識眯了眯眼,轉身關門的時候,餘光裏看見熟悉的位置站着一個人。

是婁銜,他是目光也正好向遲晚這邊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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