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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遲敘一直不喜歡醫院。

看電視劇的時候不喜歡這裏，現實中更不喜歡這裏。

這地方充滿傷痛與分別，從走廊上經過，總能看到那些面色凝重的行人。

有些時候甚至能看到那些失去親人朋友，哭的撕心裂肺的人。

遲敘快步從走廊穿過，推開顧之秋病房的門。

大概是身體不适，顧之秋還沒醒。

腿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遲敘看了眼窗外被曬得發蜷的葉子，嘆了口氣。

他這兩天嘆氣的次數直線上升，有種自己蒼老了好幾歲的感覺。

“纏這麽多，不會長痱子吧？”遲敘又看了一眼顧之秋的臉，這人大概是很不舒服，即使是在睡夢中，眉頭也緊皺着。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擡起手。

淺綠色的靈力在遲敘掌心流轉，然後緩緩注入顧之秋身體中。

腿上的疼痛被撫平，就連傷口都被治愈了不少。

遲敘怕顧之秋成為“醫學奇跡”，也沒敢注入太多，才剛收回手，顧之秋就睜開了眼。

才剛睡醒，那雙眸子裏多了幾分迷茫。

看見遲敘時，顧之秋還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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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幾秒，他才反應過來，輕輕開口說：“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遲敘拉過凳子坐下，又給顧之秋倒了杯水，“抱歉，那天我不應該說去賽車的。”

“不是你的錯。”顧之秋接過水杯抿了一口，他指尖摩挲着杯身，猶豫了好一會才說：“慕之閑舍得放你出來？”

昨天知道遲敘被慕之閑帶走後，顧之秋在心裏把慕之閑碎屍萬段了千萬次。

現在看見遲敘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是真的有些驚訝。

依照他對慕之閑的了解，這人應當不會這麽容易把遲敘放出來的。

所以……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顧之秋大腦飛速運轉，但慕之閑那個瘋子的思維他實在是猜不透。

遲敘捏捏眉心，又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慕之閑說完那句話以後，往後一躺，開始裝死。

選擇權好像落在了遲敘手裏，可他看着那人微微顫抖的手指，怎麽也沒辦法轉身離開。

就好像，他要是離開了，這人會當場碎掉一樣。

“慕之閑。”遲敘喊了他一聲。

總裁大人裝死裝得盡職盡責，雖然眼皮顫抖個不停，但就是不睜眼。

“你在害怕嗎？”遲敘伸手，指尖輕輕落在慕之閑眼皮上，“怕自己不折手段，怕自己有朝一日變成慕衍那樣？”

慕之閑沒說話，但變了節奏的呼吸已經給出答案。

遲敘沒忍住笑了一聲。

這下慕之閑終于是睜眼了，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遲敘，眸子裏帶着迷茫與不解。

就好像在說“這有什麽好笑的？”。

對于其他人來說，的确沒什麽好笑的，畢竟遇上變态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沒有人願意失去自由，遲敘當然也不例外。

“放心，那種事情不會發生。”遲敘柔着聲音開口，“我不是籠中雀，也不會成為籠中雀。”

那些看上去堅不可摧的籠子，對遲敘來說不堪一擊。

慕之閑抿了抿唇，依舊沒說話。

兩人安安靜靜對視了好幾秒，慕之閑才開口說：“你就不怕，我做出什麽傷害你的事情嗎？”

節目上，慕之閑看見遲敘和顧之秋還有江行親密接觸的時候，腦海中浮現出了很多很多陰暗的想法。

他一直在努力克制自己，最終還是在顧之秋一次又一次的挑釁下爆發了。

“不怕。”遲敘突然朝他靠近，額頭貼着額頭，“慕之閑，你會傷害我嗎？”

慕之閑又沉默了好久，“不會。”

他腦子裏的确有那些陰暗的想法，想把遲敘關起來，想讓他的世界裏只剩下自己……

但，他也的确不想傷害遲敘。

遲敘，不應該變成第二個姜柔。

“那不就得了。”遲敘笑了笑，後退些許，揉了揉慕之閑的腦袋，“你身體裏雖然流淌着慕衍的血，但也流淌着姜柔的血啊。”

“慕之閑，你要相信自己啊。”

……

遲敘止住回憶，偏頭看向顧之秋，“你也很讨厭慕之閑嗎？”

慕之閑讨厭顧之秋他倒是能理解，畢竟他對慕衍本來就充滿着仇恨，自然會遷怒他這個私生子。

“我不該讨厭他嗎？”顧之秋苦笑一聲，“遲敘，出生不是我能選擇的。”

如果可以，他也不願意成為一個私生子。

他只是慕衍一夜風流的産物，在被找回來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從小到大，顧之秋因為沒有父親受了很多欺負，他母親又是個懦弱的女人，每次看到他被欺負，只會一個勁的掉眼淚。

次數多了，顧之秋便知道，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我都已經接受命運了。”顧之秋輕嘲一聲，“可慕衍他們父子倆的出現，又打破了我原本的生活。”

