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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第 69 章
“我當然不會虧待自己。”半晌, 崔令宜複又低下頭,咕哝了一句。
把衛雲章腳上的傷處理好,替他穿上一雙新足袋,她便拍拍手起了身, 叮囑完一些注意事項後, 便又急急忙忙趕回去取柴火和魚。
衛雲章望着崔令宜遠去的背影, 撿起一根地上的樹枝, 撐着半邊身子站了起來。
他雖然不方便走動, 但柱個拐, 跳幾步總是沒問題的。
他在附近撿了幾根樹枝, 這些樹種沒那麽易燃,所以崔令宜并沒有選它們當柴火, 但衛雲章把它們撿起來另有用處。
他用多餘的布條将它們綁起, 嘗試了幾下,便搭出了一個簡易的木架。然後把木架放在微弱的火堆的旁邊, 将崔令宜換下來的濕衣服搭了上去。
等崔令宜背着兩大捆柴火回來的時候,不由目光一亮:“你還搭了這個!”
“小時候和兄長在一起玩過樹枝搭房子,不難。”衛雲章道。
“确實不難, 不過你受了傷, 暫時還是少做點這種要動來動去的事吧。”崔令宜把背後的柴火放下,慢慢投入将盡的火堆中, 然後又撥了撥,火勢終于旺了起來。
衛雲章:“有什麽事不用動來動去?”
崔令宜沖他眨了一下眼睛, 把魚遞給他:“會殺魚嗎?”
衛雲章:“……”
很顯然,他沒殺過魚。但好在他學得很快, 崔令宜在旁邊指點了幾句,他便坐在原地, 輕輕松松剔淨了魚鱗和挖掉了內髒。
崔令宜把殺好的魚架在火上烤,然後拿出包袱裏還剩下的幹糧大餅,和衛雲章一人一個分着吃了。
餅又冷又硬,即使是和着水含在嘴裏,也得含許久才能軟乎。
“是不是從沒過過這種苦日子?”崔令宜斜睨着衛雲章。
他正慢慢咀嚼着嘴裏的餅,聞言看過來,将餅咽了下去,道:“如果你說的只是吃冷餅、喝冷水的話,倒也不是沒有過。但确實沒有像這樣幕天席地、風餐露宿過。”
崔令宜挑眉:“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這是陛下在鍛煉你。”
衛雲章扯了一下嘴角:“雖然不太适應,但也沒覺得多苦。”
“哦?為什麽,是不是因為有我在旁邊幫你?”
“是啊。”
崔令宜頓了一下。
她只是随口調侃,沒想到衛雲章居然真的應得這麽快。火光在她面前躍動,許是她挑的樹枝太好了,這火堆不僅能取暖,甚至離得近了還有點燙人。
她稍稍挪了挪位置,用微涼的手背貼了一下發熱的臉頰,咳嗽一聲說:“我這麽幫你,将來位極人臣了,可千萬不能忘了我啊。”
衛雲章看了她一眼。
崔令宜:“你是不是又要說讓我趕緊離開拂衣樓?”
衛雲章收回目光:“那我不說了。”
餅吃完了,魚卻還沒有烤好。
崔令宜打了個哈欠,靠着石頭伸了個懶腰。
衛雲章:“若是累了,先睡會兒吧。”
崔令宜:“沒事。”
“那也先歇着,左右現在也無事可做。”衛雲章道,“魚熟沒熟我還是看得出來的,等烤好了,我就喊你。”
崔令宜撓了撓下巴:“也行。”
她忙前忙後了這麽久,确實想躺下來好好歇一會兒。
于是她真的和衣而卧,在衣服鋪成的襯墊上躺了下來,身上還蓋了幾件衣服充當被子。
因為旁邊生着火,又有石頭擋着風,冷倒并不是很冷,只是地勢原因,她總覺得頭腳低,腰腹高,躺得很不得勁。
衛雲章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煩躁,拍了拍自己的腿,道:“你睡這兒來吧。”
崔令宜扭頭一看,頓時一愣:“啊?”
