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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燕青停了一會，扭着頭盯着她繼續說：“聞姑娘自然可以心軟，但一定不要在不該心軟的時候心軟。”

聞溪言抿着嘴，手裏還握着那把匕首，眼眶懸着顆晶瑩的淚珠。

她抖了抖唇，把匕首遞給齊燕青，嘴唇有些白，“是了，齊公子一番話，倒是令我受益匪淺。”

齊燕青眉頭舒展開，笑嘻嘻的，再一次擡手替她擦去眼淚，“姑娘明白就好，走吧，回去接你的小師妹。”

聞溪言皺皺眉，看了眼染上血的白衣，“你确定要我這樣出現在宮裏？”

他托着下巴，眉眼彎彎道：“那你先回去換身衣裳，我把你師妹送回去……”他又瞥了眼楊彪，抽了抽嘴角，“順便把這個處理一下。”

聞溪言輕輕地笑，柔聲問他，“你一個人可以嗎？”

月光灑在她細膩潔白的臉上，因為剛剛哭過，她眼尾還有些紅，有些破碎的美感，齊燕青撓撓頭，臉上泛上了一片紅，他把眼睛瞥到一邊，聲音有些小，“當然可以……”

聞溪言眉眼帶笑，緩緩點了兩下頭，“那，我走啦？”

“別！”他突然扯住她的手，等她轉過身時又放開，聲音更小了，“抱歉……其實，可能，不太可以……”

身經百戰的将軍，無數次的暗殺成功，居然連自己一個人處理屍體都做不到，這話說出來連齊燕青自己都不信。

齊燕青第一次扯謊，不太熟練，耳根子都在發燙。

聞溪言不太在意，只是笑着說：“嗯，那我留下幫你。”

她沒什麽處理屍體的經驗，之前比劍都是點到為止，真殺人她還是第一次。

處理屍體過程繁瑣，大部分都是齊燕青在做，偶爾指揮她幹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聞溪言無奈笑笑。

這叫不可以？

月色朦胧，聞溪言打了個哈欠，終于是完全處理好了，她嘆口氣，倚着宮牆順了順呼吸。

夜色裏，齊燕青雙手抱臂，眸子閃爍着溫柔的光，“那姑娘先回去罷，我去接你師妹。”

她點頭，走過黑漆漆的街巷，回到客棧，她點了油燈，叫小二打了熱水，準備好好沐個浴。

她呼了口氣，修長的手指搭在桶沿，指節被熱氣蒸的發粉，她垂下眼睛，斂去情緒。

這幾日的事兒來的突然，複仇進度突然快了不少，齊公子竟知曉小牙村，也知道那日血洗村莊的人數……

聞溪言抿了抿嘴，愈發覺得齊燕青可能不只是将軍府的公子那麽簡單。

更完衣後齊燕青就帶着笑的開心的小師妹回來了，小師妹有些困，啞着聲音叫了聲師姐。

她勾起笑，“苑苑先去休息罷。”

寧苑嗯了一聲，搖搖晃晃去休息了。

齊燕青站在門外，眉眼彎彎，“姑娘明日再去趟醉青樓罷？”

她抿着嘴點頭，“那公子早些歇着吧。”

翌日傍晚，夜風徐徐地刮，聞溪言抿着嘴，再次踏進了醉青樓。

老鸨這次直接就領着她上了二樓。

曲娘今日沒戴面紗，她生得自是好看的，嘴角勾着笑，眉眼彎彎，宛若天仙降世。

齊燕青一見她，好看的眼睛就彎起來，看上去萬分愉悅，曲娘看着她道：“聞姑娘請坐罷。”

曲娘替她斟了盞茶，直入主題，“十年前的小牙村慘案，姑娘你同我們的目的一樣。”

論目的，她只有一個——複仇。

可這些又同她們有何幹系？

聞溪言舔舔唇，不解道：“你們同我目的一樣？可是……為何？”

她唇角還是勾着笑，只是這笑不達眼底，“我們都是小牙村的人，我父母早逝，唯一的妹妹也因他們失了性命。”

曲娘抿了口茶，垂眸斂去情緒，“醉青樓最初就是為了找兇手而設立的。”

她眉頭輕蹙，那些人果真是十惡不赦……

她又吞吞口水，用餘光看了一眼齊燕青，可是，齊公子不是将軍府的嗎？

齊燕青抿了口茶，緩緩道：“姑娘，我并不是真正的将軍府公子，十年前的雨夜裏，将軍府的家丁将我誤認為走失的公子，後來的事就顯而易見了。”

“那沒人看出來麽？”

“回去就被看出來了，”他輕輕地笑，“但實在太過于像，将軍就讓我代替他來讀書練武。”

齊燕青眉眼彎彎，“聽府上下人說，我與他僅一痣之差。”

替別人活了數餘年嗎？不過能被将軍府收養應該也不算壞事……

千言萬語堵在喉中，她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曲娘抿了抿唇，又道：“将軍府那位走失的公子已經找回，齊公子怕不是要被掃地出門了。”

齊燕青眉眼含笑，語氣平平，“無事，都十年了，人總歸要為自己而活，将軍府這般，倒如了我的願。”

聞溪言舔了舔唇，問：“那，如若真被趕出去了，你有何打算？”

他閃過眼裏一抹狡黠的光，勾起唇道：“自然是複仇，”他皺眉，擺出一副傷心模樣，“我真真是小牙村人，若不是跑的夠快，怕不是早就……”

