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聽到陸尚說的話, 陸梵生整整愣了快半分鐘。

“喂,你在聽嗎?”陸尚以為電話那頭掉了線。

陸梵生回過神:“在, 你剛剛說什麽?是不是我聽錯了?”

陸尚回道:“你沒聽錯,你爸還活着, 具體情況路上說,你快收拾一下,我現在開車過來接你, 大概二十分鐘到。”

陸梵生因為震驚,握着電話的手不斷的在發抖, 他看了眼卧室裏的落雲回道:“好,你在一醫門口等我。”

“為什麽在一醫等你, 你病了?”陸尚關心的問道。

“不是, 是交代點事情。”

挂了電話, 他立刻找來衣服給落雲穿上, 然後抱着她打車去醫院。

“真對不起啊,明知道你工作也是機動性的,我還這麽麻煩你。”喬欣然接過女兒歉意的說道。

“沒事。”陸梵生臉色有些蒼白:“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喬欣然不自然的叫住他:“梵生,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我和徐峰……”

“好。”陸梵生沒有聽她說完,直接将鐘窈給他用來買房的卡給了喬欣然:“密碼……881025.”

聽到這個數字,喬欣然驚訝的看着他, 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

而陸梵生也沒有等她說任何話就匆匆趕往醫院大門。

剛上車,他就收到鐘窈的信息:“有人在嗎?”

這是她對他常用的比較俏皮的打招呼方式,換做平常, 他會不由自主的心情愉悅,可是現在事情來得太過突然,他也沒心情與她頑笑,于是簡單的回了句:“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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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窈洗臉的時候收到信息有些失落,但她知道他的工作性質就是這樣,自己也要學着習慣,于是關掉手機準備上個廁所後睡覺,誰知起身的時候一不小心碰到了床頭櫃上的花瓶,鋒利的瓷片将她的腳割了一條口子,頓時血流如注,不知怎麽的,心突然就不安起來,她以為是腳受傷的緣故,于是慌亂的用毛巾按住傷口,然後給前臺打電話尋求幫助。

高速公路上,一輛越野車在疾馳。

“你電話裏說的是什麽意思?”一直沉默的陸梵生終于開口。

陸尚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後悔為什麽要接下這麽棘手的事情,他将一份文件遞給陸梵生:“你看一下就清楚了。”

陸梵生接過來看了眼封面,親子鑒定報告幾個字瞬間跳入他的眼睛,他強自鎮定的打開報告一字一句的認真讀着,良久後才問道:“所以,這個許文友是我的父親?”

陸尚點了點頭。

陸梵生又接着說道:“那個許夏,是不是這個許文友的女兒?”

陸尚嘆了嘆:“她是你親姐姐。”

陸梵生拿着報告的手不可抑制的抖動:“他們早就知道是我,為什麽……為什麽不認我?”說倒最後一句,他的聲音已經是壓抑不住的難過。

陸尚張了幾次嘴,最後心一橫:“你爸爸和姐姐……那個……就是……入過獄,而且你爸還有七年刑期,以你現在的身份,你姐姐擔心會影響你,她這個人,很是患得患失。”

“入過獄?為什麽?”陸梵生不敢相信許夏那樣文文靜靜的人竟然犯過罪。

陸尚見他情緒激動,只好再次鼓起勇氣:“恩,你爸參與過集資,當然,他也是被洗腦,你姐姐為了救他翻了包庇罪,所以你爸被判了十五年,你姐判了三年。”

短短幾句話,卻像一記重錘敲在陸梵生腦袋上,他一邊因為所謂家人的犯罪感到震驚,但更多的是原來他們的生活也過的這麽痛苦。

他沒有再問陸尚什麽,只是緊緊握着手中的報告,現在的他就像漂浮在白茫茫的霧氣裏,看不見,摸不着,墜不了地,一切都是那麽的不真實。

良久後他才緩過來:“我的DNA樣本是不是鐘窈給他們的?”

陸尚沒有否認:“對,你姐姐請她幫的忙,我原本還以為她會告訴你,畢竟你們都在一起了,沒想到她真遵守承諾。”

他的這番話本意是想替鐘窈澄清她不是故意隐瞞,但陸梵生卻開始不确定起來,他想起她的主動表白,她的熱烈迎合,她的問他如果有很多錢會做什麽的話,如果她不知道他的身世,他還不會多想,可偏偏,她不但知道,而且還是其中關鍵因素。

想到這裏,他煩躁的打開車窗,冷冽的風呼呼的灌進車內,陸尚被凍得直哆嗦,但也沒催着讓他關上,他知道,這個男人需要讓頭腦清醒。

因為急着趕路,所以陸尚的車開的很快,一個小時候,兩人已經到了臺城中心醫院,門口早已有人在等待。

兩人跟着上了住院部二樓,走過一條安靜的長廊後,便看見一扇用鐵鑄的門,這就是專用的監管病房,一般嫌疑人和犯人如果生病了就在這裏接受治療。

門外坐着兩個便衣警察,見到他們來了都站了起來:“手機請拿出來。”

