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敵兵襲村
“哦?”郭弘磊詫異皺眉,冷靜道:“究竟什麽事?有話直說, 我聽聽該不該罵。”
郭弘哲緊張杵着, 眼神躲閃游移,屢次欲言又止, 最終硬着頭皮,嗫嚅問:“咱們小時候, 父親的書房裏, 有個魚戲蓮葉玉筆洗,巧奪天工,雅致極了。你還記得嗎?”
“記得。”郭弘磊落座,盔甲兵器擦碰作響, 緩緩道:“那是祖父的心愛之物,舉世無雙, 傳給了父親。可惜被打碎了。”
“其實, 它是被我失手打碎的,而不是你。”郭弘哲萬分愧疚,惶恐絞緊手指。事實上, 他并非怕挨罵,而是怕遭憎惡冷落。
郭弘磊一怔, 大感意外, “原來是被你打碎的?我曾猜測是四弟,畢竟他自幼淘氣貪玩, 可他堅決不承認。我轉念一想,又以為是親戚家的孩子。萬萬沒料到, 竟是你。”
“是我。但我絕非故意!”郭弘哲唇哆嗦,急赤白臉,懊惱解釋道:“當年家裏設宴,來了不少堂表兄弟姐妹,熱熱鬧鬧,我們八/九個年齡相仿的,聚在一處捉迷藏,玩着玩着,四弟跑進父親書房了!不知何故,房門恰巧敞開,下人又不敢強硬攔客,我們便進去了,好奇四處看,擁擠成一團時我沒站穩,胳膊不慎橫掃,玉筆洗就掉地上了。”
郭弘磊略一沉吟,嘆道:“長輩的心愛之物,諒你也不敢故意打碎。”
“事發後,父親沉着臉,十分不悅,責怪母親沒派人照看孩子們,母親惱了,二人争執……唉,我本想認錯的,但太慌張了,根本不敢開口。”郭弘哲羞慚之餘,困惑問:“哥,你為什麽攬下了罪責?”
憶起往事,郭弘磊笑了笑,無奈答:“當時宴席未散,賓客仍在席上,父母卻争執不休,氣得說什麽‘家有家規、徹查到底’,我聽着心煩,索性攬下了罪責,好叫他們消停。”
“結果,你被冤枉了,挨罵并罰跪。”
時隔多年,郭弘磊早已釋懷,不甚在意道:“無妨,我開口之前心裏有數,料定父親不會信,而母親出了氣就會冷靜。玉器雖名貴,但涉事孩童才五六歲,怎麽查問?只能不了了之。”
是啊,父親信任二哥,而母親出了氣便罷,她不憎恨親生兒子。但若換成我主動認錯,她勢必揪住錯不放,趁機大肆責備,嚴加懲罰……生為庶子,郭弘哲憋屈郁懑,咬咬牙,坦白道:“還有!有一回,外祖父過壽,我明明沒發病,母親卻硬說我病了,不肯帶庶子赴宴。我一氣之下,順勢裝病,想方設法地讓你也留在家裏。結果又害得你挨罵。”
郭弘磊莞爾,慢條斯理問:“而且不止一次。你小時候受了委屈,即使沒發病也裝病,對吧?”
“你、你居然知道?”郭弘哲震驚擡頭,尴尬望着兄長。
郭弘磊的肩傷已經恢複七成,為防騎馬颠簸,仍吊着胳膊。他抻了抻布條,坦率告知:“初時信以為真,後來漸漸看穿了,只是沒戳破。父親也心知肚明,但他從未責怪你。”
“為什麽?”郭弘哲眼眶一熱,喃喃說:“父親想必是出于憐憫,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兄長卻為何幫忙遮掩?”
郭弘磊皺了皺眉,板着臉答:“因為我不樂意頻頻赴宴。幾乎每次,長輩們總喜歡叫小輩比試才學,吟詩作對、背書繪畫、棋藝騎射等等,無所不比,防不勝防,煩不勝煩,輸贏的分寸難以拿捏,容易傷和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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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懶得去?”
