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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母打開門後, 見陸梵生站在院子口沒有進來,心中又嘆息一聲, 然後招了招手:“外頭太陽大,進來坐吧。”

陸梵生這才再次向前走去, 院子裏,幾株蘭草倚着一棵大樟樹靜靜的開着,芬芳一片。

“坐吧。”鐘母指了指沙發, 然後倒了一杯茶端過來:“我們這裏比不上你們城裏,你別嫌棄。”

陸梵生雙手恭敬的接過茶:“阿姨, 您……您別這樣說。”

鐘母捶了捶脖子,似乎那裏有些不舒服:“你先坐一會, 我去房間裏一下。”

“好。”陸梵生端正的坐在椅子上, 鐘母走後, 他開始打量房子裏的情況, 這是一個普通的城郊家庭,房子裏雖然家具陳舊過時,但都收拾的幹淨整潔,可見女主人是個講究的人。

房子裏的牆壁和門上也貼着大紅的喜字, 刺的他眼睛不敢多看一眼,就在他避開那些紅色時,突然發現樓梯角落裏放着一把輪椅, 幾乎嶄新的輪椅。

他的心不安起來,半年前這一家人個個都還健健康康的,這輪椅會是誰的?為什麽明明精神那麽足的鐘母, 現在看起來卻蒼老了這麽多,以前滿頭的黑發如今竟然白了一半,這半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鐘母吃了藥出來,見他眼睛盯着輪椅,淡淡的說道:“這是窈窈的輪椅。”

啪的一聲,陸梵生手裏的杯子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她怎麽了?”

鐘母看着地上的碎片,面色依舊平靜:“她剛回來的時候腳受傷嚴重,差點截肢,這輪椅就是那時候為了方便治療買的。”

“腳……怎麽受傷的?”聽到她受過傷,他的心揪了起來。

鐘母在他面前坐下:“是啊,怎麽受傷的,我也想問你,我好好的女兒,怎麽和你在一起後腳差點沒了?”

他努力回憶着,隐約想起兩人最後一次見面的那天,她腳上穿着類似酒店裏的一次性拖鞋,鞋子上紅紅的,當時他以為是她踩到了什麽,現在仔細想來,應該是受傷流的血将拖鞋染紅了。

可她為什麽不說?

不,不對,她說了,她說,陸梵生,你知不知道我這兩天經歷了什麽,可那時候的他被怒火燒昏了頭腦,根本就沒注意到這一點。

“應該是我沒關心到她,所以……”他不知要怎麽向這位老人承認自己的錯誤才夠。

“不,不是應該,就是你沒關心到她,讓她才傷透了心,所以她才連自己的腳已經嚴重感染都不知道。”鐘母的情緒終于不再忍耐。

他的身體猛地震了一下,然後彎腰去拾地上的碎片,然而瓷片鋒利,一下子就将他的手指割了一條血口,血瞬間就冒了出來。

鐘母本想再說些什麽,但見他呆呆的看着手指也不按着出血的地方,終究還是有些不忍。她扯了兩張紙巾遞過去:“你既然現在找來,想必也是因為放不下窈窈,不過,她已經結婚了,雖然婆家不及你們家萬分之一,但好在女婿對她一心一意,小兩口日子過得也挺順和,所以,你就不用擔心了,也早些找個中意的女孩子成家吧,畢竟日子還是要繼續的。”

原來,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看來鐘窈把一切都告訴他們了。

“他們……怎麽認識的?”他問道,他也很想知道這短短半年的時間,為什麽她會這麽快就結婚了,為什麽她會這麽快就喜歡上另一個人。

只是,他忘了,他和她,如果沒有那些意外,組建家庭會更快。

鐘母回道:“說來也是緣分吧,窈窈從江城回來的動車上,鄰座就是我家女婿,她在車上的時候發着高燒,到了下車的時候已經昏迷不醒,是我家女婿把她背到醫院,後來做手術的時候,也是他跑上跑下,一來二去,兩人就有了感情,女婿後來就求婚了,窈窈也就答應了。”

他全程心如針紮的聽着鐘母一句一個我家女婿,但很快就發現了重點:“手術?什麽手術?”

鐘母見自己說漏了嘴,無奈的揉了揉額頭:“她的腳感染的太嚴重,原本最壞的打算是要截掉全部腳掌的,但我家女婿專門請來專家,所以腳才保留下來,只是……為了保全腳她必須截掉兩個已經壞死的腳指頭。”

陸梵生沒想到竟然會這麽嚴重,怪不得面前的老人竟然憔悴了這麽多,一定是那段時間操碎了心,他愧疚的跪在地上低低道:“是我不好,我……”

鐘母扶起他:“所以,你看,明明只是一個小小的傷口,但因為不好好照料,最後竟然落到剜肉斷骨的地步。小陸啊,不瞞你說,當初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我發現你看我們一家的眼神又小心又羨慕,那時我心裏可難受了,當時就想啊,要是你成了我家兒子,絕對不能再讓你這樣看着別人吃飯,後來……後來窈窈說你們在一起了,我還挺高興,知道你要來家裏過來,我和你叔叔專門去鄉裏收了新棉花,就想給你打一床暖和的被子,那時候我們真沒想到你們後來會分開。”

