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亡羊補牢?

亡羊補牢?

于是,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陳平生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都是木的。

本就還沒好全的腳腕這次是真的扭到了,二次受創,時不時傳來的痛感刺激着陳平生麻木的神經。

醫務室裏一片沉默。許拟靠着床頭半躺着看向床邊,臉上一幅将笑未笑的微妙表情,憋得整個人都微微發着顫。湯盛安的表情更是一言難盡,毫不掩飾地表露着他的嫌棄和無奈,幫陳平生初步檢查傷勢。

陳平生只覺得身側那張單薄的床都在抖,自暴自棄地低下頭,手指搭在被水打濕的褲管上,尴尬地蜷了蜷,“你想笑就笑吧……”

許拟用力抿了抿唇,終究是沒忍住。擡手,虛虛握拳抵在唇邊,把臉偏到一邊,假意咳嗽,企圖用咳嗽聲掩住笑意,又順了會兒氣,确定表情已經恢複正常,才默默又把身體擺正。視線轉向陳平生,正好對上他帶着幾分審視的目光,許拟“……”

根本忍不了一點。趕緊移開目光,強行忍下笑意,裝模作樣地詢問老頭兒陳平生的情況。

湯盛安正好也檢查地差不多了,直起背,頗有些神奇地看着陳平生,“剛剛聽你摔那麽響一聲,我還以為你少說也得瘸了,結果看起來居然也沒特別嚴重。果然年輕就是抗造哈。”

陳平生眼神空洞地盯着面前的空氣,心裏只有一個想法:為什麽我今天要來這破醫務室……

湯盛安才不管他想什麽,繼續說:“骨頭應該沒什麽大事,回去還是少活動,按時吃藥敷藥。要是實在疼得厲害,不放心,就等一會兒放了學讓你家長趕緊地帶你去外邊兒醫院裏拍個片兒,也不麻煩。”

說完,看着眼前這人一幅失去了色彩的樣子,伸手在他肩膀上猛地一拍,“聽着沒?”陳平生緩過神來,趕緊點頭,湯盛安收回手,忍不住調侃,“你們倆倒是挺有意思啊,一個躺床上了另一個就立馬把腿折了,生個病你們都要手拉手。幹嘛,湊滿減呢?那到時候閻王來收人的時候,你們是不是都得買一送一玩殉情搞批發啊?”湯盛安一向對死沒什麽忌諱的,嘴又毒,有些話可謂是張口就來。

陳平生只能繼續裝死,餘光掃向許拟,看着他一幅笑盈盈的樣子,抿了抿唇,不知怎麽的又突然想起了剛剛病床前的一幕。

醫務室暖黃的光暈下,那雙眼睛正正地看着他,被光華暈染地溫柔缱绻,飽滿的唇瓣一張一合,明明開着不着調的玩笑,語氣卻一本正經,煞有介事的樣子。

他差點就真的……

感受着胸膛裏那只又要開始亂撞的小鹿,陳平生終于感受到了紅顏禍水的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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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同桌?”

身側傳來聲音,陳平生回神,有些茫然的轉頭,撞進一個笑容裏。許拟坐到床邊,輕輕戳了戳他的肩膀,語氣裏全是躍躍欲試的興奮,“我們逃課吧!”

當然,課是沒逃的,陳平生和許拟在老徐的護送下雙雙進了醫院。

鼻尖是一如既往的消毒水味兒,陳平生聞着直皺眉,心裏想快點離開,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

年輕的醫生拿着影像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得出的結論和湯盛安相差無幾。

離開時,陳平生收獲了一只被石膏包裹的腳和一根老徐友情贊助的拐杖。

拉開車門,坐進老徐新座駕前,陳平生回頭看了看,忍不住問道:“許拟呢?”

徐平河催着他趕緊上車,解釋道:“我剛打電話讓他哥接他回去了。下午也沒什麽主課,雖然不嚴重,但還是讓他回家歇着吧,明天也就能正常來了。”

頓了頓,他剛剛其實也給陳平生的父親打了電話,但是撥了好幾次對面都沒接,最後雖然通了,對面卻口齒不清,也根本沒能理解他的意思,很明顯是喝醉,只能挂了電話。

猶豫一會兒,他還是把事情告訴了陳平生,說完,趁着等紅綠燈的空,他從後視鏡裏觀察着少年的反應。

陳平生坐得很正,脊背挺得筆直,和班裏那些皮猴子坐沒坐相歪七扭八的樣子完全不同。這個年紀的男生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總是吵吵鬧鬧的,很少有能安靜下來的時候。但是陳平生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不說話也不動,默默聽着他說。聽完了,也沒什麽反應,表情都沒什麽變化,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又意識到前排的自己看不見他的動作,補了句知道了,就又沒了下文。