郭弘磊點點頭,感慨道:“與其和世交同輩比來比去,不如待在家裏,清靜自在。”
“小時候,我經常煩着你,一起讀書練字、釣魚放風筝,甚至爬上假山掏蟋蟀,險些摔斷腿。”郭弘哲萬分懷念,長籲短嘆後,小心翼翼地問:“二哥,你現在心裏是不是厭惡我了?”
郭弘磊昂首,不答反問:“還有嗎?痛快些,一口氣全說了!”
“沒、咳沒有了。”郭弘哲頭低垂,心裏一陣陣發虛,煎熬暗忖:其實還有的。父親公允,母親卻一貫寵愛長子、偏袒幼子,大哥是世子,我不敢不敬,但曾使壞捉弄四弟……
郭弘磊起身,正色道:“父親和大哥逝世,如今家裏只剩我、你和四弟三個男丁,手足之間,如無大錯,必須互相包容與關照。阿哲,你方才所說的陳年舊事,皆因年幼不懂事罷了,無傷大雅,不值一提,無需放在心上。”
“你果真不生氣?”郭弘哲惴惴不安。
郭弘磊年長三歲,待兄弟一貫寬容,爽朗答:“兒時瑣碎小事,也值得生氣?你未免把我想得太氣量狹隘了!”他話鋒一轉,嚴肅囑咐:“不過,你已經十四歲了,年歲漸長,我走後,你得聽從你嫂子的教導,遇事多商量,平日切莫耍性子、生悶氣,明白嗎?”
“明白!放心吧,我會照看着家裏的。”郭弘哲如蒙大赦,點頭如搗蒜,含淚哽咽說:“多謝二哥寬宏諒解,我自知心胸狹窄,有時忍不住對母親——總之,今後我會盡力改的。”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正妻小妾,嫡子庶子,嫌隙日積月累,一時半刻解不開,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
郭弘磊到底年輕,無能為力。他嘆了口氣,溫和道:“眼下全家分隔兩地,彼此正好冷靜考慮一番,日後只要我或者你嫂子在場,必将全力主持公道。”
“哎,這簡直太好了!”郭弘哲笑着流淚,哭得肩膀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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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奮勇殺敵,不錯!”
姜玉姝拿出事先備好的四個粗布錢袋,遞給他們,勉勵道:“你們有功也有勞,軍中不賞,家裏嘉獎!都收着,帶回營作為平日的花銷。”
“謝少夫人賞!”彭長榮恭謹接過錢袋。
林勤笑道:“上回您給的還有剩呢。其實,我們在營中花不了幾個錢。”
“上回是上回,這次是這次,安心收着,你們應得的!出門在外,手裏不能沒點兒盤纏。”姜玉姝挨個派發,大加鼓勵,寬解他們因有功勞而無嘉賞的憋屈感,以免忿忿不平或士氣低落,上陣時吃虧。末了,她把第四個錢袋交給林勤,叮囑道:
“他的你幫忙收着。”
“是!”林勤會意地接過。
這時,郭弘磊兄弟倆走出正房,做弟弟的低着頭,眼眶泛紅。他按着刀柄,朗聲問:“可收拾妥了?”
“嗯。”姜玉姝轉身,略端詳幾眼,權當沒發現郭弘哲哭過,“馬已經牽出去了,你們趕着酉時前回營,這就啓程吧,冬季天黑得早,避免趕夜路。”
當衆不便如何,郭弘磊颔首,率先邁步,一行人跟随相送。
少頃
院門口,依依道別。
“二哥,你傷勢尚未痊愈,回去記得再休養幾日。”郭弘哲極不舍。
“唔。”郭弘磊上馬,深深凝視妻子,低聲道:“我走了,家裏一切辛苦你操心,多保重。”
姜玉姝狀似輕松,目不轉睛地說:“如今家裏十幾個人,互相照應,我沒什麽好操心的。倒是你們,征戰沙場時千萬小心,務必多加保重!”
“一定。等有空我就回來。”郭弘磊最後望了一眼,狠下心,策馬喝道:“駕!”
