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魔龍心裏的天平開始傾斜

魔龍心裏的天平開始傾斜

虞绫此前确實已死, 只不過三魂七魄，還沒來得及散去，就被荊棘藤給捆住了, 還因此借了一絲神力, 誤打誤撞, 保住了心脈。魔龍不忍見寧長澤心灰意冷之下, 為妻殉情, 便設法喚醒了虞绫，還因此耗費了不少靈力。

可虞绫醒雖醒了, 醒來的, 卻只是身軀，而非元神，若要元神蘇醒歸位, 須得取肉靈芝為藥引。

但壞就壞在, 魔龍此前心如死灰, 随手就把肉靈芝當草根, 丢進鍋裏煮着玩，又被沈雲意吃得一點不剩。

為今之計, 就只有讓沈雲意割肉入藥, 才能喚醒虞绫。

魔龍不是沒想過，要趁着沈雲意傷重昏迷不醒之際, 割他一塊皮肉下來。

無須太多，一點足矣。

他下手會很快, 不會太疼的，事後定會給沈雲意補償, 可不知是不是前面幾次肌膚相親，抵死纏綿的緣故, 魔龍幾次想動手，卻又猶豫了。

連魔龍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竟有朝一日，也變得如此優柔寡斷，猶豫不決。

割塊肉，又不會死……對啊，又不會死，但卻可以令心如死灰的寧長澤，重燃生機。

魔龍見不得寧長澤為了虞绫半死不活的樣子，為了穩住他，鬼使神差就說，自己有辦法喚醒虞绫。

可喚醒的辦法，卻又遲遲不肯同寧長澤講。

隐隐有幾分防備之心，生怕寧長澤一時糊塗，為了救人心切，而害了沈雲意。

一邊是自己苦苦思念了千年的師弟，一邊又是對自己一片癡心，舍命擋刀的沈雲意，就好像是天平一樣，魔龍站在中間，無論他往那一方靠近，另一方就會被置于高處，高處不甚寒，最終會重重摔下，痛徹心扉。

他不忍傷害師弟，也不想讓沈雲意難過。

可魚和熊掌，又如何能夠兼得？

Advertisement

魔龍沒想到，小廢物居然如此聰慧，更沒想到，小廢物為了救虞绫，當真自願割肉。

他只覺得一股無名火，簌簌竄了上來！

憑什麽？！

他都不舍得割小廢物的肉，憑什麽小廢物要為了其他男人割肉？

偏偏小廢物吃了秤砣鐵了心，一定要救虞绫！

魔龍肚子裏開始冒酸水，明明是不忍心讓沈雲意再受傷害，可不知為何，只要一想到，沈雲意此前和虞绫親近，就心生嫉妒，這種嫉妒像是淬火的劇毒，燎得他五髒六腑都揪成了一團，火燒火燎，悶得厲害。

他想阻止沈雲意，千萬不要同情心泛濫，不要逞強，事事都該以自身為重才是，虞绫算個什麽東西，怎配沈雲意傷及自身？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沈雲意不該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而自殘。

可在寧長澤的注視之下，魔龍終究是沒能說出心裏話，反而在聽見沈雲意說，若能救回師侄媳婦兒，縱是讓自己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何懼？

魔龍聽見此話，瞬間就開始冒火！

聽聽，真是好大的口氣！

旁人不知沈雲意有幾斤幾兩，難道魔龍能不清楚麽？

本就沒好利索，再要操心勞力，身體怎麽吃得住？

他就不信沈雲意別無二心，定是舍不下舊情！

好一聲師侄媳婦兒，到底是說給旁人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魔龍一開口，就成了陰陽怪氣的奚落。

“剜肉可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

“他是寧師侄的未婚妻，那我便是他的長輩，于情于理，我都該救他。”沈雲意一臉正經，“而且，我說到做到，決不食言。”

氣得魔龍把臉都撇了過去，更加認為小廢物是對虞绫動了幾分真情了，不過就是以此為幌子罷了。

沈雲意懶得理他，又同寧長澤道:“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千萬別告訴他，是我救了他。”

從小沈雲意就明白一個道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天上不會掉餡餅，張着嘴空等，只會等來鳥糞。

