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負罪之身

“潘百戶?”姜玉姝迅速起身,一聽軍中來人便頭皮發麻, 忙問:“他為何而來?難道有要緊軍務叫你們回去?”

林勤解釋道:“他帶着七八個弟兄, 只三個上了咱們家,其餘往裏正家去了。人才剛進門, 周管事在招待着,打發我盡快報信。”

“知道了。”郭弘磊邁出門檻, 邊走邊說:“潘大人豪爽直率, 他的來意,一問便知。”

雪花撲簌簌,姜玉姝把雪帽壓低了些,擡手護着眼睛, 感慨道:“我竟有些像是驚弓之鳥了,一聽見‘潘百戶’, 就忍不住猜測他是想催你們上陣殺敵。”

“別擔心。軍中慣例, 傷勢未愈的将士,暫無需上陣。”郭弘磊袍角翻飛,頂着寒風往回趕, 拾級而上時,他自然而然地饞了一把妻子。

片刻後

“大人!”郭弘磊快步走進堂屋, 抱拳躬身。姜玉姝緊随其後, 福了福身,笑道:“貴客大駕光臨, 未能遠迎,失禮了。請坐, 三位快請坐。”

林勤與彭氏兄弟亦一一見禮,互相寒暄。

潘奎離座受禮,并還了半禮,劈頭關切問:“你們的傷勢恢複得如何了?”

郭弘磊幾人紛紛答:“逐漸好轉,多謝大人關心。”

潘奎欣然颔首,落座并指了指丁遠和錢小栓,嗓門洪亮,解釋道:“今日我等奉命出營辦差,晌午了,饑腸辘辘,幹糧卻凍成了石頭,實在難以下咽,恰巡至劉村,想起郭家在此屯田,便不請自來。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錢小栓和丁遠戎裝齊整,被雪風摧得鼻尖臉頰通紅,雙手捧着熱茶,顯得有些拘謹。

郭弘磊搖了搖頭,朗聲答:“什麽叫‘添麻煩’?大人未免太見外了。”

“我們在赫欽舉目無親,同袍之間,假如路過卻不進來坐坐,那才叫人惶恐呢!不知道的,還以為各位瞧不起郭家。”姜玉姝摘了雪帽,與潘嬷嬷和小桃一道,端上炒榛子、風幹栗子與糕點,歉意道:“村野寒舍,只有些山貨,怠慢了,莫怪啊。”

“請嘗嘗。”小桃把糕碟擺在幾上,時隔數月,面對“登徒子“卻仍窘迫,頭低垂。丁遠手足無措,他因為替田波受過,一度飽受明諷暗刺,局促道:“多謝。”

潘奎捏起塊糕,囫囵塞進嘴裏,略咀嚼便咽下肚,樂呵呵道:“哪裏的話?這明明挺好的。我們半道上打了兩只狍子,一只給裏正家,另一只給你家。”他探頭往外張望,嚷道:“嗳,彭小子,你會收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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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彭長榮持刀,正在院子裏收拾獵物,愉快答:“大人做客,竟帶着獵物,大夥兒得以一飽口福了。”

“碰巧罷了,那倆狍子凍傻了,腦袋紮在雪地裏,得來不費吹灰之力!”潘奎哈哈大笑。

姜玉姝見對方氣定神閑,斷定軍中并無急務,暗中松了口氣,納悶問:“難得來一趟,人怎麽分成兩隊了?”

“哦,有些事兒得交代每一村的裏正。人多太擁擠,我讓其餘幾個弟兄順便在裏正家用午飯,橫豎各自帶了幹糧,還拎去了狍子,無妨的。”潘奎惬意窩在椅子裏,喝茶吃糕。

郭弘磊關切問:“大人在忙什麽事?”

潘奎喝了口茶,簡略答:“身在赫欽,想必你們已經聽說過,臘月裏滴水成冰,牧河上凍,冰層厚達數尺,處處結實可跑馬。慣例了,每逢冬季,北犰必定伺機襲擊,我們将更嚴密地巡察岸線,時刻防備敵軍偷襲!窦将軍仁慈,命令我等巡察時順道告誡鄉民,警醒些,假如遭遇敵人,立刻進山躲避。”

“諸位冒着風雪奔波,真是辛苦了。”北犰冬襲,姜玉姝早有耳聞,一直警惕着。其實,自抵達赫欽至今,她從未徹底松懈,偶爾半夜驚醒,噩夢裏充滿刀光劍影、血腥殺戮、凄厲呼喊……戰火未熄,老百姓休想安居樂業。

潘奎擱下茶杯,“分內職責,應該的。”

郭弘磊神色凝重,緩緩道:“牧河漫長,咱們防不勝防,确實麻煩。”

“唉!眼看快臘月了,年一過,庸州便算落在北犰手中兩年了。遲遲未能收複失地,西北邊軍臉上無光,丢人吶。”潘奎長嘆息,一拍大腿,愁眉不展,唏噓道:“我從軍二十載,大乾與北犰交戰不休,膠着對峙。但當時,誰也沒料到庸州竟會被攻破,城破後,足足十萬人死于敵兵刀下,慘絕人寰。”

“事後朝廷查清,原來是因軍饷屢次被貪墨,各衛所自然不滿,士氣低落,日積月累,最終致使庸州失守。”

提起北犰屠庸州城與貪墨軍饷案,郭家人臉色一變,身份尴尬,頓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錢小栓和丁遠對視一眼,前者狀似随意地清了清嗓子,“咳咳。”@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沉浸在傷痛中的潘奎回神,掃視衆人,搓搓手,直白道:“哎,你們別不自在啊,我并無指責的意思,只是順口聊聊而已。”

郭弘磊心平氣靜,“郭家确實有人貪了一回,獲罪與受指責都是該的,無可辯駁。”

“各位能如此包容,我們感激不盡。”姜玉姝誠摯道。

“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沒貪,且為人正派,我們本不該一味地遷怒。”潘奎吸吸鼻子,埋頭剝栗子,含糊說:“如今冷靜想想,庸州意外失守,似乎不能全怪軍饷被貪墨,自古以來,戰勝戰敗,豈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其實——“他皺眉打住,忌憚一揮手,無奈道:“算了算了,不聊這些!”

