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黎池他們三個男人借住在嚴家,男主人嚴誠白天又在外面忙碌,嚴家那未曾謀面的公子也不知是否又在外會友,他們回去得早了,嚴家沒男人在家也就不好招呼他們,即使嚴大姐已是已婚婦女也不太合适。
因此,黎池他們吃過面疙瘩湯後,也不着急去買茶葉和點心,而是慢悠悠地在縣城裏逛了起來。
逛到日入時分,才提着二兩茶葉和兩包點心回到嚴家。因為縣試交卷離場的時間也是日入時分,他們這個時間回去就很合情合理。
三人将禮品送到正廳的嚴誠手中、并表達了謝意後,這才各自回屋洗漱。
不過雖有現成的熱水,黎池也沒泡澡,現在二月天的天氣還不用每天洗澡,只簡單用濕帕子擦拭了脖頸和手臉。
不久,嚴誠就來請他們去正廳用晚飯。
嚴大姐依舊帶着女眷在後院用飯,可今晚的飯桌上還多了一個人――嚴家的兒子嚴瑾。互相見過之後,晚飯随即開席。
嚴瑾其人,不管是音同‘謹’即嚴謹,還是意同‘瑾’即美玉,都是人不如其名。他的性格行事并不嚴謹,反而很跳脫。外貌也就是普通好看,并不似美玉般溫和無暇。
這一頓飯的功夫,嚴瑾全程暢聊不停,看得出他是一個活潑開朗、交友廣闊的人,難怪總是在外會友。
黎池和他聊得還蠻愉快的,嚴瑾不想聊起眼前的縣試,黎池就避開不談,這樣全程都很和諧。
晚飯後,黎池吸取昨晚的教訓,婉拒了那盞熱茶。
三人又稍坐過一刻鐘後,就起身告罪準備回屋。因為黎池明天還要考試,嚴誠他們就沒多說,起身将他們送出正廳。
黎池和他爹與大堂哥在門外道過別後,就開門進屋了,之後再沒做什麽,早早地就躺到了床上努力入睡。
幸好,這一晚上沒再失眠。
第二日,黎池神清氣爽地醒來。先依舊謹慎仔細地将他自己梳洗穿戴好之後,又用昨晚找主人家借的小瓷瓶裝上一瓶清水,檢查無誤後,這才出門。
“爹,江哥哥,我好了,我們出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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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早就好了,走吧。” 因為昨晚已經說好,黎池他們已經知道路如何走、今早就不用再麻煩嚴誠還去送他們了,于是只黎池他們一行三人出了門。
按說,黎江是不用去送考的。不過黎池想到嚴家白天可能不會有男人在家,大堂哥又對嚴家女兒似有好感,就沒有拒絕他繼續送考的行為。
出了坊門,黎池照樣在昨日買饅頭的攤販那裏買了六個饅頭,三個人每人拿着兩個,一邊往衙門方向走、一邊啃着。
經過昨天一場考試後,考生們已經知道早點來選位置的重要性。于是,黎池他們到的時候,衙門前的大街上已經排起了長隊。
黎棋感嘆着他們比昨天還來得早那麽一刻多鐘,沒想到隊伍竟然排得比他們昨天來時的兩倍還長。“小池子你看隊伍裏有好些都是代考生排的,我也應該早點來給你排上的,現在排到這樣後面,要搶不到好位子了。”
“淩晨濕寒露重,爹您何必來受這份罪。”黎池并不太擔心座位這事,看隊伍長度,他後面應該還很有一些考生沒到,還輪不上他去坐高桌子低板凳、缺角有洞的號房。
雖然說不用在意,可在大門敞開之前,黎棋還是一直在懊悔:沒提前幾天來縣城訂好住處,昨天沒提醒兒子帶清水,今天沒提前來排隊……
可黎棋懊悔的這些,他兒子并不認為那是他的錯,那是他自己沒考慮周到、是他自己疏忽大意了。
