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喜歡星星
喜歡星星
“所以,這就是你挑在生日這天出櫃的理由?”許岘好整以暇地敲擊着桌面,看着對面面色平靜得像是剛剛只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而不是說自己喜歡男人的青年,金絲框眼鏡的鏡片反射着燈光,掩住了鏡片之下那雙眼睛中的情緒。
許拟仍然很淡定,表情都沒動一下。
許岘挑眉:“天生的?”
許拟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不動聲色:“當然。”
許岘沒出聲,盯着面前這個“叛逆”的小兒子,仿佛能看到他身上瞬間豎起的刺。
他和蘇慧卿平時都很忙。這兩個孩子都是散養長大的,他們向來不會對孩子們的事情過多幹涉。一般情況下,更是不會對他們的感情指手畫腳。這小子卻會給他找事。
許拟這事,說起來可大可小。
他身邊的人裏,也不是沒有人偏好男性,他也從不會多說什麽。只是,這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和別人終究是不一樣的……
在心中嘆了口氣,他擡手捏了捏眉心。
真是……
“他叫什麽?”頓了頓,他補充道:“你喜歡的那個男生,他叫什麽?”
許拟暗暗松了口氣,知道他這是松口了。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了一個輕微的弧度,“陳平生。”
許岘起身,推開門向外走去。
站在門口,他回頭,語氣有些無奈:“過兩天帶回家給我和你媽看看吧。”
“知道了,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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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他爸這麽輕易就松口,許拟其實是有些驚訝的。
蘇女士他是很了解的,她從不樂意幹涉他人的決定,活得潇灑肆意。據說年輕時還有過一屁股風流債,最後和他爸結婚,也算是為愛回頭了。
他父親是典型的傳統家族裏出來的人,骨子裏都透着傲氣。他原本以為至少要挨一頓鞭子,結果居然就這麽輕易地過了關。
許家祖上數代從政,到了許岘這一代,嫡系只剩了他這一棵獨苗,還被別人家給拐了。
老爺子聽說孫子要入贅蘇家之後氣得差點心梗過去了,把許岘關在祠堂裏,不許給吃喝。結果許岘就那麽跪着,既不肯放棄又不肯服軟。就這麽一個孫子,老爺子又不能真把他餓死,只能把他放出來。之後又用了各種手段,軟的,硬的,統統沒用。
那一條路走到黑的固執勁兒一度讓許老爺子懷疑蘇家是不是看許家不順眼,給許岘下了迷魂藥。
最後,拉拉扯扯地折騰了大半年,老爺子只能讓步。
只是提出了一個條件。等二人結婚後生了孩子,必須要姓許。
一年後,許岘和蘇慧卿的第一個孩子出生了。
許老爺子聽到消息還沒高興多久,笑得眼角滿是皺紋,下意識地問了問孫子的名字。來報喜的人支支吾吾,最後頂不住許老爺子質問的眼神,聲若蚊蠅:“蘇準。”
室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然後,廳中的一衆人就看着老爺子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許哥!”“老爺!”
搖了搖頭,許岘走下樓,唇角無奈地勾起。
該說是兒子像他嗎?
算了,年輕人的事兒就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他也該歇歇了。
許拟的成人禮并沒有大辦。許岘和蘇慧卿将他的成人宴放在了高考後,今天只是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頓飯。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又快又沉,透過窗上貼着的福字看出去,只有一片無邊墨色籠罩。
病房裏沒有開燈,陳平生摸着黑走到窗前,拉開一條小縫,寒氣順着打開的窗縫蔓延進房間。他縮了縮脖子,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将臉探了出去。
這樣看起來,似乎也不是那麽黑了。
地上的煙火将靛藍色的黑天映照地一如人間。春節已經過去了好多天,窗外的街道卻依舊車水馬龍。他站在高樓上,俯瞰這人世間,随處都是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喜慶的紅色還挂在每一家的門前,街邊的樹木枝丫上也都懸着大紅的燈籠,空氣中似乎還能隐隐嗅到未散盡的煙火氣。
真好啊,都是幸福的味道。
只是…
他擡頭看去。天上的星星大概也被人間的熱鬧迷了眼睛,到哪裏躲懶去了。
眯起眼睛,在模糊的視線裏,他找不到它們的蹤跡。
後知後覺地有些冷,他縮回了腦袋,關上窗,縮回了床鋪上。
許拟進病房時,裏面一片安靜,他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和呼吸。輕手輕腳地關了門,他駕輕就熟地走到床邊坐下,在窗外透進的光線裏描摹着眼前熟睡的臉,下意識想伸手替他掖一掖被子,又忽然止住了動作,收回手。
他剛從外面進來,身上不免帶着寒氣,将手靠到面頰上暖了會兒。覺得差不多了,探手撚住被角,輕輕向上拽了拽。
陳平生本就沒睡熟,感覺到身邊的動靜,猛地睜開眼,手指攥住了許拟的手腕,呼吸有些急促。
許拟沒動,輕聲道:“是我,同桌。我回來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陳平生眨了眨眼,意識回籠,手指的力道松了下去。掌心中的皮膚溫度偏涼,他有些焦急地想要坐起來,聲音還帶着些驚醒後的沙啞:“回來了怎麽不叫我?剛剛弄疼你沒?”