戰火頻頻,朝廷顧慮大局,暫只徹查了貪墨案,尚未追究邊軍将領,故誰也不敢妄加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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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心照不宣,會意地岔開話頭,改為閑聊其它。

堂屋裏一片融洽,姜玉姝坐了兩盞茶功夫,趁機打探了幾件事,心滿意足,起身道:“各位聊着,我去廚房看看,失陪。”

郭弘磊颔首,其餘人亦客氣應答。

目送人邁出堂屋後,潘奎一貫大大咧咧,壓低嗓門,好奇地問:“堂堂工部侍郎的女兒,想必嬌生慣養,她會做飯嗎?”

郭弘磊莞爾,“當然!”他突憶起妻子曾告知“我白開水煮得特別好喝“,霎時忍俊不禁。

“諸位有所不知,只要二嫂親手做的,哪怕是白水,兄長也覺得格外美味。”郭弘哲一本正經道。他在赫欽待久了,平日無需察言觀色,言行舉止大方多了,全不像以往在嫡母跟前唯唯諾諾的庶子。

“哈哈哈~“潘奎大樂,樂完了撇撇嘴,擡手指着得意手下,對錢、丁二人說:“嘿喲,啧啧,一談起媳婦兒,瞧瞧他笑的那副模樣!”

郭弘磊止不住,仍是笑,任由親友揶揄打趣。

廚房通常屬于女人,男人輕易不涉足。

但彭長榮心裏眼裏滿是翠梅,一天到晚,除了卧房和茅房,他總是颠颠兒地尾随,兩人有說不完的話。

此刻,他正賣力地把狍子肉解成小塊,便于烹饪。翠梅則在一旁,揉搓發好的幹菌菇,靠山吃山,村裏家家戶戶都不缺各式山貨。

“真的麽?”翠梅臉頰紅撲撲,望着心上人時,眼神晶亮。

彭長榮點點頭,“千真萬确,如假包換!”

“‘包換’什麽?你當自己雜貨鋪小二哥呀,傻子。”翠梅嬌嗔白了一眼。

“嘿嘿嘿。”

姜玉姝恰巧趕到,順口問:“什麽真的假的?”她挽起袖子,幫着洗菜。

“榮哥說,“翠梅挪近了,欣喜告知:“公子在軍中十分勇猛,屢立戰功、斬獲許多敵首,不止潘百戶滿意,另有幾位大人也很賞識!其中有個千戶想提攜他為親兵,但公子謙遜,婉拒了。”

姜玉姝捏着一朵菌,想了想,不動聲色地問:“那位千戶姓甚名誰?”

“巫海,您見過一面的,他正是我們的頂頭千戶。”彭長榮答。

姜玉姝登時心往下沉,“原來是巫大人啊。”她暗忖:初到劉村那天,我就見過巫海,發覺他官架子大、官威盛,恐怕難以相處。他被新兵婉拒,不知惱怒了沒有?

翠梅喜滋滋,繼續道:“榮哥還說,按制,潘百戶手下應該有兩名總旗,他允許錢總旗恢複原職,另一總旗之位卻空懸。名義上空着,實際上,卻是給了姑爺!”

“唉。”彭長榮放下菜刀,利索剁了一大盆狍子肉,惆悵道:“若非背負流犯罪名,公子已是‘郭總旗’了。”

“因着犯人身份,公子他們無論打下多少功勞,皆得不到嘉賞。白辛苦了。”潘嬷嬷一邊燒菜,一邊犯愁。

周延妻惋惜道:“簡直太不公了!”

在場衆人齊齊嘆氣,無可奈何。

大赦天下,朝廷究竟何時才大赦天下?

等那時,郭家會被赦免嗎?

姜玉姝重重搓洗菌菇,心裏極不是滋味,叮囑道:“諸如這些話,私底下說說沒什麽,可千萬別外傳,避免遭小人誣告郭家對上深懷怨恨。自古以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都小心些吧,謹防禍從口出。”

“是。”

“您放心,我們知道厲害,在外頭從不敢聊這些。”衆人愁眉苦臉,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席間雖無美酒,但狍子肉鮮香,賓主盡歡,待送走潘奎等人後,一轉眼,郭弘磊在家中已休養九天。

這日午後,難得風停雪止,積雪愈深。

“籲!走。”周延招呼同伴,把四匹戰馬牽出馬廄。

“唉,太快了,才轉眼,公子他們又要離開。下一次探親,還不知是什麽時候,根本沒個準信。”鄒貴牽馬往外走,不舍地說:“他們一走,家裏就冷清多了。”

周延苦笑道:“有什麽辦法呢?兵丁逾期未歸,必遭軍法嚴懲,回營宜早不宜遲。”

此刻,郭弘磊正在屋裏穿戴。他穿上戎裝,整理盔甲,并佩上馬刀,英武不凡,威嚴問:“三弟,你猶猶豫豫好幾天,到底有什麽話?再不說,我可走了。”

“別!略等等,你再坐會兒。”@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郭弘哲急了,憋得臉紅,抓耳撓腮,支支吾吾半晌,才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說:“二哥,有幾件事,我怕挨罵,一直沒敢告訴你。”

作者有話要說:

相逢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嗖“一下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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