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五頁經書·之九

第十章 十五頁經書·之九

“*博拉在源始的夢境中夢見卡瑪，未來的主神。她向祂遞來一只燃燒的樹枝，并讓祂使這火焰在世人的夢境中永存。*

*‘你将是我的倒影，’卡瑪說，‘一如我是你的軀殼。我們是無法分離的形式。火焰經過你的手，将永遠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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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神和她的倒影之神間存在着沒有力量可以分隔的愛。它是永不熄滅的火焰，通過夢境之神的手在主神創造的世界中散播。當卡瑪失卻于夢境，受過祝福的金色的靈魂是世界之海上的燈塔，博拉通過捕夢者的金色靈魂來照亮祂的存在之形返回神宮的路。

在尋找卡瑪的漫長旅途上，安瓦爾人一直是被博拉選中的忠實的仆從，而虛僞的火光也是從安瓦爾人的手中開始燃起的，他們在被博拉選中的命運中充斥着注定的不可抗拒的背叛。屬于魔鬼的匣子由他們鍛造，一個貪財怕死的安瓦爾人在追随自己捕夢者主子尋找神跡的茫茫路途上，貪婪地收集一路上他所認為是閃閃發光的值錢的玩意兒，并将他的寶貝們用一只舊木匣子收藏起來。白日行進時他将木匣藏在口腔裏，到了夜間就放在自己的枕下。

貪心的安瓦爾人一路不斷收集着財寶，他藏匿財寶的舌頭變得日益肥大，這引起了捕夢者的注意，他詢問自己的仆人為何說話的方式如此怪異，安瓦人向捕夢者獻上了自己的忠心，解釋道那是因為前一日吃了過多的麻椒所導致。

捕夢者沒有對自己的仆人産生懷疑，他們繼續趕路，一路上他們的頭頂盤旋着成群的黑色獵鷹，捕夢者注意到這非同尋常的現象，再一次詢問自己的仆人。

這位貪生怕死的安瓦爾人解釋說這是因為自己前一天吃了過多的幹酪，他的身上正散發出酸臭的氣味，吸引了獵鷹的注意。

捕夢者于是決定加快趕路的速度，并向博拉祈禱他們可以在夢中甩掉追蹤的獵鷹群，他知道獵鷹的鳴叫将引起夢境的震蕩，他們将無法在一個被驚醒的人的夢境中如履平地。

一主一仆在夢境的邊緣策馬飛奔起來，劇烈的颠簸讓安瓦爾人不得不咬緊了牙關不讓財寶匣子從他的口中滾出來。他的主子騎着一匹好馬，可以在夢中輕易地一躍千裏。安瓦爾人貪財怕死的本性使他既不想被獵鷹捕獲在夢境中，也不想失去自己的財寶。他一路追趕着自己的主子，一面感覺自己的舌頭愈發腫脹，幾乎要塞滿他的整個口腔，他在難以呼吸的窒息感中不得不張開嘴，頓時所有閃閃發光的寶貝從他的口中傾瀉而出——玻璃珠、金勺子、錢幣、銀制徽章、被打磨得發亮的錫兵、一枚紫寶石鳶尾花形胸針……一切像是星子，均勻地遺漏在捕夢者逃亡的路上，将他們逃匿的方向猶如星河般照亮。

這些閃爍的物件兒驚醒了夢中人，進而在夢境的邊緣引發了一場雪崩，仿佛能夠吞沒天地的雪霧輕而易舉地埋葬了在夢境中逃亡的捕夢者，也埋葬了安瓦爾人和他的寶藏。

積雪消融後，安瓦爾人的財寶匣子成為了一個詛咒，未能回歸天國的靈魂永久地徘徊在匣子四周，他們和匣子一起成為了夢境的流民，在一個和下一個夢境間輾轉。狡猾的匣子往往将自己隐藏在夢境的深處。當捕夢者靠近時，財寶匣子就會散發出明亮的金色光芒，引誘着捕夢者上前。

