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解除婚約

解除婚約

回到洞府後,程清直接就紮進了藥房。

照料靈草、研磨藥粉、查看正在爐內煉制的新丹,一切都好像與平常無異。

可姬令茹卻從那忙碌的身影中看出,對方此刻的心緒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想來也正常,人非草木,遇事又哪會做到真正的無波無瀾呢?

身上的腐肉是有害之物,但剜去的過程還是會疼的。

略作思索,姬令茹便湊到程清跟前:“跟錯誤的人分開是好事,我覺得我們可以慶祝一下。”

程清看了她一眼,淡然開口:“我覺得沒什麽好慶祝的。”

姬令茹緩緩摩挲着自己手指間的儲物戒指,又道:“那你當初是怎麽跟周妍靜訂婚的呢?她性格那麽差,實力也不出彩,至于少閣主的身份….嗯,也就那樣吧,你相中她什麽了呢?”

聞言,程清正在揀藥的手微微一抖,擡起眸來,似笑非笑地盯向姬令茹:“鋪墊這麽多,你該不會又要說我有眼疾吧?”

“沒有沒有!”姬令茹連連擺手,“我就純粹好奇想問。”

程清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手裏的藥材:“哦,但我不想說。”

“這樣啊。”姬令茹敲了敲剛從儲物戒指中取出的玉盒,嘆息出聲,“我還說把這套純鈞仙針送給你當作是退婚禮物呢,既然你不想要,那就算了叭。”

在聽見“純鈞仙針”四個字後,程清耳朵頓時就支棱了起來。

那古井無波的雙眸更是在剎那間迸發出了比火焰還明亮的光芒。

她扔掉藥材,仔細打量起了姬令茹手裏的玉盒,按捺着激動詢問:“這世間最後一套純鈞仙針據說早在數百年前就已遺失在空間破碎海裏,你怎麽會有?”

“你這盒裏有多少根?每一根都是完整的麽?”

能見到性情恬淡的程清露出如此欣喜之色實屬難得。

姬令茹心中暗暗偷笑,面上卻認認真真地回答:“這是我曾在一座神秘遺跡中得來的。”

“十一根仙針,全都是完整的。”

說完,她就将玉盒往前遞了遞。

程清的唇角肉眼可見地翹了起來,一邊伸手去接,一邊道:“我想要的,我找了它好多年了,謝謝你!”

在她快要摸到盒子的時候,姬令茹卻又收回了手:“算了,你都不願提及那些過往,我又怎麽能強人所難呢。”

程清:“……”這八卦就非聽不可了是吧!

被純鈞仙針狠狠拿捏的程清,簡明扼要地說起了往事。

三年前,在一次外出試練中,程清與周妍靜母女一同跌入了封靈崖底。

崖底遍布毒蟲兇獸,修士也無法動用靈力,三人唯有抱團禦敵,才勉強存活了下來。

困在崖底的半個月,過得非常艱辛。

中途的時候,周妍靜母女二人因被毒霧所侵,險些沒命。

全靠程清竭力施救,母女二人才撿回條命來。

後來三人歷經一番辛苦爬上了封靈崖,平安回到了各自宗門。

從那以後,流水般的靈石以及各種藥材便從龍吟閣送至禦劍宗。

周母更是帶着周妍靜三天兩頭地往禦劍宗跑,拉着程清噓寒問暖。

不久之前才與周妍靜共同經歷過生死,再加上周母那會兒确實對程清好得沒話說。

所以當周母提出想讓兩人喜結道侶的時候,程清考慮了幾日,最終點頭同意了先訂婚。

其實在剛開始的時候,周妍靜對程清還是不錯的。

兩人雖不像別的情侶那般黏糊,卻也能做到和和睦睦、互相尊重。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鳳雪兒”這個名字不停地在周妍靜口中提及。

而後,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越變越遠,關系也越來越緊繃。

到了今日,終究是再難以挽回,也沒有了再去挽回的必要。

……

與禦劍宗相隔不遠的龍吟閣。

在聽說程清要解除婚約的事後,周母江英當即就發了火。

她指着周妍靜的鼻子,恨鐵不成鋼:“你太令我失望了!我龍吟閣以舉宗之力培養,怎麽就養出你這麽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因為鳳雪兒那個一無是處的心機女才跟清兒離了心。”

“今天我就把話挑明了,只要我還沒死,永遠都不會同意你跟鳳雪兒在一起!”

