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一樣的

一樣的

燭朦聞言皺眉,從舟上走了下來。

崔不暝已經毫不在意媳婦當衆“出軌”,自己是多麽的綠了,只是玩味地笑看着燭朦,高聲道:“給你兩個選擇,要麽将你們的魂魄獻給我,要麽把法器獻給我,我讓你們投個好胎,哈哈哈。”

燭朦暗暗握緊了拳,滿臉憤恨地看着崔不暝,咬牙切齒道:“卑鄙,我就知你會如此,怪我當初太松懈。”

“郎啊郎,你走吧。”唐嘉開口說到,顯得有些嬌弱。那一雙墨色的眸子靈動,似乎正含着晶瑩的淚光。

“走?!我走哪裏去!”燭朦朝唐嘉難以置信地吼道,“你才是我的歸途啊!”

唐嘉緘默不語,倏然苦笑道:“不,我不是……”

這話還沒說完,崔不暝就晃蕩了身形,嘴角溢出血來。

他捂着肚子痛苦地蹲在了地上,吐不出一個字來。他的耳朵也開始往外冒血,眼眶流出血淚來,順着慘白的臉頰,留下深深的印記,看着甚是吓人。

“不,不……”

崔不暝可以感覺到許多魂魄的橫沖直撞,許多嘈雜的聲音,許多哀鳴。他自己制作的小陰魂小小的,一個一個出現,一點一點,正往快要裝滿的容器裏瘋狂地擠。

崔不暝恨不得現在就去殺了礙事的閻宴,可是他做不到。

“不,不應該這樣……”他也哀鳴起來,捂着疼得幾近裂開的腦袋,不住地顫抖。跟随他的部下看得有些不明所以,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唰!”飛刃入心,離崔不暝最近的人倏然倒下,揚起塵土。

“殺了他!殺了他!”崔不暝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看向了挾持着唐嘉的如意娘,高聲尖嘯。

“奴家舍不得嘛~”如意娘卻沒有看崔不暝,而是盯着唐嘉看,一雙眸子含着盈盈秋水,楚楚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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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不暝卻已經聽不清這話了,他的肚子像是被萬根灼熱的利刃刺着,絞心的疼痛遍布全身,連世界在他的眼裏似乎都變得慘白而毫無血色。

身邊的部下一個接一個被燭朦擊倒,魂魄盡數擠進崔不暝的體內,崔不暝猶如在油鍋裏被煎着一樣煎熬。

他的身軀開始膨脹,變大,像是一個慢慢裝了水鼓起來的水袋一樣,漸漸不成人形,看着滲人極了。

唐嘉的眼睛陡然被人蒙了一條白布,燭朦的聲音低沉地在他耳邊響起:“別看,別聽,別聞,嗯?”

“都聽你的。”唐嘉只是道。

“如意娘”不知何時退到了不遠處,發酸地看着他們冒粉紅泡泡,輕輕嬌哼了一聲,接着看戲一樣看向了崔不暝。

那衣服早已裂開,布條碎落在地上,皮下什麽東西在瘋狂蠕動着,撞擊着,渴望着出來重見天日。

爆炸似的一聲巨響,血雨如細絲輕輕飄落。燭朦早已經打好了傘,攬着唐嘉,不讓他沾染分毫的血跡。

被濺了滿臉血的“如意娘”毫不在意擡袖抹了抹臉,留下一道亮麗的紅痕。

“結束了?”唐嘉詢問,自己解開了白布。

模糊了形狀的魂魄四散開來,似鵝毛的雪,似初春的柳絮輕盈飄蕩着,飄蕩着,落向了忘川河的方向。河面上冥火幽幽,在魂魄前頭晃悠,像是個引路人一般。

唐嘉猛地抓住了燭朦的衣袖,眼神裏帶着詢問。不是說會回去嗎?為何會落進忘川?忘川河裏,不是惱人的亡魂嗎?

“鬼界這條河原本不叫忘川。”,“如意娘”開口說話,這次竟是鐘秀的聲音。

他看着面前飄飛的透明的白色,緩緩解釋道,“萬年前三界失衡,人鬼修仙界之間通道口突然開放。鬼界迷失的魂魄沒有歸處,又借機肆意侵擾人間,生靈塗炭,惡性循環。”

“修仙界幾乎無人,而鬼界魂滿為患,大多數魂魄都不知所歸,忘卻了自我,迷離得行走于世間,三界幾近要崩塌。”

“傳聞上蒼悲憫,淌下淚水來,落在了鬼界,形成了一條河流。這河流能倒影出人的神魂,倒影出鬼魂原本的模樣,喚醒人的本性。”

“于是人們又有了歸宿,有了目标。鬼界大官員一般也都是天道授權,秉承天道旨意辦事,維護鬼界和人間之間的秩序。”

“這河原名天憫,只是後來為了附和人間話本裏對死後世界的想象,便改名作了忘川。”

唐嘉喃喃一聲,“這樣啊,那現在這是在幹嘛呢?”

“是滌蕩吧,我也不清楚了。可能類似于把一個桶裏的濕衣服拿出來一件件漂一遍再擰幹挂好?”鐘秀發散思維,奇思妙想得比喻道。

唐嘉被這個新奇的比喻逗笑了,眉眼彎彎看着魂魄在忘川河上漂浮,又扭頭對鐘秀道:“謝了。”

“是我要謝謝你。”鐘秀也笑了。沒有唐嘉,別說殺了如意娘還僞裝頂替,就是自個兒逃出去,他可能都做不到。

“我幫你把人情還了。”唐嘉又看向了燭朦,道。

燭朦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梅花糕很好吃。”

他只是想起了自己那世,鐘秀變化了他的容貌,協助他逃了出去,之後,兩人就再也沒見過了。明明當初,是約好了一起出來的……

他身上僅剩下那個鐘秀自制的香囊,時時刻刻提醒着他,他還有一個諾言。可是人鬼大戰,一片混亂,他想兌現諾言,已經晚了。那個塗粉抹脂善于僞裝演戲的人早就不在了。

現在,一切都好。

唐嘉聽了燭朦的回答,只是喟嘆道:“是啊。勻清,麻煩你回去極樂一趟放鳥兒們自由了。”

“樂意至極。”鐘秀最後看了燭朦一眼,依舊想不起來自己幫過這樣一個人,只得作罷,轉身回去了。

目送鐘秀遠去,唐嘉伸手,摘了燭朦的黑鷹面具。面具下的臉,依舊和他一模一樣。而且,現在他們連味道都一模一樣了。

燭朦收了傘,靠近了唐嘉嗅着那清淺的梅香,狗狗一樣。

“一樣的,聞什麽?”唐嘉道,戳了戳燭朦的腦袋。

自然不一樣。他的香囊存了千年之久,唐嘉這個是最新的。而且,這香囊承載的回憶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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