彭長榮戀戀不舍,卻不得不回營。
“榮哥,“翠梅紅着眼睛,“保重啊!”
彭長榮回頭答:“知道了,我一有空就回來。”
夜間,北風嗚呼。
卧房門窗緊閉,燒着炕,十分溫暖。
姜玉姝掩嘴打了個哈欠,仔細收起郭弘磊用心作的序言,困倦道:“看來,小桃不會再和咱們同睡了。”
“估計是害臊吧。她和潘嬷嬷一起,其實也挺好的。”翠梅靠坐炕頭,解開粗布錢袋,認真數體己,盤算來,盤算去。
“唉,随她吧。”姜玉姝無意勉強,脫了外袍躺進被窩,戲谑問:“喲?長榮左手剛得了錢,右手就給你了?”
翠梅羞澀答:“他硬要給我,我不放心,塞給他二兩。榮哥說、說——”
“你榮哥說什麽了?”姜玉姝笑眯眯。
翠梅紅着臉,忸怩答:“他叫我攢着,置辦些衣裳首飾,準備成親。”
“長榮人品相貌都不錯,以真誠待你,值得信賴。”姜玉姝枕着手肘,關切問:“他爹娘健在,老人家是個什麽意思?”
翠梅滿臉羞紅,小聲答:“榮哥托公子去信長平,已經問清楚了,他的父母都贊同。”
姜玉姝欣然道:“恭喜!終身大事,理應告知長輩。我月初便寫了家書,并你的一起,托人轉交郵差送去都城,只不知何時才能收到回信。冬天風雪阻路,恐怕慢些。”
“無妨的!我、我們不着急。他那麽忙,一走好幾個月,等徹底打敗了北犰,再商議親事也不遲。”翠梅捧着體己,呆呆出了會兒神,驀地嘆氣,苦惱問:“姑娘,朝廷究竟什麽時候才大赦天下呀?我們會不會一輩子、甚至下一輩的孩子都頂着流犯的罪名度日?”
“怎麽可能?”
姜玉姝搖了搖頭,安慰道:“我父親正在暗中留意,郭家幾門至親也願相助,總有一天,咱們定能擺脫罪名!”
“求菩薩保佑,讓那一天早日到來。”翠梅雙手合十。
轉眼已是臘月,天寒地凍,滴水成冰,雪越下越大,狂風呼嘯。
年節将近,劉村家家戶戶卻年味平淡,提心吊膽,日夜警惕着北犰偷襲。
小年這一天,郭家人人早起忙碌,準備祭竈。
“攪,一刻不停地攪!統共就這麽點兒,仔細糊了。”潘嬷嬷叮囑道。
小桃熱得冒汗,雙手使勁攪拌麥芽糖漿,脆生生答:“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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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擱些榛子,再擱些栗子,哎呀,好香啊!”翠梅一邊搗碎幹果,一邊饞得深吸氣。
姜玉姝笑道:“确實香甜。等祭了竈神,大夥兒都嘗嘗。”
“竈王爺,求求您,保佑郭家明年平平安安、萬事順意。”潘嬷嬷絮絮叨叨,畢恭畢敬地整理供品。
幾個老少女子說說笑笑,正忙活間,鄒貴忽然喘籲籲趕到,“嘭“撞開半掩的門,焦急告知:“糟糕!”
“邊軍和北犰又交戰了!村口人家正匆忙躲上山,聽說有一夥潰散的敵兵逃進村了,咱們也快去後山避一避吧?”
“什麽?”衆人大驚失色。
姜玉姝立刻擦幹手,飛奔出門,高聲催促道:“快,按照事先的安排,統統上後山去!”
“可、可三公子病着,怎麽辦?”
姜玉姝跑向正房,匆匆答:“帶上藥,背着他一起走!”
作者有話要說:
小年夜,她們要在山裏過了┓( ′?` )┏
竈神:說好的糖瓜呢?我辛辛苦苦,被煙熏火燎一整年,臨上天前,嘴都沒有甜一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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