辰時一到,大門敞開。
依舊是昨天的縣尉帶着衙役出來,“諸位考生,請依舊按照昨日的座次落座,明日亦是如此。”
此話一出,隊伍裏就泛起一陣喧嘩,或哀嘆可惜,或慶幸竊喜,黎池作為昨天的既得利益者、屬于後者。
考生雖依舊按照昨天的座次落座,核檢入場的順序,卻是要按今早所排的隊伍依次進行的。
黎池等了比昨天稍長的時間,才被叫進去。
核檢的步驟和昨天一樣,聽衙役禀道:“縣外五十裏處黎水村考生黎池,帶書籃一個,筆墨硯一套,盛滿清水的小瓷瓶一個,文書齊備無誤,未帶食物,核檢後未見夾帶異物。”
黎池感覺到了從上首方向而來的、落在身上稍顯久了些的目光,他內心有點小波動、但裝作無事。
接過書籃,禮儀得體地拱手退下,“學生告退。”
縣試第二場墨義場,鑼響三聲開考。
黎池雙手接過考卷一看,考卷共三頁印有三十道題,标有題號的答題紙十張。
浏覽過題目後,黎池就像昨天帖經場那樣,謹慎仔細地開始答題。像昨天一樣,在午時三刻請求交卷,等縣令過來當面糊完名,黎池就安靜地離開了考場。
只是黎池離場時,坐在他對面號房、昨天排隊在他後面的那位考生,以驚訝莫名的神情全程目送着他離場。一旁神情威嚴地盯着他的縣令的目光,都沒及時察覺。
不過縣令在盯了他一會兒後,就默默地走開了。
他當年考縣試時,對面也坐過一個那樣提前離場的,他也這樣目送過那位同年……
縣試第三場也是最後一場的策問場,那位考生依舊目送了黎池提前離場。不過不是午時三刻,而是在午時末交卷離場的。畢竟策問場是決定高下、裁決去留的關鍵場次,黎池花了更多心思去審題、打腹稿和書寫最終文章。
黎池前世考公時,整場《申論》考試才兩個半小時,用在最後一題寫作題上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半小時,而他這次花了四個小時來琢磨這一道策問題,那已經是當下的他能寫出來的最好的了。
縣試三場已考完,結果如何只等三天後的縣試放榜。
黎棋和黎江兩人依舊等在縣衙外,等黎池出來後,三個人又每人吃了一碗面疙瘩湯,之後就逛街去。
今天逛街不再是閑逛,他們是去找客棧的。
原本就和嚴大姐說好了,只借住到黎池考完三天縣試,他們原本是想考完試後就回黎水村,等三天後縣試放榜時再來看榜,那樣就不用找客棧了。
不過黎池這兩天交卷時用餘光觀察了考場情況,可能是因為有的考生污了答題紙棄考了,竟有十幾個號房都是空蕩蕩的。黎棋聽說後,就想着或許棄考的考生有退房回老家去了的,就準備找找看有沒有客棧空出房間來。
黎棋想到只是再在縣裏客棧住上三天,花費不了多少,主要是兒子才考完試肯定很累,這去去回回的折騰太累人了,不如就在縣城裏安安逸逸地等放榜多好。于是決定看看找不找得着空房,若找得着,明兒就到搬客棧去。
黎棋他們回去嚴家也無事、還平添尴尬,于是三人就慢悠悠地逛完了縣城僅有的幾家客棧,果然有好幾家客棧都有考考生退了房。貨比三家後,在青雲客棧預定了兩個房間,只等明早就搬進去。
在外面逛到日入時分後,三人才回去嚴家。
洗漱歇息過後,就去用晚飯,今晚嚴謹也出現在了飯桌上。
“池弟,來嘗嘗這奶汁肥王魚。”嚴瑾夾了一筷子魚給黎池,“這魚是今早從淮水岸邊快馬加鞭送過來的,今晚做出來慶祝慶祝池弟終于考完了縣試三場,可以松快松快後、靜等考中喜訊了。”
“承瑾兄吉言。”黎池夾起魚肉送入口中,“嗯!不愧是得淮南王鐘愛并因此得名的淮王魚,肉質細嫩、奶汁香醇,十分鮮美,可謂超凡脫俗、別具一格!要多謝瑾兄,讓池弟我有機會嘗到這聞名天下的美味。”
