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9章

臺風過境，都樂在家裏愉快地享受了三天來自親媽的愛意，期間林筝他們來約她出去聚餐，都被她拒絕了。周季安的廚藝被她在衆人面前誇了又誇，還發動态顯擺，說得林筝都饞了，可是她沒膽去教導主任家裏蹭飯，她好恨！

而周季安呢，向傅纾确認過都樂的小九九之後，越發的愧疚了，恨不得山珍海味全部都搬到她面前，只為了這孩子能開心。

轉眼，就到了返校的日子，晚自習是傅纾坐班。

傅纾在講臺上端端坐着，時不時看看書，時不時看看他們，瞥一眼又頭疼的收回了眼神，她坐不住了，幹脆到走廊上靠着欄杆賞月。

裏頭的那幫熊孩子，一眼掃過去，十個能逮到七個在補作業，還有一兩個抄得明目張膽的！哎，果然是同一個地球，同一幫熊孩子，平常心，平常心，眼不見為淨。

都樂剛收到數學老師的招呼，收了假期作業送去走廊拐角的辦公室，又被數學老師留着訓了兩句，上次考試她審題粗心，絕對值沒有去負數，挨了扣分，這次小測，又在差不多的題型上扣分了，能不挨罵嗎！

“你說說你，解題思路是對的，但是題目怎麽不好好審審？單位名稱是什麽，距離有“負數”嗎，有“負數”嗎，解完方程要不要取負數，要不要上絕對值……”

數學老師對這位粗心的課代表正訓得起勁，完全不知道一旁的都樂已經被他一口一個“傅纾”的地方口音帶走神了。

有“負數”啊，“負數”正在教室坐班呢。

都樂被訓得恍惚，什麽時候出辦公室都不知道，只是，一拐彎遠遠看見有個纖瘦的身影靠在走廊上悠哉悠哉晃着腿，她立馬就回神了。

她蹑手蹑腳地穿過走廊，湊到傅纾身邊，輕輕地拍了一下傅纾的肩膀：“嘿！想什麽呢傅老師？”

傅纾想得入神，沒聽到動靜，猝不及防被拍了一下，吓得聳肩往旁邊跳出半米遠，一看是都樂在搞怪，眯着眼睛嗔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想明月幾時有！”

都樂沒跟上她的思維，疑惑地看看傅纾，又看看天上的滿月，這不是好好的在天上挂着嗎？複又想到了什麽，一本正經的耍寶：“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傅纾樂了，伸出纖纖玉指點點她的肩膀笑着說道：“只是看到他們補作業，想到我弟弟了，他也是不到最後一天不趕作業的。”

都樂：“真羨慕你有弟弟，我都不配感慨這首詩！”

Advertisement

傅纾：“酸什麽，上課都聽哪兒去了，哪裏局限于弟弟了？”

都樂：“也是也是，小時候王菲唱《水調歌頭》，我一直當情歌聽。”

傅纾：“小姑娘，人家唱的分明是《但願人長久》，現在許多人确實是當情歌聽的。”

都樂和傅纾剛閑聊兩句，校長帶着教導主任和年級段長查儀容儀表，查到他們這層了。傅纾看到走廊那端的動靜，趕忙催促都樂別貧了，回教室去，自己也進去通知學生再檢查一下儀表。

徐謙帶着人進來檢查了一圈，沒有什麽大問題，又帶着人出去了，等走出門口，他若有所思地停下來，扭頭對周季安說：“有沒有感覺今天進他們教室怪怪的。”

周季安會意，笑着打趣他：“老徐，你這是心理作用，正常，你這才哪兒到哪兒，我天天被孩子裝不熟，沒事的，堅強點。”

以往他們周末返校檢查，碰到的坐班老師都是班主任，這次非正常休假，碰到的坐班老師是親外甥女。他這邊正新奇着呢，還想說點什麽，沒想傅纾為了避嫌幹脆低着頭，理都不理他，徐謙這是玻璃心了。

徐謙想想，有道理，但是也沒有必要這麽避諱嘛，心裏還是不解氣，掏出手機給傅纾甩了條消息：臭丫頭，不理我，小心我下班不捎你回去。

傅纾和都樂見領導們出去，都松了口氣。她倆對視一秒，眼裏隐隐皆有僥幸逃過的笑意，都樂沒多想，只當她是感慨晚自習站門口同自己閑聊沒被領導逮住的慶幸。

明月幾時有，哈哈，她望着窗外高懸的明月，腦海裏又跳出剛剛的對話。

啊，明月幾時有，她有靈感了。

她拿出練習本，“唰”的撕下一頁，快速寫了一行字，折好往後一抛，丢到鐘昊陽畫了一半的草稿上。

鐘昊陽警惕的看了一眼講臺上的傅纾，見她沒注意，這才叼着筆蓋，快速打開小紙條，提筆回了一行，又戳戳都樂的後背，給她遞回去。

都樂冷不丁被戳到癢癢肉，一下子坐直了背，回過頭惡狠狠地瞪了裝無辜的鐘昊陽一眼，背過手揪回小紙條，打開繼續寫了一行字，想想又生氣，另起一行把鐘昊陽噴了幾句，複又丢回身後。

而傅纾就這樣看着紙條傳了小半節晚自習，可以啊，小姑娘混熟了，膽子肥了不怕她了，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生事了，傅纾想。