陸梵生緊緊咬着牙關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對不起,阿姨,對不起。”

鐘母擺了擺手:“算了,事情已經過去了,而且,我也聽窈窈說了,你有一個姐姐,嫁的是很了不起的人家,想來就算你們那時不分手,以後也會分手的吧,畢竟門不當戶不對,我們家和你,注定是有緣無分,時候也不早了,就不留你吃飯了,早點回去吧。”

陸梵生見她下來逐客令,也不好多呆,只是他還有一件事想要懇求。

日頭西斜,很快,華燈初上。

陸梵生沉默的坐在車裏,靜靜的看着馬路對面的一家辦公樓,離開鐘家的時候,他說他想最後一次看看鐘窈,鐘母雖然猶豫,但還是給了她公司的地址。

終于,七點的時候,他看見她和另一個年輕的男子走了出來,他記得分開的時候她瘦的許多,但現在的她,似乎豐腴了不少。

原來,離開自己後,她過得反而要好。

兩人越走越近,他也看的越來越清,現在已經是夏天,她卻穿的嚴嚴實實的,尤其是腳上還穿着一雙帆布鞋,他記得在她鞋櫃裏看到過很多雙各式各樣的涼鞋,而且她也說過因為個子不是很高,所以不喜歡穿平底鞋,可現在,她卻變了。

他又看向她身邊的男子,對方身材修長,一雙明亮的眼笑起來很有親和力,他一邊走一邊和鐘窈說着什麽,說到歡快處還笑的前俯後仰的,看的出來是一個性格外向的人,而鐘窈,也微笑的看着男子,時而也說兩句,惹得男子更加的開心。

他的手緊緊握着方向盤,生怕自己控制不住走下車去,如果她沒有結婚,或者說結婚後讓他看到她有一絲絲的不開心,他都會立刻将她搶回來,可看到兩人歡笑的樣子,他知道自己沒機會,更沒資格。

就這樣,他看着兩人開車離開,最後,消失在茫茫的車流。

看着轎車消失的方向,他覺得臉上很癢,伸手抹了一把才發現全是淚水。

那天,從一輛黑色路虎轎車邊經過的人都看見,這輛昂貴轎車的駕駛位上,一個年輕的男人趴在方向盤上哭的不能自已,看的很讓人心疼,但當他們看到車标後,一個個又收回了同情心,在他們看來,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還有錢,而他們,一旦發生點什麽,可能是一無所有。

別克車上。

許家傑看了看鐘窈問道:“你剛剛就一直在看後面,是看到什麽人了嗎?”

鐘窈忙從反光鏡收回目光不自在的笑了笑:“沒有,就随便看看。”

許家傑沒有在意:“下周我要去江城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去玩?”

鐘窈搖了搖頭:“不去了,我還要上班呢。”

許家傑笑道:“公司就是咱們的,你還怕它跑了不成。”

鐘窈回道:“就是因為是我們的,我才要看着點,要不然有點事都找不到人。”

“行行行,老板娘,都聽你的,不過,我不在的時候你和我媽……”許家傑有些欲言又止。

鐘窈臉色也有些擔心,但很快就打起精神:“別擔心,我會好好孝敬她的。”

“我不是怕你不孝敬她,我是怕她找你茬,要不,回來後我們就搬出去住吧,沒了我媽盯着我們,咱們做什麽也方便。”許家傑建議道。

鐘窈拒絕道:“不行,你媽身體不好,我們這樣做她會難過的,萬一她病情加重怎麽辦,這世界上,你可就她這一個至親的人了。”

許家傑點了點頭:“也是,那就先委屈你了。”

鐘窈溫溫一笑:“沒有什麽委屈的,比起你當初對我們家的,這不算什麽的,你開快點吧,媽估計已經坐在桌邊等我們了。”

許家傑一踩油門:“好,回家吃飯咯。”

江城。

陸梵生疲憊的走到曾經和鐘窈住過的小區樓下,鐘窈走後,房間很快被出租出去,現在的租客也是一對情侶,他靜靜的看着那間房裏透出的燈光,眼睛裏因為回憶帶着甜蜜,但很快又被現實的殘忍代替。

“咦,你怎麽在這裏?”一個年輕的女子在他身邊停下。

他認得她是自己和鐘窈曾經的鄰居,于是快速的收回情緒:“哦,我就是來看看,你……你還認識我?”

女子冷哼一聲:“當然,畢竟你這種男人少見的很。”

陸梵生知道她絕對不是在誇自己,于是打算離開。

“等一下,我問你一個事,鐘窈的那件案子結束沒,怎麽網上什麽新聞都沒有,害的我成天提心吊膽的。”女子不客氣的問道。

陸梵生聽完愣了一下,為什麽她會知道案子的事?

女子見他不回答,以為是他不知道,臉上鄙夷之色更重:“原來你根本就不知道啊,那你還來這裏幹嘛,裝模作樣的給誰看啊,渣男。”說完她一甩頭就準備離開。

陸梵生卻一臉凝重的攔住她:“是不是,鐘窈在這裏發生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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