他狠起來，沒有什麽事是不敢做的。

沈雲意讓二人先去外面稍等片刻，不會太久的。

魔龍幾次想開口說什麽，都被沈雲意無情打斷了。

沈雲意甚至冷笑着反問他:“怎麽，難道你不希望我師侄的未婚妻蘇醒過來麽？”

此話一出，寧長澤神情驟變，猛轉頭睨向魔龍。

在沈雲意的言語逼迫，以及寧長澤的目光審視之下，魔龍終究還是受了夾板氣，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乖乖出去站在外面等着了。

沈雲意才沒那麽傻，真的割自己的肉。

天底下沒有人，有資格讓他這麽犧牲自我。

哪怕就是告訴他，只要他割塊肉下來，就能拯救蒼生了，他也不會答應的。

憑什麽？

想得美！

救不回虞绫，那是魔龍的過錯，又不是沈雲意的，他只要裝裝樣子，确保自己能在正魔兩道上，游刃有餘，如魚得水，都能全身而退，就足夠了。

索性将之前那只死兔子提溜起來，手起刀落。

之後，沈雲意将血淋淋的東西，用布包着，交給了寧長澤。

寧長澤接過之後，用很複雜的目光，注視了沈雲意良久，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漸漸湧上心頭。他根本不清楚這段時間以來，沈雲意和虞绫之間發生了什麽，自然以為，沈雲意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可明明不久之前，他還舍棄了沈雲意。

可沈雲意不僅不記恨，還以德報怨，一心一意把他當自己人，一口一聲師侄，更是愛屋及烏，願意救師侄的未婚妻。

看來，沈雲意就算清醒過來了，也比從前聰明不到哪去，還是傻，傻得都可憐。

“多謝。”

許久之後，寧長澤才緊緊抓着手裏的東西，人生頭一回沖着沈雲意拱手，沉聲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日後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是百死莫辭！”

沈雲意心中冷笑，既真心感謝他，那怎生連聲小師叔都喊不出口？

看來，還是不誠心啊。只怕就是那種過河拆橋之人，用得到他的時候，好言好語，用不到的時候，就一腳踹開。

沈雲意心裏跟明鏡似的，待寧長澤離開後，就故作姿态，站在原地搖搖晃晃，身形薄得似楊柳，風吹就倒。

魔龍摟着他，沒好氣地冷笑:“你不是厲害得很麽？怎麽站都站不住了？”

說剜肉就剜肉，這麽厲害怎麽不上天？

沈雲意暗罵，裝什麽裝？

事已至此，讓他剜肉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他自己主動，還體面些，總比被綁在石床上，像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要強吧？

二人幾乎是同一時間，在心裏發起了牢騷。

魔龍:小廢物用情不專，三心二意，四處留情，疼死也活該！

沈雲意:既要又要，賤男人！

“原來，你早就知道，那個姓虞的，就是你師侄的未婚妻？”魔龍攥着沈雲意的手腕，冷冷質問，“既如此，那你還與他……”

“不管大王信不信，但我都要明确告訴大王，我不知道！”沈雲意一秒切換成清冷倔強小白花，咬着下唇，故作悲憤地道，“我救他，完全是因為大王！”

“為了我？你還敢說是為了我？”

魔龍此刻早就被妒火沖垮了理智，哪裏肯信，只覺得小廢物巧言令色，花言巧語，慣會說一些甜言蜜語來哄騙他，實則三心二意，水性楊花，一邊說愛慕大王，對大王之心，真摯皎潔，天地日月山川湖海，九州神明，各路鬼神皆可見證，一邊又馬不停蹄，衣不解帶地跑到虞绫面前，含羞帶怯，欲迎還拒，百般勾引！