周妍靜本就因今日之事心情不好,此時聽見自己母親如此強硬的話,她也爆發出了怒火:“我與程清之間的事,跟雪兒有何關系?”

“說到心機,程清挾恩圖報哄得你為我倆牽線說媒,她就心思單純了嗎?不過是看重我龍吟閣的資源罷了。”

江英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她撫額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程清挾恩圖報?你就是這樣想她的?”

“人高級煉丹師用得着沾你一個二流宗門少閣主的光?”

“當年要不是占着天時地利人和,再加上我和你爹給足了誠意,你以為程清能答應跟你訂婚?”

一連串的反問,令周妍靜也有些發懵:“高級煉丹師?程清她不是中級煉丹師嗎?”

“那只是表面上的!”江英拍着桌道,“你現在就去找程清,好好的向她道歉,把人哄回來。”

周妍靜煩躁地揉了揉眉心,扔下一句“知道了”,便大步離去。

回到自己的府邸後,她先是陰沉着臉坐了好一會兒,才喚來自己的貼身婢女,将一枚散發着特殊波動的鑰匙抛給對方:“你去我的私庫選幾樣貴重些的禮物,我要拿去送人。”

婢女恭恭敬敬地接過鑰匙,詢問道:“請問少閣主,對方的身份是什麽?男修還是女修?”

周妍靜惜字如金:“程清。”

這麽一說,婢女就明白了。

原來是要給未來的少閣主夫人送禮物啊。

對于程清的存在,婢女自然是知道的,但了解得卻并不多。

在婢女的認知裏,那位準夫人是個不得寵的。

因為少閣主對她絲毫也不上心,不僅從未帶人回過府邸,就連逢年過節送的禮都是讓自己準備的。

今日非年非節的要送禮倒是有些例外,但不多。

否則,這事兒也落不到自己頭上來。

暗中琢磨一番,婢女便帶着鑰匙去往了私庫。

總歸挑些绫羅寶衣、極品靈玉釵這類女修大都喜歡的東西就行了。

……

當周妍靜帶着一堆華麗但程清根本不喜歡的東西踏足禦劍宗丹鼎峰時,連程清的洞府都沒能進入,更別提是見到人了。

此時此刻的程清,正沉浸在研究純鈞仙針的快樂中。

若非三日之後還有要事需要她親自處理,這會兒她早都閉關了。

這還是周妍靜第一次在程清這裏吃閉門羹。

以往的時候,即便閉關,程清也會事先給她留一塊通行牌,以便她真遇到急事的時候能夠進入其閉關地。

可現在的周妍靜,顯然是沒這待遇了。

正徘徊着,其腰間的傳音玉簡忽然震動了起來。

感應到是鳳雪兒的傳音,周妍靜并沒有如往常那樣立即接起。

可那玉簡就像是停不下來一般,連續震動,“嗡嗡”聲響擾得她心亂。

周妍靜只得将玉簡摘下,注入靈力後,鳳雪兒那帶着哭腔的嗓音便陸續傳蕩而出。

“妍靜姐姐,方才我在後山修煉,一不小心墜入了冰窟之底。”

“這裏好黑,靈力也被壓制到了最低。”

“我好怕啊妍靜姐姐,我會不會死在這裏?”

“……”

聽見鳳雪兒如此“迫切”的求救,周妍靜哪裏還能坐得住?

她捏着玉簡急急出聲:“雪兒別怕,我現在就在禦劍宗,馬上就可以趕過來救你。”

“你切記不要亂跑,保持警惕,保存靈力,等着我!”

話音落,周妍靜的身影也徹底消失在了程清的洞府門前。

洞府內,藥爐旁。

通過陣法光幕将門外所發生之事盡收眼底的姬令茹,發出一陣鄙夷的嘲笑:“啧啧啧,在自家後院也能掉冰窟,這麽拙劣的謊言我連編都編不出口。”

“最神奇的是,還真能騙到人,這是不是就是人們常說的,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程清正用靈火淬煉着兩根針,聞言,她扭頭睨了對方一眼:“你很閑嗎?”

