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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已經是三更天,明月高懸,夜色如墨。

帝王寝宮之內,燈火搖曳,紅燭滴淚。

明黃色的龍帳上隐約可以聞到淡淡的海棠香氣,空氣中浮動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旖旎。

梅昔羽死死地盯着帳頂一角的香囊,背後沁出薄汗,身下的床褥被抓出深深的褶皺。

溫熱的吻落下來,梅昔羽有些厭惡的側頭避開。

聽到耳邊頓了頓,一聲喟嘆:“又不乖了。”

身上人更加熾熱暴戾,要将他從裏到外都吃幹淨,宛如一匹餓極的狼,貪婪至極。

“表哥可真是個妖精,”語氣是戲谑的,“什麽都不做就能勾的人發瘋。”

“別,別叫這個……”

這人明知兩人的關系尴尬,卻偏偏要在床榻之上叫出來,讓人難堪。

終于引得人說了句話,霍琉玉俯下`身來:“若是早知道表哥的滋味這麽好,當年讀書的時候我就應該要了你,把你變成我的人。”似是想起了什麽,眼神狠戾,“免得那些個膽大包天的貨色敢來觊觎。”

“瘋子……”

梅昔羽難耐喘熄地道。

霍琉玉不置可否的一笑,眼底亮的驚人:“我只對你一個人瘋。”

随之而來的是更加激烈的動作,床角掀起又一陣狂風浪潮。

霍琉玉的确是個瘋子,整整折騰了大半夜才終于肯善罷甘休。

日上三竿之時,梅昔羽悠悠轉醒,腰間橫着一只手臂,梅昔羽不耐的動了動,轉頭看裏床的霍琉玉,卻呼吸平緩,睡得正香。

梅昔羽收回目光,琉璃般的眼珠輕輕動了一下,想起了昨天早上發生的不愉快。

那是霍琉玉要去上早朝時貌似順口提了一句晚上會在前殿舉行沈祁雲的慶功宴,他便問自己能不能也去參加,結果霍琉玉本來漫不經心的表情就變得嚴肅起來。

梅昔羽還記得,霍琉玉當時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還忘不掉你的老相好?”

他覺得這人的疑心病實在是越來越嚴重了。

沈祁雲在他的眼裏就和他的親弟弟沒什麽區別,這人卻總是能把事情往最龌龊的方向去想。

他完全不想理會這個人的問話,只道:“我好歹也是首輔,你把你的臣子變相囚禁在你的皇宮之中,處處限制也就罷了,如今我只不過是想去見見故人,難道你也不許嗎?”

“故人?梅昔羽,你扪心自問。即使你對他無意,難道他對你就沒有一點非分之想嗎?當年,他寧願冒着自己丢了命的風險也要去救昏迷不醒的你,還有他看你的眼神,他對你的情意……僅僅憑此種種,我也不可能讓你去見他!”

霍琉玉當時是真的怒了,拂袖而去,他也生了氣,一整天都沒搭理他。

等到冷靜下來之後,又覺得自己的腦子真是被驢踢了。

霍琉玉在這方面的防範意識強到近乎草木皆兵,他如果不跟霍琉玉吵,過幾天還有出宮的可能。結果這麽一頓吵下來,不出十天半個月是別想出宮了,更別說想見到沈祁雲。

他實在覺得煩心的很。

他的性子向來是最冷靜理智的,碰上這個人卻總是能炸出火花來。

不是冤家不聚頭。

昨夜他睡得迷迷糊糊時,聽到霍琉玉的低語。

“早上的事情是我太心急了,我只是一聽你說要去見他就妒忌的不行……別生氣了,嗯?”

年輕的帝王伏在他的肩頭,近乎撒嬌:“我還給你準備了生辰禮,你要不要看看?”

而他翻了個身,沒有理會霍琉玉。

梅昔羽偏頭又去看眼前的人。

霍琉玉是先帝唯一的嫡子,也是甫一出生就被欽定的太子,他的相貌嚴格來說更像他的母後,也就是梅昔羽名義上的姨母。只不過先皇後長相溫婉秀氣,霍琉玉則糅合了先帝的氣質,連一雙本該婉轉多情的鳳眸都顯得淩厲,雖是眉眼精致漂亮,凜冽的氣勢卻叫人不敢生出絲毫輕慢之心。

梅昔羽擡手,輕輕撫上霍琉玉的眼尾。

從六歲到二十六歲,他看着這雙眼睛,陪伴着這雙眼睛的主人度過了整整二十年。他幫助這個人登上皇位,自覺未曾辜負過他,這個人在順利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卻是将他囚禁在皇宮中,不得自由。

事到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怨恨更多還是無奈更多。

微不可察的,他嘆了口氣。

思緒飄遠之際,手指被不知何時醒來的人握住,霍琉玉目光灼灼:“阿羽?”

