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早點回來

早點回來

手術室外,身形高挑的青年直直盯着緊閉的門,自虐般回憶着剛剛被告知的初步診斷結果。

失血性休克,失溫。

背部有玻璃片大面積紮入。

左耳耳廓軟骨被洞穿,腦後有多處劃傷。

右手指關節有被硬物撞擊過的症狀,左手尾指和無名指部分指節粉碎性骨折,手掌有貫穿傷。

肋骨骨折。

顱腦損傷較嚴重,可能有暫時性的視力障礙。

手指緊攥着剛剛醫生給他的,說是患者手裏抓着的東西。

一張髒兮兮的,字跡模糊的紙條,和一枚沾滿血漬,已經變了形的折紙戒指。

他輕輕展開紙條。雖然已經磨損,但他還是一眼認出,那是他的名字,是老徐抽簽換座那天,他自己寫的。它很幸運地被陳平生抽到了。少年人的歡喜很純粹,只是因為能和喜歡的人同座,就開心地找不着北。

只是他沒想到,陳平生會一直收着它。

戒指,是他疊的。

學了很久。

他手笨,不擅長做這樣精細的東西。失敗的次數他自己都數不清。總覺得不是這裏不好看,就是那裏有問題,容不得一點瑕疵。做了整整一個月,每一枚上都書寫着他的心意,這一只是他最滿意的。

那天,他走的時候,告訴陳平生,說星星裏有糖,是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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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子裏沒有糖,只裝了他的喜歡。

他讓他在想吃的時候打開,只是沒想到他的同桌一點都不嘴饞。

他明明平時總是喜歡含一顆在嘴裏,偶爾不給他,還會生悶氣。

怎麽偏偏這次就忍住了呢?

怎麽就這次沒能看到呢?

他怎麽就沒有早點去呢?

明明不接電話,不回消息,他明明有感覺到不對的……

為什麽沒有馬上去找他呢?

如果那時候就趕去他身邊,他是不是就不會傷成這樣?

他擡手覆在眼上,靠着冰涼的牆壁滑下,淚水順着臉頰滑落。

都是我的錯,都怪我…

同桌,我再也不藏你的糖了,你別不理我。

“所以,這就是你給我找的兒媳?”蘇慧卿把視線從病床上的人身上移開,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兒子。

許拟揉了揉眼睛,看向玻璃牆內的人,“嗯。”

手術很成功。雖然人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但也只是住一天看看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下來了。

看了一眼兒子腫得跟核桃似的的眼睛,蘇慧卿驚奇地啧了一聲,又重新看向那個安靜躺着的那個少年。

這是真栽了啊。

這孩子到底有什麽魅力,把她這一向眼高于頂,什麽都不放心上的小芝麻湯圓迷成這樣?

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吐槽:“說真的,我第一次送你去上幼兒園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麽哭過。”

許拟:“……”您真會說話。

“想好了?确定就是他了?你們認識可才不到一年……”

許拟打斷了她的話:“媽,我只要他。”

蘇慧卿撇了撇嘴,睨了許拟一眼,“随你,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東西都在你那兒,想給就給,到時候被甩了別來找我哭。”

兩個人都跟他爹一個樣,死倔。

許拟看着呼吸平穩的人,擡手撫上玻璃,輕輕笑了笑,“他不會的。”

蘇慧卿沒忍住怼他:“未來的事誰說得準。人心和情感永遠都是最難以捉摸也最容易變的。”

“雖然人心易變,但我相信他,也相信自己。所以,不會有那一天的。”聳了聳肩,他笑着看蘇慧卿,“等他好起來,您跟他相處一段時間就知道了。”

小陳同學這人,說好聽點就是執着,要是說難聽點,他這位同桌死心眼的程度可比他要深得多。再者,他也相信自己的魅力。畢竟實在不行,也還有這張臉頂着。

視線垂落在那張還沒恢複血色的臉上,他低聲呢喃:“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如果真的是你想要的,我放你走。”

蘇慧卿沒聽清他最後一句話,卻沒追問,也沒再反駁。

雖然那番言論聽起來很幼稚,但她确實相信自己的兒子。畢竟作為她蘇慧卿的兒子,他想普通都難,更何況他還長了一張繼承了她和他爹全部優點的臉。

“那他那個爹呢?你準備怎麽辦?需要我和你父親幫忙嗎?”

