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師父
師父
“師……師父?”驀地被唐嘉拉到了梳妝鏡前,燭朦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沒由來的恐懼,尤其是那白皙面龐上的紅痕,格外刺眼,提醒着他那跌入泥潭的不堪經歷。
可是忽略了自己往後看,是帶着白羽面具,露出下巴和唇的“師父”,看不清神色,卻莫名讓人安心。
“你知道梅花嗎?”唐嘉的聲音輕輕響起。
“知……知道。”燭朦道,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問這個,“我小時候很喜歡梅花。尤其是紅梅,在皚皚白雪裏盛放,引人注目的漂亮。”
“把眼睛閉上。”唐嘉道,拿出了畫筆。
涼涼的沾着顏料,筆輕輕地觸在了燭朦的臉上。他微微顫了顫。
“為師也很喜歡梅花。”他們有着同一種歡喜。
勾勒出最後一片花瓣,唐嘉放下了筆,“睜開眼吧。”那聲音輕輕的,卻滿載着溫柔。
妝鏡裏,原本被指甲劃出的細小紅痕被梅花所遮掩,就像清冷的雪中,有了一抹心動。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張臉就不應該臣服于任何人。”他的下巴被勾起,看見了戴着白羽面具的男人,他的新師父。
教導的孩子能站在最高處,睥睨天下,或許是每一個師父的夢吧。
“你在此處好好養傷,我去……殺了如意。”抑制不住的憤怒讓唐嘉顯得更冷更可怖。
他的身影陡然消失,下巴的餘溫猶存,就像曾經燭朦從他身邊突然消失一樣。
燭朦打開了門,靜靜看着庭院內的一草一木,随風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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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未曾告訴過你,她叫如意啊。
風勾起了他的頭發,拂過了面龐。他的手指虛點在右眼尾下的梅花,勾了勾唇,解開了禁制。
不知道從何處來的感覺告訴他應該離開這裏,而不是和那莫名其妙出現的師父在一起。
但是唐嘉和燭朦一樣的狡猾,在庭院周圍設置了結界。
他無法離開,也不是容易自暴自棄的人,他就此打坐修行。
——
人鬼之戰一觸即發,唐嘉卻無暇顧及,他的師門,修真界的一切。
他應該按照燭朦曾經口中的事實來演繹。
他不再是“唐嘉”了,他只是個隐世的散修。
朱紅的大門,紅色彼岸和白色荼靡盛放的不同尋常的美麗,鎏金的極樂二字,寫滿了嘲諷和冷笑。
“您是?”
直接推開門,熟悉的身影發出了聲音。
“熠兒……”唐嘉幾乎失神。
但他一瞬間斂了情緒,風一般進了如意的室內。
不在。
粉色的霧氣缭繞,淡淡的,不知不覺間彌漫在整個極樂裏。
“有貴客呢。”女子嬌媚的聲音響起,似乎從四面八方而來。
唐嘉邁步出門,順霧氣蔓延的方向往屋檐上看去。
如意屈腿坐着,衣裙飄蕩,垂眸看着唐嘉,已然是和曾經不一樣的面容表情。
更攝人心魂,有讓人心甘情願臣服的欲望。
而無聲的,一具又一具容貌昳麗的男子瞬間蒼老,只剩皮包骨得倒下,接着慢慢變得透明,消散。
唐嘉的瞳孔一張,瞬間閃進了鐘秀的房間。
只餘脂粉香,不見故人影。
五彩斑斓的帶笑臉似乎在他面前顯露了一瞬,唐嘉紅了眼眶。
連武器都沒有,但合體期可怖的威壓瞬間撕碎了言笑晏晏的如意。
這一瞬間的氣勢足以毀天滅地般。
血色的雨穿成珠線墜落,似曾相識的場景,卻再無人為唐嘉撐傘。
白衣上綻放了一朵又一朵鮮血淋漓的紅梅,他扯着嘴角,笑了一聲。
應該已經引起了崔不暝的注意了,此地不能久留。盡管和燭朦交換了修為,又因為損耗的原因停留在合體期,但那修為背後的歷練,都不是他經歷的。要自如運用,還有些困難。
他自紅色血雨出,背後是美人的石像,白荼靡也染了紅,極樂的匾寫滿了惡毒的笑。
此間便再無牽挂了,他是無名散修而已。
換一身黑衣回到了林間木屋,目光所及熟悉的人正在打坐修行。
看來所謂的禁制已經解開。
可燭朦學的《蔑寒訣》,唐嘉不會。
他想不出要教這時候的自己什麽。
“師父。”
感受到人的接近,燭朦起身行禮,一如既往的有禮。
“為師這……沒那麽多規矩。”
所以以後的燭朦才能如此肆意吧。
山中何事?松花釀酒,春水煎茶。
唐嘉偶爾會指點燭朦幾下,但絕大部分時候,兩人都沒有交集。
無劍,折枝。
風動,葉落,劍不在手,已然在心中。花瓣飛過臉頰,僅留下芳香。
白衣道人衣袂飄若雲,身形似龍,游弋世間,卻不染紅塵。
“有何感想?”看燭朦在一邊發愣,唐嘉不禁問道。
燭朦低下了頭,“感覺……”
沒了下文。
感覺斬斷了三千情絲,說不清是因為無朋無友才無情無義,還是因為無情無義才無朋無友。他的師父啊,究竟是怎樣的人呢?
“有時候言之不足,只能意會。無礙。”沒有繼續追問,唐嘉負手,回到了樹下石凳處品茗。
燭朦愣了一下,繼續練劍。
可是他的心還是雜亂的。
更深夜半,尖叫,大火,幹涸的血液,慌亂的人群……所有不堪的可怖可憐的東西,總會闖進他的夢裏。
他吓醒了,渾身都是虛汗,大口喘着氣。
沒點燈的房間一片漆黑,就好像他還在夢裏。
窗外晃過了燭光,溫暖而明亮,映出模糊的人影。
燭朦有一瞬是希望他師父進來的。
還是不了,這樣在門口守一會兒就好,不要看見他狼狽的樣子。
四周都很安靜。
他享受這樣的安靜,哪怕隔着距離,隔着一扇門。
直到他的呼吸平穩下來,燭火才一晃,接着緩緩離去。
燭朦有些看不懂他的新師父,到底是壓抑着心底的關心,還是冷漠到不懂關心,恰好這樣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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