關于財寶匣子的詛咒隐秘地傳開，在加拉耶的最後一個預言裏，正是捕夢者打開了魔鬼的匣子，使卡瑪永恒地迷失在夢境裏。人們開始漸漸地在酒館談論起這個充滿魔力的盒子，盒子成為了捕夢者旅途中的一個禁忌，他們被警告不能靠近那個散發着贗造的祝福之光的怪異盒子，可另一方面，捕夢者總是難以區分偃造的光芒與真正的博拉之光的區別。

災難是由一個年輕而無知的捕夢者引起的，他的名字叫佐穆爾·及哈爾洛。他擁有一半捕夢者一半安瓦爾人的血統，前者的血液教會他如何在夢中馳騁千裏，後者則令他深深愛上了曼哈城中最美麗的安瓦爾女人，阿麗吉·碧铎。她住在曼哈城中最高的一處房間裏，每當日暮降臨她總會遣侍女降下窗帷，那時她如月般的面容會出現在窗邊，凝視着夕暮消失于天際，一如城中的人們凝視她直至消失于窗邊。

佐穆爾無法抑制屬于血肉之軀的滾燙的生命沖動，每日凝視着最高處的窗戶使得愛情成了深紮在他心頭的玫瑰刺，漸漸地無論是睡着還是醒着他都能看見那扇窗戶，最後甚至在陌生人的夢境中，阿麗吉的窗戶也永遠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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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奇異而又陌生的愛情故事就此開始了：男女主角從未有一句話的交際，卻在一個又一個夢境中隔着窗戶望見彼此。佐穆爾長久地凝望阿麗吉的窗戶，以至于忘記了自己被神賦予的使命，忘記了夢境與現實的距離，在他二十歲時所經歷的夢境不比一個十七歲的年輕捕手豐富許多，而他毫不在意，佐穆爾偏離了博拉的意志，一心只想要贏得窗戶內的回眸。

愛欲的火焰燃燒至極致，佐穆爾在夢中向阿麗吉的窗戶呼喚，在她的夢裏傾訴了世上一切的甜言蜜語和愛的誓言，而這位安瓦爾女人面對着海浪般的誓言和愛語不為所動，透過窗戶，她告訴他只有世界上最為閃耀的東西，才可能換來她的回應。

年輕的捕夢者絲毫沒有察覺這是魔鬼的邀約，他重新踏上了旅途卻不是為了尋找失落的主神，而是尋找世上最為閃耀的東西。他日夜兼程奔馳千萬裏，試圖尋找到這個世界上最具光芒的東西。他不知道只有經過博拉賜福的靈魂才能擁有這個世界上最為明亮的光芒，而靈魂是無法讓渡的物件。

佐穆爾最終在一個夢境裏找到熠熠生輝的閃光，那是在一個他從未涉足過的陌生的夢境中，在一間屬于冬天的房間裏，爐子上正燒着熱水，仿佛等待着客人的到來以奉上熱茶。他嗅到一絲發酵的熟甜的氣息，鋪着新桌布的桌上，放着一只熟透的紅蘋果。

他所苦苦尋求的光芒正伏在桌邊安睡。佐穆爾看見了那一顆正在跳動的心髒，他知道這是安瓦爾人的寶匣所變換出的形象，他聽見心髒跳動的聲音宛如寶石的細語。為了贏得阿麗吉的回眸，為了讓那扇窗戶在他的面前打開，為了獲得一份短暫而濃烈的愛，他用一柄嵌了藍寶石的彎刀剖開了那顆心髒。心髒像是一只紙折疊的盒子在他眼前炸裂開，流淌出所有晶光閃閃的物件，在那顆心髒裏他看見了世界上最為閃耀的一切事物，他看見了寶石、玻璃珠、金勺子、錢幣、銀制徽章、被打磨得發亮的錫兵、一枚紫寶石鳶尾花形胸針，還有捕夢者的金色靈魂。

于是凡人加拉耶的第三個預言在捕夢者佐穆爾的手中應驗：魔鬼的匣子被打開了，所有的人從此困囿于同一個夢中，夢的本身是人們無法解釋的龐大迷宮。就連博拉也無法從中窺探究竟。而博拉的捕夢者成為了魔鬼的囚徒，他們被困在魔鬼的匣子裏，直到金色的靈魂熄滅。

——《回聲之書》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