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快別摳了

快別摳了

“寒冰符一張十兩, 只能用兩天,冰室每日需三張寒冰符,一月需450兩。”

“甲片一副五兩, 煉器坊每日出産甲片五十張, 每月盈利七千五百兩。”

“谷內每日耗費糧食菜肉……”

“谷內所用石料木材共計耗費銀兩……”

裘平安正劈裏啪啦撥弄算盤算賬, 算完後傻眼了, 朝歌的賬目上竟然是一片赤字!

“這不能啊!丹藥和甲片明明那麽賺……”裘平安算盤珠子都要撥出火花了。

這時候,石大海從逆着光從外面進來, 對他道:“裘管事, 萬管事說他要出門采買藥材, 讓我找您支錢, 這是他寫的條子。”

裘平安頭也不擡,“多少?”

石大海道:“三千兩。”

裘平安猛地擡頭, 鼻孔都震驚地張大了,“多少?”

石大海有些惴惴道:“三千兩。”

裘平安煩躁地在原地走了兩步, 回頭看他, “不是, 他買什麽要這麽花錢?”

石大海老實巴交說, “他說要出去買煉制丹藥的藥材。”擔心裘平安不肯批錢, 他解釋道:“補血丹和補氣丹需要的兩樣主藥都很貴。”

他這麽一說,裘平安想起一件事,“萬天佑不是招了一群人去采藥麽?沒采到?”

石大海在醫藥坊做的正是采藥的差事,他面上有些發愁:“萬管事帶着我們去了落霞山,但落霞山外圍只能采到輔藥,主藥得入內圍。”

落霞山是銀城附近的一片山巒, 裏頭植被茂密,妖獸頻出, 還有許多自然生長的草藥,也是修行者們野外歷練時最常去的地方。

裘平安想起來了,落霞山內圍被陳氏家族圍了起來,而陳氏家族,聽說最近與奇珍堂有了合作。

怎麽繞來繞去又是奇珍堂?

石大海見裘管事冷冰冰的模樣,一時有些害怕。

裘平安思來想去,還是批了這筆錢,畢竟再過幾日羅老板就要來拿貨了,不能讓人家空手回去。只是主藥這麽貴,丹藥的利潤就降低了,都怪那該死的奇珍堂。

正想着如何對付奇珍堂,就聽見外頭傳來馬弘宣的聲音,“平安,該去開會了。”

“開會”是東家教給他們的詞彙,以他們自己的理解,是集議、商讨的意思。

不是誰都能與東家開會的,一開始只有召喚出命器的那十個人,後來裘平安也進去了,如今能入小宅開會的一共有十二人。

每一次裘平安和其他人前往小宅開會時,總會偷偷瞥一眼其他人豔羨的模樣,然後将身板挺得更直,腦袋昂得更高,他認為這是一份殊榮。。

然而今日,他少見地垂下了眼皮,不再去關注別人的豔羨,而是豎起耳朵,聽其他同伴的閑聊。

馬弘宣:“這些日子我在修行上有些心得,待會兒集議上與大家共享。”

樊蕙蘭:“最近銀城的木料和石料都漲價了,好在我外出在妖獸口中救下了一戶商人一家,聽說我們缺這些,他答應以成本價供給我們五十車石料和木料。”

郭千山:“最近我發現一種香草,十分吸引玄甲蟲,以此捕獲了一窩玄甲蟲,還有許多蟲卵,我想請東家批一塊地,将玄甲蟲豢養起來。若是能成,以後就不必辛苦捕獵了。”

萬天佑:“我最近終于将命器散出的毒霧提取出來了,打算給醫藥坊增添一個新品。”

這些人有的是為朝歌找到了省錢的辦法,有的是修行上有所成就,只有他自己,似乎什麽都沒做成……裘平安聽着聽着,脊背漸漸佝偻下去。

小宅的大廳內擺了一張長桌,他們進去時,遲一懸已經坐在上首了,衆人連忙行禮,而後拉開椅子坐下。

在遲一懸的示意下,大家都略帶興奮地陳述了自己這段時間的收獲t。至于東家相貌變了的事,沒有人覺得哪裏不對。

開會是每周一次,時間差不多是下午兩三點,內容是做一次一周總結,遲一懸全程都在靜靜聽着,他會耐心地注視着每一個人,面帶贊賞的同時還不時點頭致意。

【朝歌內發生的事情沒有人能比您更清楚,其實您沒有必要浪費這一段時間。】

遲一懸:“但他們會很高興啊!員工都這麽努力地養活我了,如果我還不能給他們創造一點情緒價值,那我這個老板得多廢啊!”