許拟手指猛地用力,在玻璃上印下幾個白色的指印。

手指攥起,他閉了閉眼,嘆了口氣,“算了,還是別了。畢竟是他血緣關系上的父親,讓他自己決定吧。”

蘇慧卿拽住他的手臂把讓他轉向自己,擡手撫平他衣服上的皺褶:“行了,別哭喪個臉了。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之後你自己看着辦吧。”

許拟微微彎腰,“謝謝媽。”

蘇慧卿挎上包,瞥他一眼。“少跟我來這套。”她勾唇一笑,“你爸那邊,別指望我幫你說。”

許拟坐到椅子上閉目養神,表情不變,“本來也沒指望您,我會自己去說的。”

她看着兒子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輕哼一聲,懶得再說,轉身走了。

鼻尖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陳平生睜開了眼。

昏迷前的記憶在腦海中逐漸清晰。他這是在醫院嗎?

沒開燈嗎?怎麽這麽黑。

許拟呢?

有些坐不住,他動了動右手,指節上傳來的疼痛讓他輕嘶一聲。眼前的黑暗讓他有些不安,掙紮着想坐起來,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卻讓他無法動彈。

許拟趴在床邊,被床面上的動靜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擡起頭,瞬間清醒。

站起身,凳子與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他手忙腳亂地探身過去,看到那雙睜開的眼睛,稍微放下心,輕聲道:“同桌,你醒了?感覺怎麽樣?”

聽見熟悉的聲音,陳平生不再動作,他艱難地移動手臂,想擡起手,聲音有些啞,“許拟?”

許拟輕輕握住他的手臂,“是我。”

陳平生松了口氣。喉嚨有灼燒的痛意,他開口問道:“有水嗎?”

耳邊響起熙熙索索的聲音,他眨了眨眼,還是沒忍住,“怎麽不開燈?”

許拟拿水的動作頓住,他深吸了一口氣,重新坐到床邊,“來,先喝水。”

“你現在不能動,我喂你。”

陳平生沒有拒絕。溫熱濕潤的氣息抵上唇瓣,他順從地張嘴把勺子上的水卷入口中。

許拟又盛了一勺水喂到他嘴邊,他卻沒有再喝。他其實并不渴,只是喉嚨有些幹。

“許拟,燈是開着的,是嗎?”

病房裏并沒有開燈。

正值中午,雪停了,外面陽光正好,冬日裏的陽光從窗外洩入,灑落在床榻邊,一片明亮。

許拟手指一頓,他沉默着把水杯重新放好。俯身輕輕在陳平生顫動的眼睫上落下一吻,理了理他露在紗布外的幾縷黑發,“沒關系的,阿生。醫生說了,只是暫時性的。只要配合治療,好好休息,很快就會好的。”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陳平生已經猜到了。

他其實并不是完全看不見。他的頭有點疼,還有點暈,所以在剛醒的時候下意識地覺得什麽都看不見。其實并不是,只是有些黑,又太過于模糊。

“好,我相信你。”

他知道一些相關的東西,這樣的失明和視力障礙并不一定能夠恢複。

但是,既然許拟這麽說,他就這麽相信吧。反正,也沒什麽不好的。

只是,要是真的好不了,他要怎麽辦呢?他還沒參加高考,看不見的話,是不是就不能去大學了。是不是,就不能再看清他的臉了?

算了,一定會好的…

一定要好起來啊。

“困了就睡吧,我陪着你。”

“嗯,晚安。”

陳平生在醫院裏躺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月裏,傷口慢慢恢複着,除了幾處格外嚴重的,他身上的外傷已經都好得差不多了。

一開始麻藥勁兒剛過的時候,後背的傷被壓着,他又不能翻身,那幾天基本只能靠吃止痛藥才能勉強入睡。

在傷口開始愈合後,還沒安生幾天,又迎來了新一輪的折磨。大概是傷口結痂,在長新肉的緣故,傷口開始發癢,他甚至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被帶着癢得不行。于是,在看見他扣了一手血之後,許拟就開始十分嚴格地看着他,不許他去撓。好在時間不長,不然他真的覺得自己會瘋。

雖然左手還只能裹着紗布,骨折的手指也完全不能動彈。但值得慶幸的是,他右手的關節雖然被門夾到,但并沒有骨折,現在也基本好了。

但抛開這些,對他來說,最好的消息還是他的眼睛。雖然還不能像以前那樣清晰視物,但視力情況已經有所好轉。

張海穎坐在病床邊,拿着小刀削蘋果:“你都不知道,我當時看見你躺在那兒,都快吓傻了。”

腦海裏浮現出青年滿身是血一動不動的樣子,她仍然心有餘悸:“還好小許反應快啊,不然……”

活了大半輩子,她卻也是頭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得一腦門子汗卻又不知道能幹什麽。還是許拟的動作提醒了她,趕緊打了110報案。

真是不敢想,要是那孩子也跟她一樣以為小陳是出門去了,再晚去個半天一天的……

她止住腦中的胡思亂想,猶豫半晌,還是問道:“小陳啊,那你爸他現在?”