徐平河嘆了口氣,看向前方,燈正好跳到了綠色,他啓動車子,繼續往前駛去。

從學校拿了東西,詢問了陳平生後,他将少年送到了小區門口,囑咐了句當心,便掉頭走了。

陳平生目送車子走遠,撐着拐杖慢慢地回家。沒多一會兒又拿着錢出了門,晃悠着到老街上一家小小的店鋪裏,在店家珍藏的一堆二手貨裏挑挑揀揀,又在老板無語的眼神中,經歷了一番激烈地讨價還價後,順利地帶走了一部除了屏幕碎了一角外,其他功能都還算完好的智能機。

陳平生把手機放進口袋裏,再次回家。趙嬸說得對,沒有手機實在是太不方便了。

坐在桌前,他小心翼翼地從抽屜裏翻出一個鐵盒,打開盒蓋,從裏面拿出那部再也無法被修好的舊手機。碎了半邊的屏幕裏模糊地映出他的小半張臉。

拿着這部手機去找手機店修的時候,老板拿着他遞過去的手機,翻了翻,又随手扔到了臺面上,“又是你啊?上次就跟你說了,這手機都過時多久了,你有這錢老來修還不如直接買個新的。你看這個,剛出的,新款……”聽着老板推銷,他沉默着,盯着手機泛黃的背殼上貼着的幼稚貼畫,什麽都沒說。只是在老板打完廣告之後,又把手機重新推到他面前,老板閉了嘴。

沒接手機,攤手,“上次就跟你說了,再來一次就真修不好了。我反正是沒辦法修了,你去問問別家吧。”

陳平生拿回手機,轉身離開。老板看着少年的背影,搖了搖頭,撇着嘴小聲嘟哝了一句“死犟的小鬼……”又在一個中年男人走進店裏時迅速換上一張笑臉,“您好啊,需要什麽……”

後來,陳平生一有空閑時間就往各種手機店裏跑,城裏的手機店幾乎都被他問了個遍。

在第三家店的老板沖他搖頭表示無能為後後,他走出店門,看着手裏破舊的手機,他知道它已經修不好了,但卻還是執拗地繼續去問。畢竟世上的事情總有個萬一,萬一就真被他碰上個技術超群的,它就還有救。

每一個店家都跟他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就算這手機真有什麽特殊的意義,現在也是真沒辦法了。

都在勸他放下,勸他往前看。他也總勸自己,放棄這堆破銅爛鐵,反正它也沒救了不是嗎?

但是,他不僅僅是一堆破爛啊,說不定還有得救,要是能修的話還是修好最好了。

後來,實在沒了辦法,他只能暫時将它暫時鎖進了盒子,想着日後再說。等以後,他的時間還長着,不着急。

将電話卡重新插進新手機,他又将鐵盒子重新合上,放進抽屜深處。

他重啓手機,亮起的屏幕将他的瞳孔照得很亮。點進通訊錄,看着幾個熟悉的名字和號碼,還好,至少這些還在。

把之前的軟件一一加進下載任務,看着綠條一點點緩慢移動,陳平生默默把軟件商店退出到後臺,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給趙梅打了個電話。聽着話筒裏傳來的音樂,陳平生又去看了一眼下載進度,很好,感覺根本沒動,戳了戳綠條,聽筒裏“嘟”一聲,電話被接通了,他趕緊把手機貼到耳朵上,“趙嬸兒,是我。”對面的聲音有些不清楚,“小陳啊?你可算買手機了,這樣就好,不怕找不着你了。”陳平生笑了一聲,“下午剛買的,趙嬸,……”

他把腳受傷的事跟趙梅簡單講了。

他本來打算着今天就重新去店裏幫忙的,結果……

他剛說完,趙梅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這次的聲音清晰了很多,“你啊,真是的,就不知道自己當心點兒。上次跟你說的還記得啊,考試之前不許來,好好養着吧,不缺你一個…哎哎,這就來!”話說到一半,一個抱怨的男聲響起,趙梅趕緊應聲,又回頭加快語速,“不跟你說了啊,正好有人來了,你好好休息啊,上課認真點,考個好成績…哎,來了,別急啊!”

被挂了電話,陳平生無奈地看着暗下去的屏幕,這還不叫忙。還是得快點回去。

正思考着,剛剛暗下去的手機又亮了起來,彈出一個安裝窗口。安裝好,他點進那個綠泡泡,登錄,剛進去就彈出來幾條消息。是許拟,他點進那個柴犬頭像的對話框。

最新一條是今天下午的,往上翻了翻,都是些沒什麽營養的表情包,都是他頭像裏的那只柴犬,一會兒笑得鬼迷日眼,一會兒龇牙咧嘴地假兇。陳平生笑了起來,挑了幾張喜歡的保存,心道果然很可愛。

翻到最上面一條,是他說手機丢了的前一天發的,許拟“拍了拍”他,問他明天早上想吃什麽,但是那天晚上手機碎了,他自然也就沒回。

重新翻到最下面,在對話框裏來來回回打字,又反反複複删掉。抿了抿唇,陳平生還記得那天早上許拟拿着飯盒,在他座位邊委屈巴巴地控訴自己不回他消息的樣子,最後打了個“都行,什麽都可以”,發送。

他現在回應該也不算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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