“我這是勞逸結合。”姬令茹以雙掌撐地,就着盤膝的姿勢移動到了程清的身邊,“哎你說那個周妍靜是真的腦子缺根筋呢?還是她樂意跟綠茶玩這種不入流的小把戲?”

“哎,你之前真是糊塗啊,選個叉燒也比選周妍靜強,叉燒至少還能吃。”

見程清不理自己,姬令茹又撐掌挪到了她的身前,繼續分析:“或者說,周妍靜這是在欲擒故縱?她想用激将法讓你生氣?以此來證明你心裏……”

話還沒說完,她的側脖頸已是被紮入了一根針。

程清捏住細針的另一端輕輕撚動,麻癢的電流便襲上了姬令茹的整個脖子。

“你這般閑不住,不如來替我試試針。”

“剛好你的治療也可以進入第二階段了,提前适應适應,有助于磨合,你覺得怎麽樣?”

程清嘴上雖然在詢問,但下手卻絲毫也不含糊。

一個呼吸間,姬令茹的脖頸、腦袋上就被紮入了六根針。

癢中帶痛、麻中帶酸的感覺刺激地她“嗷嗷”亂叫。

她趕忙站起身,一邊催動靈力逼出細針,一邊逃跑。

“不說了!我不說了!突然想起我還有部功法沒練完,我現在就去練功房!”

程清立馬就追了上去,接住被姬令茹逼出的仙針,精準地射進了她後背的穴位。

“練功也不必急于這一時。”程清控制着力道,往對方的腰上又紮了兩針,溫言細語道,“要勞逸結合嘛。”

聽見程清把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自己,姬令茹欲哭無淚。

兩人一個東逃西竄,一個窮追不舍,冷清已久的洞府煥發出了難得的勃勃生機。

程清也在與姬令茹的打鬧中漸漸放松下來,連日來因綠茶白眼狼們所帶來的壞心情也在不知不覺間煙消雲散了去。

三日時光匆匆而過。

午時正,議事大殿。

看着上首位的禦劍宗宗主錢道峰以及周母江英,程清直接開門見山:“錢宗主、江姨,今日叨擾你們前來,是為了我與周少閣主退婚一事。”

“按理說,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自己做主就好,但畢竟當初在訂婚的時候是在二位跟前過了明路的,緣聚緣散,得講究個有始有終。”

說到這時,她頗為鄭重地行了一禮,清晰出聲:“我與周妍靜正式解除婚約,從今往後,一別兩寬,各自心安,再無瓜葛,請二位做個見證。”

程清與周妍靜并未真正的結契,此時她選擇把話說清,兩人之間的婚約其實已經就不再具有約束力了。

但江英顯然還想再争取一下。

她将周妍靜對程清的冷漠描述為不懂得表達關心,将周妍靜對別人的偏愛解釋成純善之舉。

最後還取出靈鞭,當着衆人的面甩了自己女兒十鞭,給程清賠罪。

為了挽回能憑一己之力提升宗門等級的高級煉丹師,江英這出苦肉計也是做足了戲碼。

十鞭打下來,周妍靜後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氣息當即就弱了下來。

她咬着牙一聲不吭,只定定地看着程清。

周妍靜本就容貌不俗,此刻頂着一張慘白的臉、眼眶發紅的模樣,頗有一種戰損的美感,整個人看上去深情又可憐。

站在程清身後的姬令茹心裏頓時就敲響了警鐘。

她面上一派風輕雲淡,實際上卻緊張極了,生怕程清心軟,答應複合。

可程清從來都是個只要做了決定就不會輕易反悔的人。

她看也未看紅着眼強撐精神站在原地的周妍靜,只朝着周母微微颔首:“江姨,勉強來的不是佳偶,只會是怨偶。”

“沒有婚約,你依然是我敬重的長輩。”