陳平生沉默着,轉頭看向窗外。

“我也不知道,大概,會坐牢吧。”

陳徹是在青山公墓外的一條小巷中被找到的。

據說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且絲毫沒有悔改之意,甚至揚言這次他沒死是運氣好,下次不會讓他有這樣的機會。

案件很清晰,偵查取證後就移送給了檢察院,起訴到法院,一個月後開庭。

由于陳平生還不能下床走動,就申請了不親自出庭,依舊在床上待着發黴。許拟倒是因為這事兒忙活了好幾天。

他還記得許拟當時問他這件事時猶豫的語氣和小心翼翼的表情。

“同桌,陳徹他,現在在看守所,你……”

他喝了一口湯,看着面前模糊的保溫壺,說:“不諒解。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交給法律來定奪就好。”

在這一段時間裏,來看他的人不少。

他的視力還沒有完全恢複,為了更好的康複,他并不能太過頻繁地使用電子産品。所以為了避免讓別人覺得他失聯,他讓許拟幫忙和幾個關系親近的朋友和親人說明了情況。

本義其實只是不想讓他們擔心。結果,像丁又又、林昕妍幾個就在本市的,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就跑到醫院來探病了。

林昕妍和姚樂蓉還是結伴來的。多愁善感的數學課代表一見到他,當場就紅了眼眶,又因為不能打擾病人休息,被英語課代表拖出去哄。

丁又又帶了水果,但可惜的是他當時還不怎麽能吃。因為頭部受創,他很多時候都不能保持清醒,一天裏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基本都是靠着輸液維持必要的能量。偶爾醒了,吃的也都是流食。

除了幾個關系好的同學,連遠在深圳的趙嬸都坐不住地要回來看他,好在陳楚婷勸住了她。陳平生情況穩定,只是睡得多,也是身體為了恢複采取的自我保護措施。所以,就算來了也不一定能說上話。

好說歹說是讓人好好留在了深圳,但陳楚婷和簡一一還是在幾天前來了一趟。

他們來的時候,許拟正在喂他喝蘇女士親手熬制的十全大補湯。病房的門忽然被推開,陳平生險些被燙到舌頭,許拟趕緊拿紙給他擦嘴。

門口和門裏的四人都沉默了,幾秒後,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陳平生一臉懵地問:“婷姐,你們怎麽過來了?”

而陳楚婷則是一頭霧水地看着病床邊的許拟:“陳平生,你什麽時候交了個男朋友?”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病房裏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陳平生沒有裹紗布的那只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變得通紅,甚至有向臉頰上蔓延的趨勢。

許拟則是看着門口兩位女士交握的手指上那對顯眼的對戒,陷入了沉思。

陳楚婷看着陳平生的反應,就知道自己問錯話了。

只是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還有那個她不認識的青年的動作和眼神,實在是太明顯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對勁。

所以她下意識地就問了這個問題。

結果,這是還沒成嗎?那她現在點破豈不是……

她輕咳兩聲,剛要開口換個話題,身側的簡一一卻先她一步開了口:“陳小弟,這就是你不厚道了啊,談戀愛了怎麽也不和姐姐們說一聲?不準備要份子錢了?”

話還沒說完,嘴就被捂住了。

她看向手的主人,眨巴眨巴眼睛。

陳楚婷漠然收回手,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道:“你可閉嘴吧。”

許拟眼看着自家同桌都快把自己蒸冒煙了,生怕他真熟了,忍着笑出聲的沖動,禮貌地向門口的二人介紹自己:“婷姐,一一姐,你們好。初次見面,我叫許拟,是陳平生的同桌。”

陳楚婷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面前這個長相出衆的青年。

上次在小陳生日那天接電話的就是他吧。

嗯…身高腿長,氣質也不錯。雖然穿着毛衣看不出身材,但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不錯,她弟沒吃虧。