衛雲章卻面不改色:“你不是沒枕頭,躺着不舒服嗎?”
“那也沒必要躺你腿上吧……我拿胳膊墊一墊就行了。”崔令宜摸了摸鼻子。
男女之間,躺腿上是個多麽暧昧的行為啊——雖然他們兩個不僅是名義上的夫妻,還早就對彼此的身體了如指掌,但是,呃……
“你莫非害羞了?”衛雲章盯着她,眼瞳裏似乎透出一點揶揄的笑意,“這說到底是你的腿,你有什麽可害羞的?我只是念在你今天幫了我,又辛苦勞作,所以想讓你舒服一些罷了。”
“哼,誰說我害羞了?”崔令宜直起身子來,“我那是擔心壓着你的腿,影響你的腳傷!”
“是傷了腳不是傷了腿,再說了,這也不是同一邊的腿腳啊。”衛雲章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他的裙面。
崔令宜指尖無意識地撚着身下布料,猶豫片刻,往他那邊挪了過去。
“既然你有心相報,那我便不客氣了。”她拖着“被子”,枕到了他的腿上。
她正面仰躺,一睜眼便與低頭的衛雲章對上視線,頓覺有幾分尴尬,又有幾分被人窺視的不自在,遂翻了個身,背對着他,閉上眼睛道:“魚好了叫我,不許獨吞。”
“你不是叫我不許再吃那麽多嗎?我不會獨吞的。”衛雲章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
崔令宜:“不錯,真懂事。”
衛雲章低頭看着她。
她的呼吸漸漸趨于平緩,眼皮下的眼珠也不再亂動,不知是在淺眠,還是單純的不動了。
面前的火堆依舊旺盛燃燒,發出哔啵的聲響。他偶爾添幾根枯枝進去,再把魚翻個面,剩下的時間,就是靜靜地坐着。
也許是什麽灰塵吹進了她的鼻腔,引得她皺了皺鼻子,又在他腿上動了兩下腦袋。
衛雲章伸出手,替她把身上的衣服往上拉了點兒,蓋住了她的脖子。
手指停留在她的頸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擡起指尖,抹去了她下巴上不知從哪蹭來的一絲灰痕。
做完這些,他便收回了手,再也不動了。
直到烤魚的香氣漸漸濃厚,兩面都泛起金黃,他才再次伸手,推了推她:“醒醒。”
崔令宜睡得不深,被他一推便立刻支起身子,一睜眼看見是衛雲章,就又倒回了他的腿上。
“居然睡着了。”她嘀咕了一句,看向他手裏的烤魚,用力地嗅聞幾下。
香是挺香的,但也夾雜了些許水腥氣,可現在也沒地方弄調味料,只能湊活吃了。
“現在不燙了,入口正好。”衛雲章将一條魚遞到她嘴邊,“你起來嘗嘗?”
他原以為她會用手接過串魚的木棍,誰知她直接一仰下巴,像只貍奴一樣,就着他的手,從魚腹上叼了一塊肉進嘴。
“雖然味道寡淡,但勝在新鮮。”崔令宜說,“你嘗了沒有?”
“我嘗了,要不我怎麽知道不燙了呢?”
“是不是從來沒吃過這麽新鮮的魚?”
衛雲章點頭。
崔令宜躺在他的腿上,挪開與他對視的目光:“我們出來的時節不太好,若是夏天或者秋天,這山野裏還會有許多可口的野果。它們可能長得不太好看,但味道卻是很好的。”
衛雲章:“你以前經常吃嗎?”