見程清态度堅決,姬令茹可算是放心了。

江英卻是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沖一旁的錢宗主悄然使了個眼色後,她便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那副不糾纏、不發怒的模樣,倒是撐起了一閣副閣主的風範。

就在衆人以為退婚之事到此已算徹底結束的時候,一直都沒怎麽出聲的錢道峰突然開口:“程長老,你這強硬的性子,可得好好改改。”

“世間之事豈有事事順心?修煉的時候還會遇到瓶頸呢,遇到關卡,你難道說放棄就放棄了嗎?解決問題尋求突破,才是我輩修士應該去做的事。”

“周少閣主算是我看着成長起來的晚輩,人品毋庸置疑,前途無量,現在你因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就要與之解除婚約,這既不合情理,也會令兩宗蒙羞。”

凝肅的嗓音夾雜着化神境大圓滿所特有的威壓回蕩在大殿之中,全場氛圍瞬間就變得壓抑起來。

緊繃的寂靜中,一道清亮的女聲卻是悠悠響起:“錢宗主這頂大高帽壓下來可不得了,全天下的修士都得壓死九成九。”

聞言,殿內衆人當即循聲望去。

在瞧見說話之人是與程清一同前來的陌生女子後,人們的面色就精彩了起來。

有人意外,有人疑惑,但更多的人覺得年輕人做事就是沖動,當出頭鳥也不懂得分分場合。

一介小小元嬰也敢跟錢宗主叫板,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出聲之人自然是姬令茹,她沒有理會周遭衆人的目光,走到與程清并肩的位置,繼續開口:“感情是感情,修煉是修煉,怎能混為一談?”

“修煉一道,只要你肯吃苦,今後就一定能夠更進一步。”

“而感情之事,只要你肯吃苦,今後就….一定會有吃不完的苦。”

此言一出,殿內各處頓時就響起了陣陣吸氣聲。

好狂妄!好大膽!但她說得好有道理!

姬令茹的話還在繼續:“敢問錢宗主,你所說的無傷大雅的小事是指什麽呢?”

“是指你的養女在明知程清有婚約的情況下,還在大庭廣衆之下跟對方的準道侶摟摟抱抱嗎?”

“是指你的養女連別人的訂婚信物也占為己有嗎?”

“是指你的養女上下嘴皮一碰,就讓包括周妍靜在內的衆人對程清道德綁架,搶了她的東西還要對她抱以惡意嗎?”

“錢宗主,究竟是誰在給宗門蒙羞?你可不要冤枉人啊!”

“放肆!”錢道峰何曾被人這麽怼過?他當即就發了火。

若不是覺得朝一個弱修小輩出手有損顏面,他早都一記靈力打過去了。

“此獠混入我禦劍宗分明就是包藏禍心!程長老,你識人不清,縱容這種人在議事殿上信口開河、造謠生事,你可知罪?”

錢道峰打得一手好算盤,他一出口就直接将頂撞自己的姬令茹定了罪。

事後怎麽處置對方,那還不是他這個宗主說了算。

而程清作為包庇罪人的人,自然逃脫不了責罰,甚至罪加一等。

有了拿捏她的東西,還擔心退婚那事沒有回旋的餘地嗎?

如此一來,錢道峰既能讓龍吟閣欠下他的人情,又能拿此事立威,可謂是一箭雙雕。

可這位錢宗主算錯了一件事,程清可不是個畏強怯懦的主。

她從不主動惹事,但事情惹到她頭上,她也從來不怕事。

對上錢道峰陰沉的目光,程清條理清晰地開口:“她是我親自帶入宗門的朋友,走的正規流程,不是什麽‘此獠’,更沒有在大殿之上造謠,因為她所說的每一句都是事實。”

“我也不認為我有什麽罪,我之前确實識人不清,所以這不是退婚了嗎?”

“錢宗主愛惜人才,不如将自己那位養女許給她,正好她們兩情相悅,建議鎖死。”

話音落下之後,屋內的吸氣聲變得更大了。

錢道峰鼻子都快要氣歪:“簡直反了天了!你真以為我不會将你逐出宗門?”

“不勞你費心,我自己會走。”程清眸光淡淡掃過滿臉幸災樂禍的衆同門,“這宗門,不待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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