她贊賞地看了陳平生一眼。

眼光不錯嘛。

許拟被她那審視弟媳的眼神看着,表情不變,心裏有些緊張。

畢竟他十分清楚,趙嬸一家人在陳平生的心裏,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可以說是他最親近的人。

陳楚婷拉着簡一一進了病房,走到他身邊,禮節性地伸出手,“你好,我叫陳楚婷,是陳平生的姐姐。”

許拟正準備握上那只代表着善意的手,另一只手忽然從陳楚婷身後伸了出來,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視線轉向陳楚婷身後,簡一一笑着道:“你好。”

陳楚婷有些頭疼地收回手,向許拟介紹:“這是我的愛人,簡一一。”

她看了陳平生一眼,客氣道:“我媽擔心這小子,我們就是替她來看一眼,不打擾吧?”

許拟十分上道地後退一步,把床邊的位置讓了出來,“不打擾,請坐。”朝着緩過勁兒來的陳平生眨了眨眼,“同桌,我去給你倒水,一會兒就回來。”

看着病房的門被關上,陳楚婷這才轉過頭,皺着眉,把陳平生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看到他精神狀态還不錯,松了口氣,“你都不知道,你那消息一發,差點把我們幾個吓死,我媽當天就買了票要過來。”

陳平生心中一片柔軟,嘴角揚起,“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

陳楚婷又仔細看了看他的面色,舒展了眉頭,“還好你是沒事,不然我們得急死。”

瞥了眼房門的方向,“那小子挺會照顧人的。”

陳平生感覺剛剛平複下去的熱度又有複燃的趨勢,摸了摸耳朵,低聲道:“這段時間确實都在麻煩他。”

他一開始行動不便,擦身喂水什麽的都是許拟幫忙。

陳楚婷看着他,揶揄地笑:“喜歡?”

陳平生愣了愣,垂下視線,輕輕點頭。

簡一一忍不住吐槽:“那你們還,同桌?”她撇了撇嘴,“那小子喜歡你,連我都看出來了,你不會不知道吧?”

陳平生沉默着,他當然知道。他只是缺一個契機,一個表達心意的契機。

目光落在白色的床單上。

他現在這樣,下地走路都得人扶着,表什麽白。

“等我好了再說吧。”

陳楚婷不滿地睨了簡一一一眼,轉頭重新看向陳平生,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按你想法來就好。反正你們都還這麽年輕,時間還長。”她輕輕笑了笑,壓低了聲音,“他要是敢欺負你,就告訴我們,姐姐為你出頭。”

陳平生看了一眼門口,搖了搖頭:“他不會的。”頓了頓,他笑着看向陳楚婷,“但還是謝謝姐姐。”

陳楚婷看着他一臉堅定的樣子,便不再多說。又和他聊了聊趙嬸的近況,便起身,準備離開。

推開門,看到靠在門邊的青年,陳楚婷笑了笑,“好了,別在這兒站着了,進去吧,別讓人等急了。”

許拟站直身子,有些驚訝,“婷姐這就要走了?”

“嗯,那邊離不得人,我們就來看一眼,還得回去。”頓了頓,她看向門內,低聲道:“這段時間麻煩你了,還要請你多照顧他。如果有什麽可以幫得上忙的,一定要聯系我。這是我的聯系方式。”說着,她将名片塞進了許拟懷裏,又從包裏掏出了一個厚實的紅包遞了過去,“這段時間的費用應該不少,你先拿着墊上,不夠的我到時候再轉給你。”

許拟沒接,他輕笑着搖了搖頭,“不用,這些都是我該做的。”

陳楚婷皺了皺眉,還沒開口,許拟又接着道:“姐姐應該看得出來,我喜歡他。所以,這些都是我自願的,他從來不欠我什麽。”

想到了什麽,許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對,可能還是欠的。同桌還欠了他三個抱抱,等他好起來,一定要加倍讨回來。

陳楚婷沉默了一會兒,收回了手。

她沒想到這個青年這麽敏銳。

她确實是不想讓陳平生欠他太多。畢竟,人都是為了利益活着,感情和金錢是牽扯着的,這樣的虧欠一旦累積到一定程度,感情的天平就會很容易傾斜、失衡。她可不想陳平生再在感情裏吃虧,這孩子受的苦已經夠多了。既然認了這個弟弟,她就絕不能看着他受委屈。

不過…

“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氣了。”其實她最近也并不寬裕,趙梅還在醫院接受治療,正是用錢的時候。