她早就發現這邊的動靜了，撕紙那麽大聲，想不注意也不行，這兩人還變本加厲停不下來了，她是不是該做點什麽？

傅纾轉着筆，正準備着手處理自己代課以來第一例課堂紀律問題，課間鈴響了，傅纾一愣，真巧。再扭頭看就對上了都樂的眼神，她意味深長地朝都樂挑挑眉，這次先放過你，然後就收起教案回辦公室了。

都樂不解，傅老師剛才那眼神怎麽回事，有點淩厲，還有點陰恻恻的？

順着傅纾離開的身影往窗外看去，那個身影已經穿過長廊快要走到對面辦公室了，她看見實驗樓的感應燈随着傅纾的身影一盞一盞的亮起，又一盞一盞的熄滅。看見傅纾走到辦公室門口，停下來接了一個電話，臉上似乎洋溢着燦爛的微笑。又看見傅纾挂了電話，快速進辦公室收拾物品，鎖門匆匆小跑離開，樓道的燈又一盞一盞亮起，一盞一盞的熄滅，直至沒了動靜，終于漆黑一片。

都樂心裏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她想不到該用什麽詞彙形容比較恰當，像是……什麽東西破土了，她的心裏萌芽了全新的期盼。

“嘿！回神！走了，小白羊，回宿舍了，熱死了，趕緊回去沖凉，一會兒又熄燈了。”林筝忙不疊的催促她收拾東西回宿舍，都樂來不及細思這份新奇的怪異感，就被拽着離開了教學區。

**

臺風之後的日子，炎熱依舊，學子們的補課生活也枯燥依舊。

傅纾好幾天中午沒見到都樂來辦公室找她了，自從那天坐班以後。小唠叨不在身邊，她竟有些不适應。

她這是怎麽了，傅纾搖頭失笑，小姑娘和媽媽的誤會解開了，沒了煩心事，不來找她也很正常，又何必意外呢。

女人靠着辦公椅，正寬慰着自己，遠遠的看見一紅一籃兩個學生嬉笑打鬧着從宿舍區跑出來，往教學樓趕。

傅纾最近發現了，雖然學校要求他們強制午休，還是有許多學生中午請假補課或者回教室自習的，虛心好學的事校方怎麽可能真的處罰，只要不影響別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怎樣才能證明你真的高三過？

怎麽證明一個人為自己努力地活過呢？

他們喜歡現在的自己嗎？還是讨厭？

傅纾一邊想着老師的課題，一邊抓着這些虛無缥缈的點思考青春，她試圖通過回憶自己的高三，去還原這些學生的心境，尋求教育的平衡，卻發現，它離自己太遙遠了，她沒有太多能感同身受的東西。

時間總是這樣經不起推敲，盡管高三生活，也曾是她青春裏最鮮活的一筆。

她摩梭着手背，心裏有些感慨，正欲回頭忙自己的事，遠遠的卻發現，越走越近的那兩個身影的其中一個看着好像是……都樂！

可不是嗎，那堪堪走來的，啃着冰棒笑得沒心沒肺的小姑娘，不是都樂又是誰。

兩個學生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視野中了，傅纾透過另一側的窗戶朝對面的教學樓望去，偶有學生經過，不少教室的電風扇飛速轉着，而都樂他們班的教室，沒有學生的身影，沒有轉動的風扇，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們沒有回教室？

傅纾眉頭擰成了一團，心裏生出了一點疑惑和假設。

為了證實這點假設，傅纾連着三天午休都留在了辦公室，也連着三天都看到都樂和鐘昊陽神神秘秘的翹午休，又想起上次坐班，傅纾和鐘昊陽傳了大半節課的小紙條，傅纾有些頭疼，這倆學生怕不是真的早戀了。

傅纾一直覺得自己思想挺開放的，十七八歲的年紀本就是青春最充滿生機與活力的時候，她并不反對學生談戀愛，少年初生的情窦沒有壞的影響沒有必要刻意扼殺，總要經歷這個過程，約束有什麽必要呢。

但是這一套寬容在都樂身上似乎失效了。

也許是因為舅舅和季安阿姨的托付，也許是因為今天她終于站在了人師的位置上，也許還有其它她抓不住的原因，她覺得自己似乎有必要找都樂談談。

“謬論！”傅纾想到自己之前的觀點立場，搖頭失笑。

她正盤算怎麽跟都樂開口比較委婉，手機“叮~”的響了，她解了密碼，打開短信，眼神漸漸沉了下去。

“小纾，是我，賀麥冬，明天有空見一面嗎？我也在溫城。”

葉榆這個家夥，好樣的，真是不遠萬裏的把她賣了！

都追到溫城來了，賀麥冬這回不見到她看來是不會罷休了，傅纾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想不到辦法回避這個麻煩。剛剛還想找都樂聊聊的想法，被賀麥冬一條短信氣到了腦後，一時竟忘了去找人。

賀麥冬帶來的低氣壓，一直持續到了學生下課，傅纾情緒不佳，一整個課堂都是板着臉的。

都樂覺得今天傅老師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原本就清冷的人今天蹙着眉頭，那氣場瞬間就更加冷冽無情了。

尤其是剛剛課前，她正做着眼保健操，聽見腳步聲，睜眼偷瞄是不是檢查員經過的時候，正好看見傅纾拿着課本靠在教室門口，皺着眉嚴肅的看着她這個方向。

那眼神，淩厲得令人如墜冰窖，都樂的心跳得厲害，吓得趕緊乖乖閉好了眼睛。

傅老師今天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