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

自那日與周妍靜不歡而散後，程清就關閉了洞府，一連十日都沒有出門。

十日裏，她除了自己養傷，其餘時間都用在了姬令茹身上。

就連那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太初聖蓮，也被她煉成了丹藥，用于滋養姬令茹傷損的髒腑及骨骼。

在她的精心調養下，後者的修為已是由金丹上升到了元嬰。

“在洞府內悶了那麽久，今天天氣不錯，我帶你出去逛逛。”程清随意挽了個發髻，朝着姬令茹提議。

其實她天生喜靜，不愛湊熱鬧，更不愛閑逛。

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研究藥材與煉丹。

為了煉出滿意的丹藥，她在丹爐前一閉關就是一個月也是常有之事。

可程清知道姬令茹喜歡動彈，喜歡新鮮事，在一個地方久待不住，所以她才想着要帶對方去別處走走。

姬令茹确實是閑不下來的性子，但與程清待在一起的日子她卻絲毫也不覺得枯燥，哪怕是兩人一整天都不說話。

她喜歡與程清獨處的時光，但同時她也很好奇對方所在的宗門究竟是什麽樣的？

對方以往的生活環境是什麽樣的？對方所接觸的人又是什麽樣的？

于是，她愉快地同意了程清的提議。

“這裏是禦劍宗的丹鼎峰，也是我所在的峰脈，除此之外，宗內還有武道峰、百器峰以及萬劍峰，你對哪一峰感興趣，我都可以帶你去。”

聽着程清的介紹，姬令茹眼珠子動了動，出聲道：“那個什麽什麽呃..雪兒，她是哪個峰的人呢？”

說到這裏，姬令茹又趕緊補了一句：“她所在的峰脈咱可不去啊，我嫌晦氣！”

程清頗為古怪地看了姬令茹一眼，而後認認真真地回答道：“你想問的人名叫鳳雪兒，她不屬于哪一峰，而是禦劍宗宗主的養女。”

“原來如此，難怪她能得到特別優待呢。”姬令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下巴，再度詢問，“那問題就來了，龍吟閣的少閣主對待禦劍宗宗主養女的态度，為何比對待你這個前任準道侶還要上心呢？”

程清頓住腳步，扭臉看向身邊人。

好奇心這麽重的嗎？

“程長老，聽說你在秘境中受了傷，妍靜姐姐和我都很擔心你呢。”

突然自前方傳蕩而來的女聲，打斷了程清的思緒。

她看着數道正朝自己這方走來的身影，不着痕跡地蹙了蹙眉。

來者正是鳳雪兒，以及她的數名舔狗。

鳳雪兒容貌清秀，身形偏瘦，行路時如弱柳扶風，說話也溫溫軟軟的，很容易激起別人的保護欲。

是與清冷堅韌的程清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身形還未站穩，鳳雪兒已是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演上了：“說來都是雪兒不好，若非雪兒在修煉時出了些意外，妍靜姐姐就不會去向你讨要太初聖蓮，從而引發你們的争吵。”

“那天空手而歸後，妍靜姐姐心情極差，見到她那樣，我真的很自責。”

“程長老，請你不要再與妍靜姐姐置氣了好嗎？若你餘憤難消，我..我可以向你道歉的。”

話音剛落，鳳雪兒身邊的舔狗們就嚷了起來。

“雪兒師妹，從頭至尾你都沒有做錯什麽，你無需道歉！倒是有些人心胸狹窄，不配為人師表！”

“程長老，你身為煉丹師卻見死不救，此等醫德，你不覺得于心有愧嗎？”

“雪兒師妹，你就是太善良了，不懂人心險惡，不是所有女修都像你這般溫柔且懂得替他人着想，有的人就是天生冷漠，自私自利。”

這麽一番又茶又蠢的話語，可把姬令茹惡心壞了。

她當即就朝着鳳雪兒鄙夷出聲：“妍靜姐姐長妍靜姐姐短，妍靜姐姐生氣了還得全靠你去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才是一對呢。”

“別人的藥材你要搶，別人的準道侶你也要搶，說你缺心眼兒吧，你又偏偏掐得準時間趕在程清剛剛出關這會兒跑到她眼前來蹦達，說你有城府吧，你又偏偏是個練岔了氣就需要極品寶藥的廢柴。”

“治療再不及時一點，連傷口都要愈合了呢，哦不對，你連傷口都沒有，又何來愈合一說呢？”