說着,就要伸手去開燈。
許拟按住他的肩膀,語氣無奈:“別亂動,一會兒扯到傷口了。”
“我沒事,不疼。看你睡得沉就沒想叫你,結果還是吵醒你了,困就繼續睡吧,也沒什麽事。”
陳平生搖了搖頭,被扶着坐起來,“不睡了,我今天快睡一天了。”
轉頭看向許拟的眼睛,“還沒陪你過生日呢。”
他有些慶幸,還好沒真睡死過去,不然就真要錯過了。
“你還沒和我說呢,想要什麽?”
許拟輕笑一聲,目光沉沉,握住了那只搭在被子上的手,“你要我說的,可不能反悔。我說什麽,哥哥都會答應我的,是嗎?”
陳平生抿了抿唇,點頭。
只要是他想要的,再高,再遠,再難,他都會努力去夠到。
“好。我相信小陳哥哥。”許拟彎着眼睛,視線追随着那對黑曜石般的眼瞳。
他慢慢吐出一口氣,語氣裏再沒了玩笑的意味。
“其實,我是想許個願。”
“但是許願的人太多,天上的神仙太忙了,我人微言輕,他們大概是聽不見的。”
“我想來想去,還是同桌你比較靠譜。所以,我想向你許個願。”
“就許願,讓許拟永遠陪在陳平生身邊。”
“我不信來生,只信今世。”
“一輩子或許很長,我們或許還太年輕。但我想,和你在一起,每一天。”
“我想陪着你,保護你,永遠不要分開。”
“陳平生,你聽到了我的願望,願意給我這個機會嗎?”
陳平生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煙花驟然在窗外炸響,絢麗的光華映在青年的面容上,将他本就俊美的容顏映照地熠熠生輝。
陳平生卻不受控地沉溺于那雙眼睛裏。絢爛的光芒倒映在其中,那對漆黑的瞳孔裏仿佛閃着光。
他想,煙花,大概就是人間的星星吧,不然怎麽會這麽亮。
哪怕看不清,都足以照亮他的心。
“好。”他聽見自己這麽答應着。
唇角勾起,他看着屬于自己的那顆星星。聲音很輕,卻剛好夠面前的人聽見。
“許拟,我喜歡你。”
“我很普通。長相一般,脾氣不好,現在也不算健康,喜歡小動物。除了成績,好像也沒什麽其他能拿得出手的特長。”
“但我真的,特別特別喜歡你。”
“所以,我想問,如果你還缺一個男朋友,能考慮一下我嗎?”
許拟擡手将他耳邊的發絲別到耳後,心髒像是風車的葉片被風拂過,雀躍着,有些癢。
“當然了。”
俯身,手指摩挲着柔軟的黑發,他親昵地抵住陳平生的額頭,低聲笑着,“男朋友,我成年了。”
“所以,我現在可以吻你了嗎?”
陳平生垂眸看向他紅潤的唇瓣,輕笑一聲,“當然。”
擡起手臂,手指穿進他腦後的黑發。擡起頭,吻住了那張紅潤柔軟的唇瓣。
許拟一愣,片刻後,喉嚨中發出一聲哼笑。手掌下移,托住陳平生脆弱的後頸,唇齒微張,探出舌尖,撬開了青年的齒關。
陳平生猛地瞪圓了眼睛,手指不自覺用力,攥住了幾縷黑色的發絲。
許拟痛嘶一聲,退開一些,微微喘着氣,“同桌,你就這麽想你男朋友禿頭嗎?”
陳平生紅着臉,松開了手指,“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是你突然……”
許拟再次湊到他唇邊,不懷好意地笑着:“作為補償,再親一次。”
說着便再次将唇貼了上去。
陳平生的手虛虛抵在他的胸膛上,沒有推開,配合地微微啓唇,任由陳皮糖的清香侵入口腔,手指慢慢攥住了他身前的衣襟。
許拟伸手将他的手指從自己的衣服上拿下,捏在手中。
溫涼堅硬的金屬抵住了陳平生的指尖,被另一抹溫度慢慢推入了指根處。
一吻結束,兩人都有些喘息。
許拟笑着抹去他唇角的光澤,親昵地去蹭他的鼻尖。
陳平生抿着嘴,口中似乎還殘存着陳皮糖的味道。
他擡手磨蹭着耳垂,偏過頭去。
右手無名指上的銀戒在窗外的閃爍的光線中閃着微光。他遲疑着擡起手,擡眼對上許拟的視線。
“這是?”
許拟伸手捉住他的手,低頭在那枚被體溫浸染地溫暖的金屬上落下一吻:“答應過你的,星星。”
“喜歡嗎?”
陳平生垂眸,拇指蹭過戒圈上凹陷進去的形狀。擡起頭,親了親許拟的唇角,笑得明媚:“我很喜歡。”
喜歡星星,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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