她眉頭輕蹙，手指放在桌上微微蜷起，“那，齊公子同我們一起罷，”聞溪言舔舔唇，“反正目的一樣不是嗎？”

自然是的。

齊燕青喜笑顏開，重重點頭，看上去正是合了他的意。

曲娘彎彎眉眼，“情報網四通八達，當年兇手有七人，現下死了一個，一個在佩城……還有五人下落不明。”

“曲娘也不知嗎？”

曲娘前些年積攢足了人脈，上至宮廷權臣，下至江湖閑散人士，處處都是線人。

醉青樓也因着人多，混成了京城乃至整個瀛國最大的情報站，小牙村地方偏，案子又過去了太久，餘下的又是些孩童，破案難度自然大。

衙門查了一陣，就将這案子劃為破不開的懸案了。

餘下還在堅持調查此案的，也只有她們幾個了。

曲娘捏了捏鼻梁，有些疲憊，“自然，那案子十年都沒動靜，今年線人好不容易探到點消息，這才有了突破口……”

聞溪言抿着唇點點頭，茶香萦繞，她垂着眼，過往的記憶已經不太清晰。

但她依舊清晰地記得，那條被她刻意打開的縫裏，爹爹嘴角殷紅的血，和他那死不瞑目的眼。

那日後她幾乎每夜都能夢到血泊裏的爹娘，起初她是害怕的，後來習慣了，倒成了她前行的動力。

她沉沉地嘆了口氣，齊燕青單手撐着頭，眼下的痣更顯多情，“聞姑娘莫要擔心了，時間還長，現下好好休息，隔日咱就啓程去佩城。”

曲娘也勾着唇點頭，“嗯，現下确實應早點啓程，以免事情再出變動。”

聞溪言抿着嘴點了頭，去佩城的路上會經過星河門，到時候把小師妹送回宗門，她還小，她不想把小師妹置于危險之處。

她垂着眸，拿起佩劍，聲音平淡，“那曲娘，我先回去了。”

待聞溪言走後，曲娘才悠悠開口道：“齊公子不走嗎？”

齊燕青扯出一抹笑，“我還能去哪？我昨個夜裏就被趕出來了，那公子講話可難聽了……”他微垂着眼，眼下的痣都黯淡了，“曲娘難不成不知道嗎？”

她喝了口茶，風刮進來，吹起她青綠色的衣袖，“從何而知？将軍府的內應倒是只有你一個。”

齊燕青也沒想到，真公子一回來，自己就立馬被掃地出門了，連緩沖的時間都沒有，十年之久，也終究比不上血肉至親。

他抿着嘴不發一語，曲娘長長呼出一口氣，“罷了，你且去隔壁湊合一晚。”

旋即她又喊住他的名字，眸光暗了暗，“請務必扶持九公主登基。”

他與醉青樓結盟的代價就是，必須讓趙清登基。

齊燕青點了點頭，把玩着手裏的茶杯，“曲娘為何執着于扶持九公主？”

她垂下眸，睫毛投下陰影，“大抵是為了補償她罷……你莫要多問，九公主登基，對于大瀛國的百姓總歸是利大于弊的。”

九公主的為人，她最是懂得。

聞溪言嘆口氣，在床上輾轉難眠。

齊燕青和曲娘竟都是小牙村的人麽……

她閉着眼睛，又睜開，實在睡不着就摸索着坐起來，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她垂着眸細細回憶起來。

小牙村幾乎與外界隔絕，每年出現在面前的都是那幾個人，她手托着臉，想到家隔壁那戶，只有一位小娘子，每天見她臉上都帶着溫和的笑，現在再一看，那應該就是曲娘的小妹……

至于齊燕青，對那時男兒的記憶，她只能回憶起來一位笑起來缺了兩顆牙的孩童。

模樣已經不太清晰了，只是那牙上的缺口倒是令她記憶猶新。

念即此，她勾起唇輕輕露出笑顏，昏黃的油燈下，她的笑也有些暖。

只是過了一會兒，那笑就僵在了臉上，最後漸漸抿成一條直線。

月光也黯淡了，她眼眶有淚打轉，趴在桌子上，輕輕吸了吸鼻子，又顫抖地呼出一口氣。

小牙村的村民都是很好的人。

所以，她一定要複仇，就像齊燕青說的，面對仇人，不需要心軟。

夜色濃重，寒風呼嘯，她裹緊小被，淺淺睡去。

隔日，聞溪言一下樓，又是熟悉的身影，“你為何每次都來得那麽早？”

齊燕青眸光發亮，喜滋滋走過來，“當然是想早點見到姑娘。”

聞溪言眼角一抽，油嘴滑舌，輕浮！

她看他的表情都帶上了一絲嫌棄。

他不甚在意，等用完早膳後，才又開了口，“今日就要出京了，咱考慮一下出行方式罷？”

聞溪言嗤笑一聲，“齊公子莫不是忘了，囊中羞澀啊。”

确實，齊燕青淨身出戶，聞溪言的錢得拿去買些幹糧，剩不了多少。

如此看來，他們去佩城的工具，只有雙腿。

好在包袱不多，還能接受。

出了京城，映入眼簾的就是綿延的高山。

齊燕青開始後悔為啥走的時候沒多牽兩匹駿馬……

好吧，憑着真公子那品性，其實也牽不走。

聞溪言和寧苑哈出一口氣，她倆相視一笑，又嘆了口氣。

星河門地方偏，門前沒有車馬鋪，她們來的時候就是徒步走來的，倒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