鳳雪兒一直走的都是清純小白花路線，她裝柔弱扮可憐的套路可以說是無往不利。

如眼前這般被人毫不留情的揭穿心思并且當衆嘲諷的情況，她還是頭一回遇到，當即就紅了眼眶：“我沒有，我不是你說的那樣的。”

姬令茹根本不吃她那一套：“你沒有什麽？沒有煽動你的妍靜姐姐去為你搶藥材？還是沒有掐着時間點跑到程清跟前來耀武揚威？”

這些問題，鳳雪兒一個也回答不上來。

她只得垂下腦袋掩飾自己的心虛，順便擡袖抹了抹那并不存在的眼淚。

她這副模樣落在舔狗們的眼中，就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舔狗們那還能遭得住？

一個個催動着功法就要朝姬令茹打去。

這些金丹、元嬰修士齊齊出手，聲勢自然不容小觑。

姬令茹絲毫不怯，她冷哼一聲，垂于袖下的十指彈動間，快速構建出陣法。

然而，還不等她将陣法祭出，一旁的程清已是先一步有了動作。

程清大袖一甩，一股無形的波動立時席卷而出，如秋風掃落葉般，将舔狗修士們掀翻在地。

幾個先前鬧得最兇的更是在倒地之後接連噴出血來。

被現實捶打之後，這些人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自己指責的那位程長老，可是地位與修為都遠高于自己的化神境強者。

以往面對相同情況的時候，對方只是懶得跟自己計較，所以才能相安無事。

一旦對方開始計較了，自己就連對方随意散出的些許氣息都擋不住。

頭腦清醒些的人都主動收了聲，不敢再像傻/逼似的跳臉。

但還是有一心只想着給自己女神出氣的愣頭青憤然開口：“程長老你未免太不将宗門規矩放在眼裏了！”

“你以強淩弱無故打傷我等，我定會上報給峰主！”

程清最煩跟一些不相幹的人争辯，若放在往常，她收拾完人直接就走了。

可今日，她卻再度拂袖掀了他們一個狗吃屎：“宗門規矩第一卷第八條，弟子不敬長老以下犯上，嚴重者可廢其修為直接逐出宗門。”

“誰再颠倒黑白、信口雌黃，那就滾出宗門吧。”

話音落下之後，舔狗們徹底啞了火。

讨女神歡心固然很重要，但若是跟自己的前途相比，那就得往後排了。

見到這樣的局面，鳳雪兒在心裏暗罵着他們真沒用，面上卻擺出傷心愧疚的神色，跑到衆修士倒地的區域。

她正想說些煽風點火的話來繼續激發矛盾，可當她餘光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朝自己這邊飛掠而來的時候，她立刻就改換了說辭。

“程長老，你因太初聖蓮之事心有怨氣，就針對我一人好了，幹嘛要傷害王師兄他們？他們都是無辜的呀！”

說罷，鳳雪兒身形往後一歪，竟是跌倒在了地上。

乍看上去，感覺就像被人用靈力掀倒似的。

瞧見這一幕，姬令茹不由微微瞪圓了眼。

她心中非常驚奇，平地摔？修仙修成鳳雪兒這樣，也是沒誰了。

程清倒是十分淡定，深知鳳雪兒套路的她，直接忽略了對方，将目光移到了呼嘯而來的那道身影上。

她都不必放出神識探查，猜也能猜到來者定是自己的那位準道侶，周妍靜。

似乎是在驗證她的猜想，當那身影将鳳雪兒攙扶起來後，周妍靜那蘊含着憤怒的聲音便響了起來：“程清，你這是在幹什麽！”

“雪兒傷勢剛恢複沒兩天，哪經得住你這般摧殘？”

“摧殘？不愧是周少閣主，看法就是獨到，目光如炬，明辨是非。”姬令茹緩行兩步，不鹹不淡地開口，“請教一下，你身邊那位是傷着了還是磕着了？靈力可有紊亂？”

“什麽都沒有就想來碰瓷程清，一個敢演，一個也敢信，你倆可真是絕配。”

這番話聽得周妍靜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她又不是真的傻，略一感應，就知道程清沒有對鳳雪兒出過手。