自從三年前他把梅昔羽軟禁在皇宮之後,梅昔羽就從未對他有過什麽好臉色。在情事上也是他強迫這人居多,梅昔羽在床榻之上經常是不看他也不碰他,極少有這樣類似于愛撫的動作。

所以剛醒來時,他看到這人正在觸碰自己的眉眼,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梅昔羽抽回自己的手,面無表情的道:“陛下今日不去上早朝嗎?”

霍琉玉像只大型犬一樣,拿腦袋蹭了蹭他:“你忘記了?今日衆臣休沐,不用操心朝事,當然也就不用上早朝。”

“不過也該起來梳洗了。”霍琉玉眉眼有些倦怠,仍然起身,“起的太晚,總是不好。”

高聲道:“錢裴,進來!”

錢公公便輕輕推門進來,垂首站在門旁,眼觀鼻,鼻觀心,對地上散亂的男人服飾視若無睹。

“把地上的東西收拾了,拿兩身衣裳來。”

“是。”

不過片刻,錢公公恭恭敬敬的呈上木盤:“陛下,衣裳來了。”

紗幔間伸出一只手:“你退下吧,朕不傳你不準進來。”

錢公公低眉斂目:“是。”

木盤上除了兩身衣裳,還有一個錦盒。

霍琉玉将錦盒遞給梅昔羽:“看看,可還喜歡?”

梅昔羽打開錦盒,露出一把匕首。

匕首整體呈弧形,雙面開刃,薄而鋒利,散發着森森寒光。而刀柄處鑲嵌着一顆鴿血紅寶石,深豔绮麗。

只觀其成色便已知價值不菲。

梅昔羽在霍琉玉暗含期待的眼神中拿起匕首:“陛下這是何意?”

“送給你的生辰禮。”

梅昔羽嘴角扯出一個笑,嘲弄的道:“陛下就不怕我拿這把匕首弑君?”

“你舍不得。”

“陛下不愧是天之驕子,無論到什麽時候都這樣自信。”

“我不是自信,而是信你。”霍琉玉眸色深深,像是要把人吸進去,“阿羽,這麽多年了,你對我并非是沒有半分情意,對嗎?”

“看來我對陛下的評價有誤,陛下不僅自信,還尤其自負。”

聽出梅昔羽的言外之意,霍琉玉神情黯淡下來,但還是不甘心的追問:“為什麽?我到底哪裏做的不好?你為什麽這樣讨厭我?為什麽就是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呢?”

梅昔羽不想回答他。

類似的對話在過去,尤其是霍琉玉剛囚禁他的那一年裏已經進行了很多遍,這個人總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做錯,多說也是無益。他選擇沉默以對,避開這個話題。起身就想去拿衣裳,卻被人攔住。

霍琉玉眼眶發紅,被他漠然的态度刺激到:“為什麽不回答我?你現在是連句話都不想跟我說了嗎?”

梅昔羽掙開他的手:“陛下過去做了什麽自己心裏有數,無需我多言。況且陛下是天子,天子怎麽會有錯呢?”

梅昔羽穿好衣裳就毫不猶豫的下了榻:“臨近年關,微臣牽挂家中親人,自請出宮回府,望陛下恩準。”

說完也不管身後人是個什麽反應,徑自向外走去。

只是沒走幾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到床榻之間。他整個人陷在柔軟的錦被上,身上壓着的是眸色猩紅的霍琉玉。

“梅昔羽,你若是敢邁出這大門一步,我就下令将梅府上上下下流放邊疆,永世不得回京!”

梅昔羽怒極,劇烈掙紮,卻被霍琉玉牢牢鉗制,霍琉玉埋下頭不管不顧的去啃咬他的唇。炙熱的氣息撲面而來,梅昔羽激烈的反抗之中覺得自己指尖仿佛碰到了什麽冰涼的東西,下意識拿起,想也不想就直直的刺向自己的脖頸——

大片大片的血蔓延了出來。

是那把匕首。

霍琉玉感受到了一片溫熱的濕濡,等看清是什麽之後臉色慘白,目眦欲裂:“你瘋了嗎?!來人!太醫!太醫!都給朕滾進來!”

一陣兵荒馬亂之間,霍琉玉緊緊捂住脖頸上的傷口,想堵住不斷流下來的血,卻見梅昔羽的嘴唇動了幾下,嗫嚅出幾個字。

霍琉玉慌忙俯身去聽。

那人血色盡失,聲音也是細微虛弱的,卻不難聽出其中的憤恨。

“霍琉玉,我真是受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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