這就是現實跟游戲最大的不同,游戲裏雇傭的npc只會規規矩矩地做分內的事,但現實裏這些輔助他管理朝歌的員工,總是想方設法為朝歌創造更多的價值!這讓遲一懸有一丢丢愧疚,放在現實裏,這種好員工是應該分股份的。可惜他現在有點窮,只能先給點免費的。

果然,在遲一懸的眼神和笑容鼓舞下,雜役們就跟打了雞血一樣,越說越亢奮,臉上全是一片激動的紅暈,很快就輪到了裘平安。

不止是遲一懸,其他人都将目光投了過去。

畢竟裘平安可算得上是朝歌的大管家,平時裏裏外外的事務他沒少操持,賬目也一直是他在管。

在衆人的目光下,裘平安心裏的羞愧幾乎要結成冰将他整個人都凍住。他攤開自己帶來的賬本,站起身陳述了這七日來朝歌的開支與收入,聽着聽着,衆人的面色不禁嚴肅起來,而在這嚴肅的氣氛裏,裘平安臉上的汗也越來越多,終于,他閉着眼吐出了最後一句話,“東家,是我無能,賬上的虧損,我會想法子挽回。”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裘平安肩上仿佛壓了一座大山。可這一切只能歸結于他自己無能,東家信任,才讓他管着朝歌的賬目,管着朝歌所有支出用度,朝歌的甲片和丹藥,哪個不賺錢,可賬面上的開支卻遠遠高于收入,連風行商行的定金都提前花出去了。

裘平安認為這是自己管賬無能,一定是他哪裏沒有規劃好,才導致賬目入不敷出。

大廳內頓時陷入一片壓抑的沉默,那些因為得到東家贊賞的眼神而滿懷激動的人也笑不出來了。

他們竟不知道,朝歌的經濟壓力這麽大!

煉器坊和醫藥坊都是東家建起來的,他們只需要弄回原材料就好,可就是這樣,他們還是讓朝歌虧損了,東家會怎麽看他們?是不是覺得他們根本沒有用心工作?

就在衆人心裏急得團團轉,害怕會讓東家失望時,卻聽遲一懸對裘平安道:“你做得很好。”

裘平安愣住,其他人也呆住,第一個念頭是東家在安慰他們。

遲一懸還真沒有安慰他們,在他看來,做生意嘛,前期投入大量成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那種長久生意,半年內能收回成本都算很不錯了。

本來朝歌要養一千人就很不容易,他也是沒想到裘平安會為此自責。但想到雜役們從前沒有做過生意,不懂得這裏頭的道理,他就舉了個例子。

“有一對靠佐料起家的夫妻,在決定做生意之前,他們研究了半年的市場,确保自家佐料符合食客口味,才決心往裏投錢。他們跋山涉水與農莊談好原料價錢,再租下工坊,雇傭工人,還要請人燒制佐料罐,給佐料畫畫寫詞……到了這一步,他們全部身家都投了進去。”

“而再那之後的兩年裏,他們的賬目一直虧損,一度要抵押房子找錢莊賒貸才能發得出工錢。”

遲一懸說的是自己父母的故事,他的父母從來沒有對他隐瞞過家裏的財務情況,哪怕他當時只是個初中生。有一段時間他為此而焦慮,他父母倒是樂觀得很,覺得他們家以後肯定能賺大錢。

他還記得媽媽樂呵呵地說,“我們想過了,與其雞娃,不如雞自己,我們要好好努力,讓你當富二代。以後你就不用去給人打工看人臉色了。”

爸爸也樂呵呵,“你別看我們現在虧,但是我們都算過賬了,現在我們每個月虧的錢越來越少,等到收回成本了,以後就是純賺的。”

遲一懸當時并不相信,覺得他們倆沒有憂患意識,且憂心忡忡地覺得只有自己好好學習,将來才能賺錢給父母還債。直到有一天他的同學抱着手機對着他大呼小叫,“你快看看,這個是不是你爸媽?”

