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原因

原因

漼寒天沉默着向前走了兩步,他像是想到什麽,又折回去把那盆撿起來拿在手裏走了出去。

看着他在門口一進一出的,江錦霜偏頭看周殷骞問:“他怎麽了?”

周殷骞搖了搖頭:“誰知道呢?不過你沒醒的時候他一直搶着要照顧你,說不定是看你醒了高興呢。”

說到這,周殷骞忽然起身去了外面,回來時手上還抱着飯團。

“醫師說你現在不能走動,我待會兒還有事,讓你家兔子陪你玩會兒。”

說着他就把兔子放到了被子上,正好壓住了江錦霜的腿。

感受到腿上一沉,江錦霜忽地笑了,他抱起飯團捏了捏它的臉道:“你真胖啊。”

飯團睜着圓溜溜的紅眼睛,像是聽懂了他說的話,将頭埋了下去佯裝生氣不再理他了。

窗外的樹葉被風吹響,聽着細細的沙聲,江錦霜轉頭看向門外,看到那身影的一刻,所有的聲音都停下來了,只剩下漼寒天走進來的腳步聲。

他手中端着一個碗,隔得遠遠的江錦霜便能聞到那碗東西的味道。

“這是我的藥?”他蹙眉摸了摸兔子。

漼寒天乖乖地點了點頭,他将手中的調羹放到了那碗黑乎乎的藥裏,走過來把藥給了江錦霜。

說實話,看着這碗東西和伴随着的逼人氣味,江錦霜實在是不想喝,他眼睛一轉,腦子裏就蹦出無數個理由來。

看着手裏的碗,江錦霜忽然擡頭看他:“你今日不用練劍嗎?”

漼寒天的眼睛盯着他的臉,目不轉睛地溫聲道:“不練,前輩先喝藥。”

“那……”江錦霜本還想說些什麽,就感受到了懷裏的兔子在拱來拱去,他低頭将藥碗放到了一邊,接着擡頭,“你看,這小家夥太粘我了,它估計也不喜歡這味,要不我先把藥放一放,陪它玩會……”

江錦霜話音未落,漼寒天就朝飯團伸出了手。

在他手裏還懶洋洋的兔子,一看到這小子伸手就立馬急不可待地趴了上去。

望着面前一人一兔如此和諧的模樣,江錦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最後還是妥協端起了那碗藥喝了起來。

黑色的藥一入口,苦味瞬間像在他嘴裏爆炸了似的,他皺了皺眉,喝了幾口就用調羹攪着碗裏的藥。

“我之前讓你好好想想找我要什麽,現在想好了嗎?”

漼寒天抱着兔子的身子一僵,他剛想開口,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句:“霜兒?”

他們二人同時朝門口看過去,發現來人正是手裏拎着東西的江言楓。

要出口的話生生憋了回去,飯團像是感知到了什麽,跳下漼寒天的懷抱便朝江言楓跑過去。

漼寒天來不及阻止,就見飯團聳動着它的頭不停地用爪子撓江言楓的靴子,靴子被撓出一些細小的痕跡,江言楓神情一愣,屋子裏的其他兩個人瞬間傻了。

每個人或許都有一些自己的小癖好或者習慣,和江言楓相處過一段時間的人應該能感覺到一件事,那就是他十分讨厭被人弄髒衣服。

江言楓對于這種事的容忍程度幾乎是零,曾經在江湖流傳過這麽一句話,它是這麽說的:

若你在靜清宮打架鬥毆蓄意傷人,那你就會被宮主關到地牢裏;而若你讓宮主的衣服沾上點什麽髒東西,那你就會被宮主拎到君雪峰頂給丢下去。

但這畢竟是傳聞,其中必定有誇大的成分,實情雖無傳聞那樣嚴重,但江錦霜知道,這話不是空穴來風,因為他的父親,這位宮主此刻估計是要爆發了。

江錦霜伸手拽了拽漼寒天的衣袖,用只有他們倆能聽到的音量道:“快把飯團抱出去。”

眼看着江言楓的神情越來越冷,漼寒天盯着飯團就沖了過去,幾乎是在那一瞬間就抱着兔子溜了出去,江錦霜看向他,露出一種拘謹的笑容:“宮主,您來有什麽事嗎?”

江言楓的臉色這才舒緩了些,他提起手上的東西:“怕你一人在這無事可做,給你拿了點小玩意。”

“哈……哈,這樣啊,”江錦霜表面上迎合着,眼睛卻不自覺地朝外面瞟,直到看到漼寒天抱着兔子消失在轉角處他才松了口氣,“周殷骞有時會來陪我說話的,宮主不必擔心。”

聽着他一口一個宮主,江言楓把東西盡數放在了桌上,又慢條斯理地開始拆着,像是自言自語般道:“這些都是你最喜歡的東西,我和你母親從前下山給你帶了回來,你都會高興得不得了。”

聽着他這麽說,江錦霜心裏泛起一股奇怪的不适感,卻又聽他擡頭道:“霜兒,你有多久未叫過我父親了?”