他真的很想剖開沈雲意的胸口，看看他的心到底是怎麽長的！

怎麽能見一個愛一個？

“我看，你不過是舍不下他罷了。”魔龍更用力地攥緊沈雲意的手腕，将人用力壓在石壁上，剛要撕碎他身上的衣衫，就聽耳邊傳來一聲悶哼。

低眸一瞧，卻又什麽也看不見。

他是瞎的。

魔龍先是一愣，随即第一反應誤以為，自己抓的手腕，正是沈雲意割肉後的傷處，下意識就松開了手。

豈料，手才一松開，迎面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聲，巨響無比。

魔龍愣在了當場，等反應過來之後，怒火瞬間在他胸膛裏熊熊燃燒，僅剩的理智也徹底分崩離析，在妒火的催化之下，竟一把掐住了沈雲意的脖頸，将人按在石床上。

不管不顧就吻了上去。

他真的快要瘋了！

迫切地想要平息胸膛中翻湧激蕩的怒火，直到鮮血在兩人口中溢散開來，才堪堪恢複了一絲理智。

察覺到沈雲意沒有任何反抗之後，魔龍先是愣住，随即摸索着，想摸摸他的臉，看他是不是又哭了。

他總是愛哭。

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一副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嬌弱樣子。

殊不知這樣只會讓貪圖他的皮相，而不愛他的男人，更加瘋狂。

魔龍的手指，驀然被沈雲意一口咬住，他微微蹙了蹙眉，倒也沒有阻止，直到沈雲意咬夠了，才發出一聲帶着哭腔的質問:

“你為什麽總是欺負我？”

魔龍僵在了當場。

“是因為我很好欺負，是不是？”沈雲意冷眼睨着他，更大聲地質問，“就因為，我在這個世間舉目無親！我沒有父母，沒有叔伯兄姊，更沒有朋友，你們就覺得我很好欺負，每一個人都恨不得一腳把我踩死，不，是踩得半死！”

“一腳踩死就沒有意思了，踩得半死不活，看我苦苦掙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像蝼蟻一般，匍匐在地，祈求你們高擡貴手放我一馬，才最有意思，是不是？”

魔龍想說不是，不是這樣的，他并沒有想踩沈雲意的意思。

最開始，他只是想死。

至多就是利用沈雲意，達成自己的目的。

從始至終都沒想過，要讓沈雲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和沈雲意之間，無冤無仇，又怎麽可能會那麽恨沈雲意呢？

可沈雲意說話的語速太快了，直接壓得魔龍半個字都吐不出來，鋪天蓋地的窒息感，伴随着不斷吐出的話語，幾乎将魔龍給活埋了。

“你說我勾引虞绫，對，我就是故意勾引他的！我修的本就是合歡道！我不止一次明裏暗裏告訴過大王吧？”

“可是大王呢？大王對我的百般勾引，視而不見！甚至還覺得我浪｜蕩下賤！可大王扪心自問，我那麽着急修煉，到底為的是誰？！”

魔龍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卻又心知肚明。

“我若是不努力修煉，大王就會想盡辦法逼迫我，折磨我，可我只是個普通人啊，我就是想活，我有什麽錯？”

沈雲意又接着控訴，冷冷地瞪着魔龍。

“我不知道，大王為何突然改變主意，放過了寧師侄等人，但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大王定然不是為了我！”

“大王口口聲聲說我不舍舊情……是，我承認，這就是我的弱點，我錯就錯在太重感情了，錯就錯在，我是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

“我最錯的地方，就是愛上了你！”

“我本以為，我這般犧牲自己，就能換來大王對我的一絲真情，現在我才發現，是我癡心妄想了！”

“看着我對大王愛而不得，歇斯底裏，卑微到骨子裏，大王可還滿意？”

魔龍被震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他本以為，沈雲意為的是虞绫，萬萬沒想到，到頭來，沈雲意為的居然是他！

更加沒想到，沈雲意竟然對他用情至深到了如此地步！

天平突然就發生了傾斜。

魔龍好半晌兒才發出了聲音:“我其實……”

“大王，我累了，讓我自己安靜一會兒吧。”沈雲意拒絕溝通，要給魔龍一段自我反省的時間，否則賤男人永遠找不準自己的位置。見魔龍還要開口，沈雲意語氣更沉:“就算我求你了，還不行嗎？”

魔龍神情落寞，複雜淩亂的心緒，久久難以平複，落下一句“那我晚些再來看你”，而後，就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等人走遠了，沈雲意才起身，吐出口血水，望着角落裏的兔子屍體，不禁感慨，就自己這随機應變的本事，以及聲情并茂的演技，不去戲樓裏當花旦，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