嚴瑾心中暗嘆:不怪父親盛贊這人,實在是他不近姿容不凡,還學識淵博。
浯陽縣距淮水岸也就兩三百裏的距離,這裏的人雖未親口嘗過過、但也聽說過淮水肥王魚的大名。可卻少有人知道肥王魚又名淮王魚,更不知道魚名的淵源,沒曾想他竟知道。
“哈哈,我們家只是家中有些祖産、靠父親奔波經營一家雜貨鋪以謀生,我哪能吃得起這淮王魚啊?是沾了四寶店的少東家的光,今上午湊巧碰見了,就分了我一條。”
四寶店的少東家?黎池心裏有些詫異。他和四寶店打交道也快有兩年了,打交道多了之後,和徐掌櫃也就慢慢交好,可還沒聽他說起過四寶店的東家,更遑論少東家了。
黎江經常到四寶店去送黎池抄好的書,走四寶店的次數也不少,也有些好奇:“四寶店的少東家?小池…弟弟還在他們家抄過書,掙了不少筆墨費呢。”
黎棋也接話道:“是啊,抄了一部《資治通史》和六套《燕律》,把童生試的趕考費用都賺足了呢!”說起兒子自己掙足了趕考費用這事,他就忍不住地驕傲。
“噢?一部《資治通史》和六套《燕律》,那抄下來可不是個小數目啊。”嚴誠停下準備夾菜的筷子,面帶驚異,“抄完後,可掙了多少筆墨費?”
“的确,抄完那麽多書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抄了近一年半才抄完,不算筆墨紙硯的耗費,最後掙了95兩2錢銀。”黎池并未因在外人面前被道破靠抄書掙錢而羞愧,因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都是出生在貧困農民家庭,早已經能坦然面對家裏的貧窮。
嚴瑾聽了震驚不已,“這麽多?!我們家一年的田地收入也才這麽多呢。”
黎池在心中一換算,嚴家田地收入加上佃戶所得五成的收入即是田地總收入,再通過田地總收入換算成田畝,嚴家的田地約在一百五十畝上下。
“除去筆墨耗費後就沒這麽可觀了。”黎池心緒走神間,換算出了嚴家的田地畝數,回神後說道。“說起來,真的要多謝四寶店,不然還不知道家中為了我的趕考費用,要如何操心勞身……明日還得去拜訪一趟徐掌櫃,多謝他的照顧。”
黎棋也覺得應該去拜訪徐掌櫃一趟,“理應去拜訪的,理應如此!”
“原來池弟和四寶店還有這番淵源,”嚴瑾聽了後感嘆道,“池弟你既要感謝四寶店的照顧,那光拜訪徐掌櫃卻是顯不出心誠的,還得登門去拜訪一下它的大半個主人——四寶店的少東家才行,剛好為兄和趙兄相識,可以為池弟引見一二。”
聞言,黎池笑得眯起了眼,放下飯碗行了個拱手禮以示謝意,“瑾兄言之有理,小弟先在此多謝瑾兄引見。”
嚴瑾哈哈朗笑道:“好說好說,若你們兩人相見後處得投緣,就都多了一個朋友,到時你再正經謝我一次吧!”
兩人對視一眼後,黎池笑得燦爛道:“好,瑾兄家的收留之恩,瑾兄為我引見之恩,多謝幾次是理所應當的。”
坐上座的嚴誠左右看了兩人一眼,也笑了笑。
黎江左右看看笑着的三個人,以及夾在小池子和主人家中間若有所思的三叔,想了想還是不知所雲,也就不再多想。
黎棋若有所思。人存活于世,要想過得好,除了宗族靠得住以及自身有能力外,還要有幾個得力的朋友,嚴公子和小池子看起來是朋友了,現在嚴公子又要給小池子引見四寶店的少東家,若是相處得好就又多了一個朋友,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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