挑了挑眉,笑意又真誠了幾分,“那就,祝你早日得償所願。到時候,份子錢加倍補給你們。”

“那我就先謝謝婷姐了。”許拟眯起眼睛,視線透過未關實的門縫,看向門內正在試圖下床的陳平生,“既然如此,我也就不送了。二位,下次再見。”

陳楚婷點了點頭。看着青年一臉不善地走進房間,笑着搖了搖頭,轉頭對簡一一道:“走吧。”

陳平生看人倒個水去了半天都沒回來,就忍不住想下床去看看。

他上周就可以下地走路了。許拟老看着他,不許他一個人下床。雖然他确實偶爾還會覺得頭暈惡心,但那也只是偶爾,他覺得至少自己走路什麽的已經完全沒問題了,他又沒瘸。

許拟走進病房,順手帶上了門,把水壺放在門邊,快步走到陳平生身前,語氣重了幾分:“同,桌!”

他覺得某人實在是太沒有自知之明了。胸口還帶着束帶,後腦勺上的紗布還沒拆,他就敢一個人下地亂走,也不怕摔在哪兒把傷口又摔裂了。

陳平生心虛地移開了視線,嘴硬道:“醫生說了,适當活動有利于身體恢複。”

許拟嘆了口氣握住他的手,護着他的腰,小心翼翼地扶着他慢慢站起來,“那你怎麽不說醫生還說了活動的時候需要有人陪護呢?”

陳平生理虧,閉了嘴。走到窗邊,他擡頭眯着眼剛想擡頭看一眼半空中的太陽,許拟的手立馬覆在了他的臉上。

陳平生:“……”

伸手把那只手拉下來,他轉頭看着許拟:“幹嘛?”

許拟無奈地反握住他的手,“要避免直視強光。你還想不想好了。”

陳平生:行吧,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很想看。

“今天幾號了?”他在醫院裏待着,成天不是吃就是睡,日子都過懵了。

“二十二。”

陳平生腳步一頓,有些驚訝:“二十二?”

他記得許拟的生日是二月二十三。

那就是明天?

腦子一瞬間亂了。怎麽辦?他可還什麽禮物都沒準備。本來是打算考完之後趁着假期再好好想的。

“你,有沒有什麽想要的?”他感覺有點頭疼,猶豫着開口問,問完,又添了一句,“等出院了,我補給你。”

許拟低下頭盯着那雙滿是真誠的黑眸,緩緩勾起唇角,“有。”

還不等陳平生問他是什麽,撓了撓他的掌心,“好好看路。”

“明天再告訴你。”

在陳平生的等待中,二十三號的早晨如期而至。

睜眼,他呆呆看了一會兒白色的天花板,意識逐漸恢複清醒。

轉頭,熟悉的身影正靜靜坐在床邊,他眨了眨眼。

這人怎麽還在?今天可是他的十八歲生日,不用回去和家人一起過嗎?

“許拟?”他試探着叫了一聲。

許拟聽見聲音,放下手機站起身,“我在。要不要喝水?”

陳平生被扶着坐起來,抿了一口溫水,“你怎麽還沒回去?”

許拟接過水杯,挑了挑眉,語氣中帶着受傷的意味:“同桌,你就這麽不想見到我嗎?”

陳平生趕緊伸手去找他的手,“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許拟抓住那只亂摸的手,笑着低頭吻了吻他纖長的手指,“不逗你了。就是等你醒了跟你說一聲,怕你找不到我又着急亂跑。馬上就走。”

“好。”皺了皺眉,他忍不住辯解着:“我不會亂跑。”

許拟哼笑一聲,俯身輕輕吻在他的眼角,“乖乖的,聽醫囑。等我回來。”

陳平生眼睛眯起,耳根有點熱,他把手指抽回來,搭在被子上,“知道了。”

咬了咬牙,“許拟。”他擡起手臂,勾住青年的脖子,把人拉下來。

許拟被他拽地一愣,曲起一條腿跪在床沿,雙手撐在床榻兩側。

陳平生将他摟進懷裏,在他耳邊輕聲道:“生日快樂,同桌。”

退開一些,在許拟略顯錯愕的眼神裏親了親他的額頭,“早點回來,我等你。”

許拟從驚訝中緩過神來,看着陳平生故作鎮定的表情,輕笑一聲,捏了捏他滾燙的耳垂,聲音有些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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