陸梵生将手機拿出來交上去,陸尚卻沒有行動:“我就不進去了,家裏老婆也快生了,我擔心出事。”

其實,他來的時候早就安排好了,母親和舅媽還有保姆都在家裏照顧着,他這樣說只是想把空間留給他們許家自己人。

陸梵生看着鐵門後的房間,雙拳緊握,最後緩緩踏了進去。

房間裏有五個人,一個醫生一個護士,然後是許夏和席澤,最後一個人,他雙目緊閉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各種儀器,面容枯槁,仿佛快要燃盡的油燈。

“梵生,你來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許夏一直在道歉,眼淚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往下掉,一旁的席澤擔心的勸道:“梵生來了是好事,你哭什麽?你不擔心自己,也得擔心肚子裏梵生的外甥女不是。”

陸梵生看着一直向自己道歉的女人,因為懷孕的緣故,她全身都在水腫,甚至因為情緒的激動,她幾乎站立不住,可就這樣的情況下,她依然堅持站着說對不起。

他突然覺得臉上一片冰涼,用手抹了一下才知道自己竟然也哭了,也明白為什麽自己以前見她的時候會忍不住想流淚,那是因為血緣啊,可如今,他知道她是自己的姐姐,卻移不動腳,張不開嘴,這就是近鄉情更怯吧,或者說,他依舊還不能接受目前的事實。

許夏眼巴巴的瞧着他,希望他能叫自己一聲姐姐,但見他神色凄楚,眼神也有些恍然,知道他還需要時間消化,所以也不逼他,現在最重要的是父親,她祈禱上天憐憫他們許家一次,如果父親這次真的挺不過來,她希望他能在走之前睜開眼睛看一看他挂念了十幾年的兒子。

“吧,小宸來了,女兒找到他了,他現在就在您面前,您睜開眼睛看看他吧。”許夏握住父親的手哀求道。

然而床上的人依舊一動不動。

許夏無奈,只好對陸梵生說道:“梵生,你過來叫一聲吧。”

陸梵生的嘴唇微微抖動,他努力的想讓自己發出聲,但喉嚨就像被堵着了一樣,任憑他用盡力氣也叫不出來。

海城。

鐘窈從醫院處理好傷口回來,已經是淩晨三點,她想給陸梵生說自己受傷了,但又怕他分心誤事,只好默默睡去,醒來後她第一時間查看手機,卻沒有他任何回音,她默默祈禱他這次的任務不要太危險。

然而一整天過去,他任然沒有回消息,她擔心的給胡悅打去電話,讓她幫忙去警局看一看。

胡悅也樂得幫忙,去了警局一打聽才知道陸梵生出差了,而且這幾天還回不來。

“你們倆都不在,房子怎麽辦啊,明天可就簽合同了。”胡悅關心的問道。

鐘窈嘆了口氣:“算了,計劃趕不上變化,可能這套房子命中注定不會屬于我吧,只能以後再買了。”

結束和胡悅的通話後,她心裏有些難過,他明明知道要簽合同啊,為什麽還出長期差,難道除了他就沒別人了嘛。

她有些生氣的打開手機銀行APP,雖然知道裏面有多少錢,但此時此刻就想再看看,按下密碼881025後,金額頁面很快就出現在手機屏幕上,然而她震驚的發現錢竟然少了六萬多,起初她以為錢是陸梵生花了,但他一下子也用不了這麽多錢啊。

打開賬目明細,第一條就是轉賬信息,而收款方的姓名是喬欣然,看到名字的那一瞬間,她手腳冰涼,腦袋裏也是一片空白,唯一的想法是,為什麽陸梵生要給喬欣然錢。

為什麽他有時間給喬欣然轉賬,也不回她信息?

整整一夜,她都沒有合眼,同樣沒有合眼的還有陸梵生,他在病床前守了一天一夜,也許是感覺到他的到來,床上的老人情況有所好轉。

“爸醒了,爸醒了。”一直沒怎麽休息好的許夏看見父親睜開眼欣喜的叫道,“爸,你看,小宸回來了,他還活着,他來看你了。”

原本因阿爾茨海默病已經忘掉一切的老人,竟然轉動渾濁的眼珠看向陸梵生,他枯瘦的手更是艱難的想要擡起。

這一刻,陸梵生終于忍不住,他跪在床前緊緊握住老人的手低低的叫道:“爸。”

許文友依舊直直的看着他,他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兒子,卻更像是在看向遠方,那裏,他早逝的妻子正笑意盈盈的向他走來,她說:“老頭子,這些年,辛苦啦。”

他想說,是啊,可把我累壞啦,以後,你可不能再抛棄我了啊。

一分鐘後,他的眼睛無意識的落下兩行淚,便永遠的停止了呼吸。

父子兩人,雖相見,卻未有片言只語,從此天人永隔,不複再見。

陸梵生感覺到手裏的溫度慢慢變冷,他知道剛剛才見面的父親永遠的走了,他手足無措的喊道:“救救他……救救他。”

緊接着,身邊的人影晃動起來,他以為是醫生過來搶救,然而一回頭卻看見許夏臉色蒼白的倒在席澤的懷裏,她的身下,一片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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