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夏有初把手裏的鳥蛋輕輕磕破,慢慢剝開蛋殼,然後在荀潋期待的眼神中放到了嘴裏。
“好吃。”
白芨氣喘籲籲的從後面竄出來,把手往荀潋面前一攤開,問她道:“小荀潋,我的呢?”
小四兒也在旁邊上蹿下跳:“還有我的!我的!”
荀潋把手臂一抱,板着臉道:“沒你的份。”
小四兒作勢要上手來搶,荀潋立刻跟猴子似的跑遠了。一行四人就這樣打鬧着出了蒼茫間,留下身後還被定在原地的一錦和一衆蒼茫間弟子。
回了二問院,荀潋自覺的去查看她種在院子裏的祝餘。淡青色的花苞還沒完全開放,荀潋心裏跟貓抓癢似的想要直接把它剝開,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
回到房間,只見床上鋪開一塊包袱皮,夏有初正在收拾東西。
荀潋疑惑道:“韶儀師姐,這是要去哪兒?”
夏有初看了她一眼道:“我明日要下山一趟,這幾日你好好跟小四兒相處。”
荀潋瞪大了眼:“我才不喜歡小四兒,我想跟師姐一起下山。”
夏有初溫聲道:“我一個人下山,恐怕護不住你。”
誰要你護着?
荀潋差點沒喊出來,小臉兒都急紅了。她拉着夏有初的衣袖不肯放手,滾圓的眼睛哀求的看着夏有初道:“荀潋想跟師姐一起,我會乖乖聽話的。”
夏有初于是垂眸看着她,半天不說話。
荀潋緊張起來,心裏打定主意,哪怕夏有初不帶她,她也要偷偷跟着去。
“去把你的衣服收拾兩套帶走。”夏有初終于敗下陣來,揉了揉荀潋的小發包。
荀潋立時蹦了起來,大叫一聲道:“韶儀師姐太好了!”
夏有初看着她上蹦下跳的背影不由得露出幾分笑意,她發現她實在是很難拒絕荀潋,這孩子似乎無師自通的學會了撒嬌。還偏偏每回都能讓她心軟。
荀潋抱着疊好的兩件衣服和夏有初的東西放到了一塊兒,又勤快的打好結,把那包袱背在了背上。
“我來背包袱!”
夏有初瞧她這興高采烈的樣子也沒拒絕,點頭答應了下來。
荀潋咧嘴笑得更加高興,背着包袱在屋子裏轉來轉去,對明天的下山期待極了,就連晚上都是抱着包袱睡覺的。
夏有初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下山,往常都是她一個人,這次多了個人,竟然也生出幾分愉悅和期待。
只是她畢竟修為淡薄,既然要帶荀潋下山,自然要護她周全。
她思來想去琢磨了半夜,荀潋早就見周公去了,夏有初才慢慢從床上爬起來,小心的為她蓋好被子。這才穿上衣服,去了院子裏的結界。
荀潋高興了一晚上,連夢裏都是歡樂,時不時的笑出聲來。
她實在太想念宜興鎮那個無憂無慮的夏有初了,如果招搖山給了夏有初禁锢,那麽下山後,是不是會自在許多。
...
招搖山上四季如春,氣候宜人,是絕不會出現這樣的豔陽日。
仙境之所以被稱為仙境是有道理的,荀潋不過才下山半日,已經開始懷念招搖山上溫溫吞吞的氣候和無處不在的靈氣。
她跟在夏有初身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草地泥地趟過。腳上的一雙布鞋早就被染得看不出鼻子眼睛。
“韶儀師姐,我腳痛。”荀潋終于忍不住了,拉住了夏有初的衣擺。
埋頭走了一路的夏有初這才回過身來,看着汗津津潤紅着臉蛋兒的荀潋道了句:“那就歇會兒吧。”
荀潋松了口氣,趕忙找了塊石頭坐下來。
她們二人走了快一天,其實離招搖山也并不遠,山腳下不遠處已經有了人家,荀潋半眯着眼伸長了脖子瞧前面山坳裏的燈火。
“快到了,等到了前面的鎮子就可以歇息了。”夏有初見荀潋可憐巴巴的樣子,出言安撫道。
荀潋點點頭,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問道:“師姐還沒告訴我下山是要做什麽呢。”
夏有初垂着頭坐在一片樹蔭裏,不急不緩的道:“帶你下山玩玩兒不好麽?”
荀潋瞧見她神色不明的面上,知道恐是什麽不願說的事情,也懶得再追問,點頭說了個好。
夏有初靈力有限,不能禦劍,荀潋便也只能跟着她走,坐下來歇的這會兒才覺得腳痛得很。
荀潋把鞋脫了下來,果然瞧見襪子前邊已經被磨爛了,隐隐的透出血絲來。
“別用手去碰。”夏有初也看見了,皺着眉把荀潋抱到了跟前。
那襪子黏在荀潋腳上,綠一塊兒黃一塊兒的實在不堪入眼。荀潋難得的紅了紅耳朵,腳趾不由自主的蜷縮在了一起。
夏有初微涼的手指慢慢的幫她腳上的襪子脫下來,和傷口粘連到一塊兒的襪子想要脫下來簡直跟撕裂皮肉一樣疼。
荀潋本來就怕疼,這下更是一張臉都皺到了一起。
“怎麽不早說?”夏有初看着荀潋苦哈哈的表情道。
荀潋不說話,腹诽道:誰叫你一臉冷冰冰的樣子,我可不敢往槍口上撞。
不過這話她沒說出來,拽着衣角老老實實坐着,嘴裏嘶嘶的吐氣。
“很疼?”