男人手上拿着魯班鎖,比他臉上笑容更加明顯的是他眼角的皺紋。

那一條條一道道的,裏面裝滿了歲月的痕跡。

江錦霜曾經也想過這個問題。

他是何時和江言楓開始疏遠的呢?

童年時的打罵,年少時的高強度訓練,他流的血和淚,這些都不足以讓江錦霜真正的對他的父親有什麽意見。

也許是因為那年,他的母親躺在床上,彌留之際還在不停地叫着父親的名字,而他的父親正在為了所謂仙門大比忙碌,母親至死都未見到他一面。

又也許是在人魔大戰之後,江錦雪不知所蹤,他的父親,這位高風亮節的宮主,卻要求他開始接手宗門事務,他還記得那時江言楓的話:“這是我們的命,是你妹妹的命。”

所有事都在江錦霜離宗門出走之後就無法挽回了,像是大廈将傾,最初是基底出了問題,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在某個節點過後遲早會轟然倒塌,所有的所有都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最初的江錦霜尚且年少任性,江言楓也似乎和他憋着一口氣,誰也不讓誰。

可到現在為止已經過了整整十年,江錦霜注視着面前這人,發現他的鬓邊早爬滿了白發。

從何時開始的,他不知道,而他們之間發展成今日這樣,是兩人的沉默換來的。

“不記得了,”江錦霜面上淡然,想要低頭假裝喝藥,卻見江言楓拿了一個小瓶子出來遞到他跟前。

見他沒接,江言楓笑着晃了晃那個小瓶子道:“桂花蜜,知道你怕苦,等你喝完藥就喝一點。”

話畢,江言楓把那小瓶子留在了桌上,留下一句“掌門們有要事商讨”就匆忙離開了。

漼寒天守在院落門口處,見江言楓正要走出來,他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可以隐蔽的地方,于是他一咬牙飛到了牆上,低頭看着地上的人走了出去。

江言楓走出幾步,像是感知到了不知從何處來的一道視線,他轉身擡頭,剛好和抱着兔子的漼寒天對上。

“宮主……好。”漼寒天弱弱開口,本以為多多少少會被面前這人說兩句,可江言楓只是笑着,指了指院子裏:“去陪陪霜兒吧。”

說完這個他就走了,漼寒天遲疑了一瞬,他跳下了牆走進屋內,表情一言難盡。

江錦霜此時也正好把藥喝完,他将那瓷碗輕輕一放,擡眼便見到漼寒天這一臉吃了苦瓜的表情。

“怎麽了?”

兔子在他懷裏拱來拱去,漼寒天搖了搖頭道:“沒事。”

“對了,”漼寒天剛開口,周殷骞就咋咋呼呼地沖了進來,嘴裏還一直喊着:“雙雙,雙雙,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講!”

他跑了進來不停喘氣,額頭上還帶着細細密密的汗珠,應當是趕路過來的,漼寒天把兔子放到了地上,轉身給周殷骞倒了杯水。

周殷骞及其自然地接過了那杯水,卻在一口氣喝完水後忽然問:“你什麽時候在這裏的。”

……一開始就在了。

但漼寒天沒說出來,只是把他手中的空水杯又倒滿了水。

“好了,你到底要說什麽?”

江錦霜這麽一問,周殷骞立馬收回了自己的視線,他連連道:“對對對,差點忘了,我剛才和我爹一起,猜我聽到了什麽?”

他一臉“你絕對猜不到”的神情,江錦霜有些無奈:“別賣關子,說。”

“好啦好啦,兇什麽,”周殷骞擺了擺手,忽然壓低音量道,“我爹和其他幾位叔伯讨論了一上午,說要再次攻打魔界。”

此話一出,江錦霜的頭都大了:“攻打魔界?”

上一次他們也是做出了這個決定,各門派也因此在大戰中折了不少英才。

“這才十年,又要打一次?”

“我也不太清楚,我就聽到了他們說要挑個時間,這次定要把魔尊的封印給封個嚴實,”周殷骞仔細回想了一下,“其他的好像就沒了,江宮主不在,好像也沒定下時間來。”

他皺了皺眉:“不過我好像在來的路上看到江宮主了。”

江錦霜閉眼捏了捏眉心,又睜眼看他:“江宮主剛出發和掌門們商議,你到時幫我打聽打聽,我要知道他們定下來具體時間。”

“好!”周殷骞輕快應下,一口将漼寒天給他倒的水喝了個盡,精力滿滿地又出了門。

房間內又只餘下了他們二人。

漼寒天轉過身,忽然蹲在了江錦霜床前。

“前輩,您那日說等秋山試劍過後,您要去闖魔界和鬼蜮,”漼寒天擡頭看他,眼裏一片赤誠,“我的願望就是,無論您以後去哪裏,都請和我一起。”

江錦霜睜大了眼睛,只聽漼寒天繼續道:“魔界鬼蜮,我和您一同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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