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他爸媽在年度最佳企業的領獎臺上的畫面。

遲一懸當時暈乎乎的,覺得他爸媽真牛,真成富二代了。

提起這對夫妻,遲一懸面上不自覺變得十分柔和。“直到五年後,厚積薄發,他們一躍成為當地首富。”

遲一懸說完,發覺大廳內異常安靜,擡眼就見雜役們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神情裏竟然透着點孺慕。

遲一懸:??

萬天佑連忙收回視線,只覺得耳根熱得不行。剛剛東家講故事時得神情太溫柔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東家這種神色,看呆了都。

他悄悄側頭看別人,就見旁邊馬弘宣也是耳根紅紅的,而馬弘宣旁邊……

見大家的反應都差不多,萬天佑松了口氣。

他再擡頭,卻見東家已經看向了裘平安。

遲一懸對裘平安道:“我講這個故事,就是想告訴你,賬面上的虧損不是你哪裏做得不好,而是生意規律向來如此,你不必為此自責。這個月賬目虧損了多少?”

裘平安呆呆地說了一個數字。

遲一懸道:“那你能保證下個月虧損得比這個月少嗎?”

裘平安之前想的是要在下個月內收回成本,他萬分恐懼會讓東家失望,可是現在東家告訴他這都是正常的,還只對他提出了這樣寬松的要求,裘平安頓覺壓力一輕,身上的大山仿佛被東家一指卸下,他眼中含淚,點頭發誓,“東家,我能保證!”

“好。若是有什麽困難,要與我說。”遲一懸十分溫和。

裘平安心情激蕩,再沒有了之前的焦慮忐忑。

下一個輪到發言的是萬天佑,不知為何,他情緒特別激動,說着說着甚至暢想起來,“從我命器中提取的香粉稀釋後與人無害,對各種蟲子卻十分有效,不說那種擾人的小飛蟲,哪怕是練氣二層的玄甲蟲,也能麻痹它們一陣,比銀城裏賣幾兩一瓶的藥粉都好用,将來肯定能火遍東萊,乃至遠銷外洲也未可知。”

說着他還當場做起了演示,點燃香粉的同時還放出一些小飛蟲,多是些普通蟲子,其中還有幾只練氣一層長得像蜻蜓的妖物。

在呼吸進香氣後,它們堅持了不到一會兒就全倒了了。

遲一懸在旁邊看着,脫口而出,“這不就是蚊香嗎?”

萬天佑愣住,馬弘宣當即一拍掌,指着那白紅二色相間的香粉道:“雪裏紅文香清淺,天下諸乘盡傾倒……東家真是才華橫溢。”

諸乘就是蜻蜓,這裏代指所有畏懼這種香味的蟲子。

在場無論有沒有聽懂的,都眼神一震,一是被東家的才華傾倒,二是為馬弘宣那每次都能洞察東家心思的敏銳所折服。

萬天佑回過神,拍手喜道:“文香文香,這名字太好了,我正愁起名字呢!謝謝東家!”

“的确是個雅致的名字,那些有錢人肯定樂意賣!”

“那是,還是咱東家才高八鬥,一下就想出這麽好的名字。”

“東家這般精彩絕豔的修士,怕是去東辰洲都難找吧!”

“他們哪能跟咱東家相比?”

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容,就連郭千山都微微揚着嘴角,他們仿佛陷入一種奇怪的氣氛裏,每個人都在不停地輸出溢美之詞,并為彼此相似的見解而感受到一種知己般的親近,人人為他們口中的“東家”感到與有榮焉,只有直面他們的遲一懸感受到了一種隔着屏幕所不能比拟的尴尬。

【我覺得,他們說得很好。】

遲一懸:“你難道沒感受到嗎?”

命器沉默了片刻,忽然勸道:【陛下,這是您最後一雙鞋子了。】

遲一懸心中一驚,立刻停止了腳下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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