她知道是自己先入為主誤會了程清。

但那又怎麽樣？難不成還想讓自己當衆道歉嗎？

相較于自己的疏忽，程清任由她身邊那人對自己明嘲暗諷才更令人生氣。

想到這，周妍靜不由凝神向前方兩人打量而去。

程清依舊是作尋常打扮，她身着一襲月白色長老裙袍，衣裙幹幹淨淨的，連個出彩的配飾都沒有。

她的頭發随意挽在腦後，未施粉黛的素顏清雅又自然。

整體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株翠竹，不與百花争豔，不向上攀附，也從不屈折。

而站在程清身旁的女子則與之相反。

這人五官精致，容貌明豔動人，即使穿着普普通通的衣袍也難掩其出類拔萃的氣質。

她與程清一個英氣昳麗，一個清冷淡然，站在一起的時候竟有着一種說不出的登對感。

瞧見這一幕，周妍靜只覺一股無名之火從內府燒到了胸口，心裏刺刺的，堵得慌。

當她在打量姬令茹的時候，後者也在細細觀察着她。

有一說一，僅從形貌上講，周妍靜還是很拿得出手的。

此人黑發如墨，眉眼周正，自幼錦衣玉食養出來的氣質也是大大方方的。

雖然年紀不大，但舉手投足間已是頗具威嚴。

姬令茹在心中冷笑：可惜了，金玉其外，內裏卻是個被綠茶耍得團團轉的草包！

“咳咳咳。”鳳雪兒的咳嗽聲打破了現場微妙的氛圍。

她柔弱無骨的靠在周妍靜的臂彎裏，明着解釋，實則暗中拱火道：“妍靜姐姐，你誤會程長老了，她沒有為難我。”

“只是..只是王師兄他們因我而得罪了程長老，他們已經受傷頗重，你可不可以幫我求求程長老高擡貴手，不要再追究了，更不要将王師兄他們趕出宗門。”

鳳雪兒可太懂得如何牽動周妍靜的情緒了。

她只字未提王師兄等人辱罵程清的事，只将這些人眼下的處境凸顯了出來。

并且還提出要讓心高氣傲的周妍靜去向程清低頭。

這樁樁件件，都在往對方的雷區上蹦噠。

果不其然，聞言之後，周妍靜再看向程清的時候就皺起了眉：“程清，身為長老，你怎可為一些小事就朝同門下這麽重的手？你….”

你字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便被姬令茹厲聲打斷：“你有病吧！你一個外宗之人，有什麽資格去指責程清管教诋毀謾罵她的弟子？”

“怎麽？被你身旁的小情人哄一哄就把腦子丢了？”

“你倆要卿卿我我摟摟抱抱，麻煩回房好嗎？少在這裏惡心人。”

聽聞此言，周妍靜這才察覺到自己與鳳雪兒此刻有些過于親密了，對方幾乎整個人都趴在自己懷裏。

她趕忙與鳳雪兒拉開些距離，下意識地看向程清，可後者的神色卻淡淡的，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周妍靜有些茫然，她不知道以往總是會順着自己的未婚妻，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短暫的茫然過後，莫大的憤怒便随之席卷而來。

她覺得這一切都是姬令茹在從中搞鬼！

這個念頭一起，她心中的怒火便再也壓制不住：“一派胡言！我與雪兒之間清清白白，豈容你在此肆意污蔑？”

“說到外宗之人，我看你這個來歷不明的散修才是居心叵測！”

一語言罷，周妍靜便發動了攻擊。

化神級別的威壓霎時如山丘般朝着姬令茹兜頭罩去。

這一擊要是挨瓷實了，後者即便不死，也會落得個重傷的下場。

然而就在這時，程清卻是上前一步，擋在了姬令茹的身前。

同等級別的化神境波動席卷而出，将迎面襲來的威壓擊得粉碎。

在一衆震驚、不敢置信以及幸災樂禍的目光注視下，程清緩緩開口：“她是我的客人，別說她根本就沒有任何行差踏錯之處，就算是有，那也輪不到周少閣主來多加置喙。”

也不知是被那聲“周少閣主”的稱呼還是被程清維護他人的舉動刺激到，周妍靜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狂怒的狀态。

她看向程清的眼神兇狠又淩厲：“程清，你給我過來！收回你剛剛說的那些話！”

程清平靜地與周妍靜對視着，既沒動，也沒說話。

“好！好得很！你非要為了一個外人跟我作對是吧？”周妍靜渾身靈力湧動，将自身調整到了備戰狀态，“你身後那人我今天殺定了，你若還要護着她，就別怪我不講情面！”

姬令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她朝旁走出兩步，正要出聲怼人，就被程清側身按着肩膀推了回去。

朝對方使了個不要亂動的眼色後，程清重新面向周妍靜，一字一頓地出聲：“那你就來試試看。”