“嗯。”
“忍着。”
話音剛落,夏有初已經飛快的把荀潋的襪子脫了下來。
荀潋張嘴就要叫,還沒叫出聲來,就感覺到腳上冰冰涼涼的被什麽包裹住了。
她血肉模糊的腳尖被一團淺淡的白光包裹住了,幾乎感受不到什麽疼痛。
荀潋收了架勢,淚眼朦胧的望着腳,又擡起眼來看看夏有初。夏有初面上還是沒什麽表情,仿佛不是她在施法。
荀潋自再次遇見夏有初後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她施法,平日裏都是用她那些神乎其技的靈符。
這下才知道,夏有初的靈力實在微薄至極,明明已經是結丹期的修士了,荀潋卻連她內府流轉的靈氣都感覺不到。
這個治愈的術法雖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治愈像這樣的小傷起碼是不在話下的。
然而夏有初僅僅只能夠為她止痛。
怪不得,怪不得夏有初從不親自教導她的術法。
“還疼嗎?”
荀潋搖搖頭,看着夏有初因為施法而變得略顯蒼白的臉色,難得的有了點良心。
夏有初收了術法,不再看荀潋,閉眼入定了起來。荀潋摸着沒有什麽知覺的腳尖,望着閉着眼的夏有初發呆。
天色漸漸昏暗了下來,荀潋不知在安靜的夜色裏坐了多久,夏有初臉色總算是恢複些許血色。
荀潋這下更加肯定了她內府靈力的淡薄,盡管術法什麽的都很娴熟,但是沒有足夠的靈力支撐,那些手決心法就如同花架子一般。
一想到夏有初身為招搖山的弟子,天賦卻如此微弱,荀潋就有些心疼。
曾經的夏有初多麽驕傲啊,那是個被寵愛的孩子。
荀潋想,她可能明白了夏有初為何會性格大變。
外室女的身份再加上微弱的修煉天賦,這對一個仙門弟子來說是多麽殘酷的一件事。
“在想什麽?”夏有初喉嚨幹澀的出言問道。
“沒。”荀潋搖頭,“我們還趕路嗎?”
夏有初掐着手指低頭不答,往荀潋腳下畫了個圈兒。
“先不趕路了,你在這裏等會兒。”說罷便站起身走了。
荀潋望着她消失在夜色裏的背影,有些喪氣。夏有初畫下的那個圈兒不是術法,而是一道靈符。
她伸手在微微發光的地面上摸了摸,心下了然。
夏有初在修煉術法一途上天賦了了,符咒這一行上卻宛如開了挂一樣,天賦卓絕。
荀潋從未見過這樣精妙的陣法,忍不住運轉起周身的靈氣與之抵抗。誰知卻被那光圈棉花一樣的彈了回來,不輕不重,竟然是分毫未動。
這個圈兒把荀潋困在裏面,她出不去,外面的東西也進不來,就連飛蟲蠅蟻都沒辦法進來。
“有意思。”
靈符的光成了夜晚山野裏唯一的光源,無數飛蟲撞了上來,又被光壁彈出去。荀潋抱膝坐着,無聊的觀看這一出飛蛾撲火打發時間。
夏有初回來時不知從哪裏找回來一抱幹柴,堆在荀潋腳邊,然後從懷裏摸出一塊小木牌丢在了幹柴上,于是荀潋就瞧見那幹柴慢慢冒出了火光。
荀潋瞪大了眼瞧,實在看不出那塊小木牌有什麽奇特。
火升起來後,夏有初又伸手把那木牌拿了出來。
“這是明火咒。”夏有初見荀潋好奇的望着,就把那塊木牌遞了過來。
荀潋上下翻看那塊木牌,只見上面彎彎曲曲的刻着字符,幽幽的泛着淡青色的光。只是那光極暗,又沉澱在木牌上的刻痕裏,不仔細看幾乎瞧不出。
“好神奇。”荀潋捧着明火咒感嘆道。
“不過是些奇巧淫技罷了。”夏有初道。
荀潋道:“怎麽能這樣說呢?起碼我就沒見過能有這樣的術法啊。”
夏有初搖搖頭,想笑卻沒笑出來。
她當然沒見過這樣的術法,精通術法的那些人哪裏需要靠生火來取暖。
“符咒不能和術法比,再巧妙的符咒都只能對死物起作用,用不到人身上的。”
荀潋這下說不出話來了,便只低頭擺弄手裏的那塊兒明火咒。
她本來是打定主意要叫夏有初自信些的,卻沒想到出了個大洋相。
作用不到人身上的符咒,好像确實沒什麽用處。
不過她現在已經是大妖的修為,要想保護一個夏有初還是綽綽有餘的,這樣想着荀潋終于松快了些。
她往夏有初身邊蹭了蹭,把手擱在夏有初膝頭,讨巧的道:“沒關系,我會認真學術法的,以後跟着韶儀師姐,咱們倆聯手一定天下無敵!”
夏有初聽了她孩子氣般的言論不由得有些好笑,然後浮現在心頭的第一個念頭是:連一個孩子都看出了她天賦不夠。
何其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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