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盈月在廳中坐了許久，無聊的站起來閑逛。她走出屋子，打量青岚的居所，只見三間竹屋小巧精致，階前數叢花草，一條卵石小徑，側耳泠泠水聲，就是冷了點，靜了點。

一陣風吹過，竹林沙沙作響，竹葉飄飄灑灑。

沿着卵石小徑往外走幾步，一塊大石頭立在旁邊。石身上有細淺的刻痕，湊近辨認，是兩行字：“溪作伴，竹為友，天地同在”。

盈月默念了一遍，琢磨着幾個字的滋味，剛要品出點什麽，恒陽終于來了。

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男聲醇厚，女聲輕柔，細語喃喃。青岚聽出來是恒陽和盈月。竹林甚少有蟲鳴鳥叫之外的聲音，感覺頗為新奇。青岚模模糊糊聽了一會兒，也聽不真切。

青岚漸漸入定，外界的聲音也随之變得更加微弱，然後消聲。

當青岚調息畢步出卧房，三間竹屋的左側又多了三間。不見恒陽，只有盈月站在新增加的三間竹屋前，不知從哪裏弄來一支筆，在中間的門扉上寫字。

聽見動靜，盈月回頭。“青岚你好了嗎？”

見青岚目光落在新起的三間竹屋，歉然道：“對不住，沒經過你這位主人的同意，就擅自動土……都怪恒陽，我都說了應該等你出來問過你再說。可他忙，又說你不會計較，不等你出來就施法弄了三間屋子。”

“無妨，我很歡迎盈月與我做伴。只是盈月在碧雲山小住，令尊夷澂神君那邊？”青岚道。

“我已經千裏傳音給父親，過幾天再回去。”盈月道。她見青岚打趣的眼神，心裏也有些害羞。但其實她留下不只是舍不得恒陽，還因為恒陽說那個小姑娘快醒了，她想見見。

青岚點頭。既然盈月這麽說了，他也不必再啰嗦。他好奇：“盈月剛剛在寫什麽？”

盈月不好意思：“恒陽給我修了屋子，我便想給屋子取個名字，剛想好，要往上面寫呢。”

“哦，不知取了什麽名字？”

盈月重新表出筆，興致勃勃的在門扉上寫下兩個字：“聽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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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無形無影，捉摸不定，确實只能聽。

“有趣的名字。”

見青岚贊許，盈月更得趣。“我這裏有了名字，給你的屋子也取一個如何？叫什麽好呢，讓我想想……”

青岚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它有名字，叫息心。”

“息心？”盈月追問：“有什麽說法嗎？”

息者，止也。息心方能不妄生雜念。

不等青岚解釋，她啊了一聲，道“我懂了”。

“神仙修煉都要靜心凝神，抱元守一。息心二字是不是與靜心、澄心差不多呀？”

青岚想了一下。“差不多吧。”

“時刻提醒自己認真修煉，青岚真是上進！佩服佩服！”

青岚笑笑，轉開話題：“對了，恒陽呢？”

恒陽在流光峰。

額頭、鼻子、嘴巴……床上的小姑娘恒陽端詳了很多次，确實與自己有相似之處。

看久了，恒陽心中不免生出親切之感。

細細想來，她從天而降落在自己懷裏時，自己對她的狼狽模樣便生了關心，那便是血緣天性的關系吧。

後來辨血之術确認她的确與自己有血緣之親，再加上她顯露出的鳳凰真身，恒陽更是不得不接受自己未婚有女的事實。

華微。

她昏迷前說自己叫華微。

是她母親取的名字？

但恒陽至今仍十分确認自己從未與任何女子有過肌膚之親。

到底怎麽回事，只能等華微醒來才能問個清楚。

這幾日各種靈丹妙藥奇珍異寶，凡是對她有益的，恒陽用在她身上不計其數。終于到今日感應到她有醒來的跡象。

恒陽耐心的等待。

“恒陽，你在嗎？”庭院裏傳來昳彩的聲音。

自從昳彩某次未經允許擅自進了他的卧房，他便将自己居處設了結界，除非有他打開，否則法力不如他的都進不來。

恒陽不想理會昳彩。

“姑姑讓我來看看侄女兒，你讓我進來，不然怎麽給姑姑回話呢！”

“她很好，你便如此回母親吧。”恒陽不耐。

外面消停了一會兒，又響起重重的跺腳聲。昳彩在外徘徊，氣得兩眼含淚。

“為什麽這樣對我，不讓我進來我就不走了！”

恒陽聽着她在庭院裏走來走去的聲音，只得無奈的打開結界讓她進來。

昳彩進來時委屈不已。“恒陽……”

就在此時，床上的小姑娘睫羽輕顫，終于緩緩睜開眼睛，一雙鳳目與恒陽、丹愫別無二致。

“安靜！”恒陽喝到。

昳彩消了聲，目不轉睛地盯着床上剛睜開眼睛的小姑娘。

她眼神有些茫然，過了一會兒才轉動眼睛。當視線捕捉到床邊的恒陽，她眼中猛然迸發出光芒，起身投入恒陽懷中，激動地喊着：“阿爹！”