話音落下，她便與奔襲而來的周妍靜戰在了一起。

兩名化神強者相鬥，威勢自然不會小。

即便兩人都有意控制了力道，但散逸而出的餘波仍是将周遭林木大片大片的摧毀。

一時之間，整個丹鼎峰飛沙走石，風雲色變。

鳳雪兒早在其餘修士的幫助下撤離了戰區。

姬令茹則是在結出的防禦陣法中觀戰。

那安安穩穩的樣子，仿佛給她一把瓜子她當場就能磕起來。

兩人的打鬥很快就将丹鼎峰的峰主以及一衆長老吸引了過來。

見到是程清與周妍靜這對準道侶在開打後，衆人面面相觑間，皆選擇了觀望。

在他們看來，小情侶之間的矛盾，自己還是不要摻和為好。

只要那兩人不将整個峰脈給拆了，要打就打一會兒吧。

沒準兒打完之後感情還能升溫呢。

程清卻不想與周妍靜這般打下去。

一是兩人實力相當，除非生死之戰，否則的話，打上三天三夜也沒有結果。

二是她覺得沒必要去與一個放棄了的人繼續糾纏。

思及于此，程清一記猛攻，逼得對方退出百丈。

而後指尖在儲物戒指上一點，一枚古樸的玉佩便出現在了她的掌心。

在看見那枚玉佩後，周妍靜當即便愣住了。

她揮去眼前的煙塵，死死盯住程清手裏的東西，沉聲道：“你将我們的結契信物拿出來幹什麽？”

其實嚴格說來，那玉佩并不算兩人的正式結契信物，畢竟她們還沒有真的結為道侶。

但眼下程清也懶得去糾正對方的用詞，只道：“自然是還給你，十日之前周少閣主親口說出你我之間的道侶結契之約到此為止，今日恰逢其時，有諸多長老在場見證，這婚，便正式退了吧。”

一言出，全場寂靜。

“你說什麽？”周妍靜擰眉出聲，嗓音之中帶着些許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慌亂。

“我不同意，結契之約又非兒戲，豈能随意相毀？”

“我..我那天所言不過是氣話，你又何必當真。”

程清神色依舊很淡，略作思忖，她開口問對方：“結契之約是非兒戲，那你的信物呢？若你拿得出來，我便再不提退婚之事。”

聽聞此言，周妍靜面上忽的一喜。

可當她将神識探入儲物戒指後，她的臉色頓時就變得僵硬了起來。

她哪裏拿得出程清給她的信物，因為那顆名為七轉升元丹的丹藥，早被她拿去送給鳳雪兒固本培元了。

“我沒帶在身上，等我回趟龍吟閣，再拿與你看。”

聽罷周妍靜的話後，程清發出一聲很輕的嗤笑：“周少閣主，你若直接承認把那七轉升元丹給了別人，我還能高看你一眼。”

“我親自煉制的丹藥都有着唯有我能識別出來的獨特印記，你以為重新找顆丹藥就能把這事唬弄過去嗎？”

在周妍靜看來，程清為了一株藥草、一枚丹藥就跟自己鬧退婚，實在是小肚雞腸。

但于程清而言，她與周妍靜之間根本就不是那一草一藥的矛盾。

她對後者的情義，是在對方一次又一次偏袒他人的過程中消磨殆盡的。

她對後者的失望，是從對方成百上千次對自己的漠視當中累積起來的。

初期她也會難過、會傷心，甚至會懷疑自己。

可失望到最後，一切都無所謂了。

多說無益，但周妍靜先前的話語倒是給程清提了個醒。

她們的結契不僅是兩人之間的事，還關系到兩個門派的往來。

若想解除婚約，還是選個正式的場合比較妥當。

“三日之後，午時正，議事大殿，我會請宗主過來見證，屆時周少閣主來與不來，退婚書都會送至龍吟閣。”

說罷，程清将手中的玉佩随意抛下，以靈力卷着正在拍手叫好的姬令茹，掠向了遠處。

周妍靜自知攔不住程清的離去，于是趕忙瞬移而下，在玉佩尚未落地之時将其穩穩接住。

卻聽“砰”的一聲，玉佩在她手心裏爆成了一堆粉塵。

原來程清早就在玉佩中留下了一道靈力。

無論周妍靜去不去接，玉佩最終都會碎裂。

看着逐漸消失在指縫間的粉末，周妍靜心髒突然泛出一陣絞痛，有什麽東西她仿佛永遠地失去了。

直到這時，她才真正的意識到，程清要與自己解除婚約并非是在使性子。

對方好像真的不在意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