不止慕之閑恨慕衍，他也恨。

從慕衍把他接回慕家的那一刻，顧之秋就再也回不去從前。

就像王叔說的那樣，以前，顧之秋和慕之閑是很好的朋友。

可當他們從朋友變成兄弟以後，友情也變成了恨意。

“慕之閑……”顧之秋閉上眼睛，“在我所在的每一個地方，都大肆宣揚我私生子的身份。”

上流社會最看不起私生子，更何況慕之閑是慕家下一代板上釘釘的繼承人。

那些少爺小姐們自然也不會給顧之秋好臉色。

校園霸淩帶來的傷害是永久性的，即使現在顧之秋過得很好，也不代表那些傷害可以被撫平。

而且這種幼稚的報複，直到很多年以後才結束。

遲敘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平心而論，站在顧之秋和慕之閑的角度，誰也不能說他們倆有錯。

可，那些傷害也都是實打實的。

病房裏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遲敘張了張口，說不出什麽，又閉上了。

顧之秋沉默了一會，調理好情緒後，又變成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

“吃過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吃點？”

現在時間還早，也就八點多。

遲敘搖搖頭，“不了，我該回去了。”

他指了指一旁的食盒，說：“你吃吧。”

說完，遲敘就準備轉身離開了，但才剛站起來，顧之秋就拉住了他的手腕。

眸子裏陰暗的情緒翻湧，顧之秋低垂着腦袋，躲避遲敘的視線，然後任由那些情緒肆意瘋長。

這人……是去找慕之閑的嗎？

為什麽所有人在他和慕之閑之間，都選擇了後者？

為什麽他永遠都是那個被抛下的人？

顧之秋抿了抿唇，不敢将自己的想法暴露分毫。

可遲敘依舊感受到了他那股帶着惡意的情緒。

他看了眼那緊緊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然後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掰了下來。

“我要去工作了。”

雖然只是個十八線糊咖，但他也是有工作的。而且上一個廣告的效果很好，最近他的活也多了起來。

原主常年充滿黑粉的微博底下也終于是多了幾個舔顏的粉絲。

顧之秋愣了一下，“抱歉。”

聽到這個回答，顧之秋松了口氣。

只要不是去見慕之閑就好。

遲敘不想再說什麽，距離他和甲方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他也沒有遲到的習慣。

轉頭的動作沒有一點留戀。

關上門時，遲敘搖了搖頭。

至少，慕之閑有句話說得沒錯，他們身上都留着慕衍的血，同慕衍沒什麽區別。

“這就是遺傳嗎？”遲敘嘀咕，“怎麽兩兄弟都想把我鎖起來？”

……

後面的兩天，遲敘幾乎忙成了陀螺。

他又要安撫沒有安全感且随時可能變态的慕之閑，又要去醫院看望沒那麽陰暗但也不怎麽正常的顧之秋，順便還要防止被顧之秋算計，讓本就扭曲的慕之閑更加癫狂。

最後，還得抽空為了原主的大明星夢努力工作。

新一期節目開始錄制時，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救命。”遲敘這次終于不是第一個到的了，他進門以後就癱在了沙發上，一整個“我是死魚，別煩我”的狀态。

宋恒舟見狀，把剝好的橘子分了他一半，“咋了啊？”

幾天不見，宋恒舟又黑了點，那副牙也顯得更白了。

“你這幾天，很累嗎？”宋恒舟撓撓頭，看着遲敘生無可戀的模樣，很是好奇。

遲敘張口将橘子吞下，總算緩過來了點，“一天打三份工，能不累嗎？”

難怪人類的夢想都是躺平，他現在也算是感同身受了。

宋恒舟還想問些什麽，但房門又被人推了開。

他下意識轉過頭，看見門口的畫面時，眨了眨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

揉了好幾下，确定以及沒出現幻覺後，他才驚訝道：“卧槽？顧醫生，你這是怎麽了？”

門口，是周子揚和顧之秋。

或者說是周子揚推着顧之秋的輪椅。

“出了點意外。”顧之秋本來是出不了院的，導演組都在思考換人了，但沒想到他不顧勸阻，強行出院。

即使有遲敘的靈力護體，顧之秋依舊臉色慘白。

宋恒舟本來就是個話痨，見狀，沒忍住多說了幾句。

江行來時，就看見他們一群人堵在門口，“怎麽了？節目組窮得拍攝場地也租不起了？”

一走近，又看見坐在輪椅上的顧之秋。

他嘴角一勾繼續嘲諷道：“這不是顧醫生嗎？天吶，顧醫生的腿是怎麽了？”

江行做出一副誇張的表情，“該不會是太醉心于醫學事業，拿自己做實驗了吧？”

“江行。”遲敘看着顧之秋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就知道這人又在算計什麽。

他捏捏眉心，“消停點吧。”

綠茶可玩不過黑心蓮。

遲敘開口的瞬間，江行又變回那副綠茶小狗的模樣。

再次被睜成杏眼的眸子亮晶晶的，他直接撲上去給了遲敘一個擁抱，還不忘蹭蹭遲敘的臉，“哥哥，你說七夕和我出去玩，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