昳彩瞪大了眼睛。

恒陽無措的任她摟着自己，把頭埋在自己懷裏。他從未與人如此親近過，竟不知該怎麽辦。

埋在他懷裏的頭擡起來來看着他，眼裏閃着淚光，聲音卻無比快樂。“真的是阿爹，我沒做夢……”她看看四周，是從未見過的陌生環境。“不是夢，是真的，我真的做到了……”語氣越發激動。

昳彩覺得這一幕很刺眼，重重地咳嗽兩聲，将恒陽與華微的目光吸引過來後，一本正經的說：“即便是父女，這樣摟摟抱抱也太不成體統。”

恒陽皺眉，還沒說什麽，華微開口：“你誰呀？”

昳彩道：“我是羽族的昳彩，丹愫神君是我姑姑。”

丹愫神君？“姑姑？我怎麽從未見過你？”華微瞧昳彩的目光像在看騙子。

昳彩也不客氣了。“誰知道你在哪裏的窮山惡水長大，連咱們羽族的赤焱宮都沒去過，也沒有拜見過丹愫姑姑，當然不知道我昳彩仙子的芳名！”

華微嗤笑。“本殿下在阿爹膝下長大，來來往往無論是神仙還是妖魔，統統都要給本殿下見禮。昳彩是吧，鳳凰乃百鳥之王，你既是羽族，還不快快跪下，拜見我這個未來族長！”

昳彩完全沒想過華微的鳳凰真身意味着什麽，臉上一副天崩地裂的神情。

不過她很快調整好心态。“鳳凰是百鳥之王不假，但未來恒陽可不定只有你一個女兒，誰是羽族未來的族長還不一定。”她心裏想，待她與恒陽結合再生下鳳凰血脈，那才是真正的百鳥之王，羽族族長呢！

華微哈哈大笑：“誰也不會比本殿下更确定了，我阿爹就我一個女兒，我就是未來的族長。”瞧昳彩和恒陽不信，她也不賣關子：“因為我就是從兩萬年後來的。我阿爹兩萬年都只有我一個女兒，鳳族也只有我怎麽一個小殿下！”

兩萬年後！

恒陽和昳彩雙雙震驚。

兩萬年後的世界什麽樣？

在五百歲的華微眼裏，世上最嚴重的事是父母不合。

所以她偷用禁術穿梭時空，來到自己出生前，想要消弭父母之間的矛盾。

“那……她的、母親是誰？”盈月吞吞吐吐地問出了她關心的問題。

恒陽苦笑搖頭。“她不肯說。”

小丫頭振振有詞，說父母本就不睦，若是知曉了母親的名字，萬一不肯與母親在一塊兒，她可就沒法出生了。所以暫時保密，等到她認為可以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不肯告訴恒陽，帶她去正式拜見淩霄神尊與丹愫神君時也不肯說。

青岚詢問：“你真的相信她來自兩萬年後？”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法術？穿梭時空，恐怕淩霄神尊也未必能做到。區區五百歲的小神仙，即便偷偷學了什麽厲害的禁術，能施展成功嗎？

“她若來自未來，才能解釋為何我的記憶裏從未與任何女子親密接觸過卻有個五百歲大的女兒。”恒陽看向盈月，喜憂參半。

喜自不必言，憂的是據華微所說他與華微之母不合，聽起來不像是盈月。

為什麽自己會與一個不喜歡的女子生下孩子？

若不是親見華微對昳彩不假辭色的态度，他簡直都要擔心是不是未來他拗不過母親……

盈月心情也十分複雜。

恒陽的女兒屬于未來，那當然是好事。至少證明恒陽依舊是她心目中表裏如一的君子。但她一想到恒陽将來會與別人生下孩子，心裏又堵得慌。

如果那孩子的母親是未來的自己——哎呀！盈月，你在想什麽！！

盈月的臉忽然又燙又紅。

她站起來，低着頭道：“你們聊，我累了，先去休息！”急匆匆地跑回屋子将門關上，隔絕兩道視線。

完全不好意思再面對恒陽。

青岚和恒陽愣了片刻。

“盈月有沒有可能……”青岚未竟之語恒陽明白。

恒陽嘆息一聲，不言而喻。

青岚同情道：“你打算怎麽辦呢？”他覺得以恒陽的脾氣不會為了所謂的未來之事而與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女子在一塊兒。

果然恒陽堅定道：“未來如何我尚未經歷，怎能因所謂未來之事而刻意走某條道路？我與盈月将來如何，不應該被未來二字決定。倘若我們将來因故分開，只要是出于我們自己的內心，我想我們都會接受那樣的結果。但僅僅因為未來我孩子的母親可能不是她就讓我現在與盈月分開，我做不到，我想盈月也做不到。”

“那麽，你是決意不管未來之事了？”

“青岚，你覺得未來是确定不變的嗎？”恒陽不答反問。

青岚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也無從回答。

恒陽也不在意青岚的答案。“未來之事就是還沒有發生之事，還沒有發生過的事誰說不能改變？”

華微連已經發生的過去都想改變，他為何不能萌生改變未來的想法？

“青岚，有酒嗎？”恒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