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朔雪

朔雪

無數個陰雨密織的雨日，無數個月朗風清的晴夜，梅文瑾曾倚在那深棕色的門上，眺望巷口，巷子被無限拉長，在雨簾下或是在深夜裏，看不到盡頭。

梅文瑾不相信“我很快就會回來”的話，就像很多年母親對他說過的，因為自此之後，母親再沒回來過。可他還天真地、固執地認為，在某個雨季裏，那只他抓不住的風筝會飛回來。

他活在回憶裏，一直如此。

忘不掉父親去世後，母親把他送到姨母家時眼晴裏噙着的淚；忘不掉師父、姨母相繼離世時，院子裏被吹滿了落葉；忘不掉三個小師第為了學業放棄學戲時耷拉着的腦袋；忘不掉因為一場戲而錯過的告別…

他總是來不及說再見，因為，也許不會再見。

原來，重逢是這種感覺。是再次見面時一句話都講不出來，是默契地沉默在一把陰沉的傘下。可是，這是他第一次重逢啊。

院子裏還是老樣子，也許更冷清了一些。

主廳裏的圓桌空蕩蕩的，沈依依不禁回想起那張桌子旁也曾經圍坐滿了。

她常常後悔沒能看伯父伯母最後一眼，常常後悔記不住雨季裏的江南，常常後悔缺席了一臺戲。

簡單又生分的寒暄，被冰涼的雨水裹挾，黏膩在身上，揮之不去。

“這些年，怎麽樣？”梅文瑾的語速很慢，雙眼卻直白地注視着沈依依的臉。

“挺好的，”沈依依不自然的彎了彎眼角，“考學的時候考到浙江，現在住在杭州。”

她看着他，他的容貌依然透露着文雅與溫柔，只有他知道被隐匿的情感依然不敢說出口。

“還習慣嗎？這裏的天氣與北方不一樣。”

以為他會繼續有關“這些年”的話題，可是卻聽到了這樣一句很難定義成關心的問候，沈依依有些意外，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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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習慣。比起南方的潮濕溫熱，她更習慣于北方幹燥的空氣。可是，內心裏卻依然垂涎于南方，或是向往或是眷戀。

“習慣的。”聲音很輕，又溫柔。

梅文瑾點點頭，停頓了一會兒，壓低了聲音，開口道“十九歲的時候，我去過一次北方，那裏的冬天真的很冷，那裏的雪，就像你說過的那麽美，我甚至不想回來了，可是，”梅文瑾擡起頭，“也許我并不适合那裏。北方太冷了，我想，沒有什麽可以配得上冰冷的雪吧。”

“是梅花。”

聞聲，梅文瑾怔愣。

他看見沈依依眼神堅定地望着他。

是啊，他怎麽沒想到呢。梅花會等着雪，等着下一場朔雪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