“有時候會吃。”崔令宜道,“而且還得記住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以前我不小心認錯過一次,把兩種顏色很像的果子弄錯了,結果回去後吐了一天。幸好那果子毒性不強,否則可真不知道會是什麽下場。”
“算了,還是少說幾句話吧。”衛雲章道,“你當心魚刺。”
他把木棍轉了個方向,用手掌貼着她的下唇,問她:“有沒有刺?吐出來吧。”
崔令宜極短暫地愣了一下,随即像是被火燎了一樣,一骨碌從他腿上爬了起來,坐直到了一邊:“沒刺,魚腹上有什麽刺。”
她從他手裏奪過那條魚,又上下打量他一番,好半晌,猶猶豫豫地道:“怎麽覺得你今夜态度這麽好……難道就因為我背你回來?再給你上了個藥?”
衛雲章收回手掌:“不然呢?我現在腿腳不便,若是不哄好你,你丢下我一個人跑了怎麽辦?”
“我是那樣的人嗎?”崔令宜一邊又叼了塊魚肉下來,一邊嘀咕,“總感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非奸即盜?比盜,我盜得過你嗎?”衛雲章也學着她的樣子,斜着眼上下掃視她,“還奸,我現在有這個本事嗎?”
崔令宜瞪大眼睛:“你……你身為朝廷命官、天下學子榜樣,用語怎可如此粗鄙啊?這個奸,能是這麽解讀的嗎?”
“不是你自己說的,覺得在我們衛家待得不開心,說話都放不開嗎?現在我向你靠攏,你反倒嫌我粗鄙?”
“這是一回事嗎?”崔令宜悻悻,“你這……不倫不類的!好好的郎君,不要亂學我!”
衛雲章扯了一下嘴角。
兩個人默默吃了一會兒魚,衛雲章忽然再次開口:“你是不是不懂什麽叫做‘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嗯?”崔令宜怔了一下,“這有什麽不懂的?”
“那為什麽你覺得我對你好,就是無事獻殷勤呢?明明是你幫助我在先,我回禮有何不對?”
崔令宜嘶了一聲,停止吃魚:“我覺得你回得也太誇張了吧……幫我晾晾衣服也就罷了,怎麽還伸手幫我接魚刺……碧螺和玉鐘都不會幫我接魚刺……”
衛雲章:“瑞白也不會幫我穿足袋。”
崔令宜:“……”
崔令宜:“……那我的身體,我自己處理最放心嘛。”
衛雲章:“我也是怕你被魚刺卡着,最後嗆死,然後換我遭罪。”
崔令宜:“……衛雲章!”
她站起身來,揮着只剩半條魚的木棍,惱怒地朝他身上打來。
衛雲章也不躲避,就這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倒是崔令宜見他居然不躲,剛想剎住動作,結果餘光瞥見他受傷的腳,一個分神,便撲在了他的身上。
衛雲章被她推倒在地,後腦勺磕着一個泥塊,忍不住輕啧一聲。
“你确定要現在換回來嗎?”衛雲章垂睫看了看怼在他脖子上的木棍,“我現在可是個傷員。”
幸虧這木棍沒有削尖,要不然現在他就該血濺三尺了。
“你真是活該找打。”崔令宜用木棍輕輕戳了戳他的臉,“幸虧我寬宏大量,要不然,換個普通的小娘子過來,非得被你氣死不可。”
“還不是被你害的。”衛雲章道,“我曾經對你多好,結果你騙婚騙到我頭上來,是你把我逼成如今這副模樣。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別的什麽小娘子被我氣死,敢給我當繼室,說明也不是什麽單純的女人。”
崔令宜:“啊?”
“啊什麽啊?”衛雲章将面前的木棍推了推,把剩下的半條魚重新塞回她張開的嘴裏,“你既然打定主意将來要離開衛家,那我總得再娶一個吧?若你假死,那京中便會說我克妻;若我們和離,那京中便會覺得衛家內部肯定出了什麽問題。這時候若還有女子敢嫁給我,那必是別有目的。我們一碼歸一碼,你幫我療傷,我對你湧泉相報;但你害我頭婚變二婚,再也娶不到單純善良的小娘子,你是不是也該對此負責?”
崔令宜咬着半條魚,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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