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車禍

車禍

宋韶關在妻子生産時的唯一心願是希望母女平安。在兒子死掉的這兩年，他們夫妻倆常常以淚洗臉，誰也沒法接受那麽前一天還在懷裏“咯咯”逗媽媽笑的小孩在第二天被車撞成了一攤血肉模糊的身影。他才三歲，馬上就要上幼兒園了，他還那麽小……可一切都無濟于事，妻子常常在夢中哭着醒來，嘴裏喊着兒子的名字，他把妻子緊緊抱在懷裏，同樣也是心如刀割。

可人活着就得往前走，他是個男人，不能再眼看着妻子日漸憔悴。感謝老天，妻子又懷上了他們的女兒，妻子的注意力好像一下子全部轉移到未出生的女兒身上，笑容也變多了。

他希望妻子能振作起來，更希望女兒能平安長大。在女兒出生的那個晚上，妻子睡着後，他在醫院門口抽了很久煙。

那天下起了很大的雪，救護車的尖銳鳴笛聲刺過他的耳朵，醫院地上結的冰面又多了一條大的裂隙。他站在一旁，真準備給推着擔架車的護士讓道。

兩三個護士推着渾身是血的人快步走了進去。

宋韶關瞥到那個人的臉，是個小女孩，看起來未成年。她緊閉着雙眼，嘴唇發白，像是泡在血泊中。

“出什麽事？”宋韶關急急地問了一句。

“是車禍。”從後面跟上來的護士回了一句。

宋韶關的心揪成一團，他想起了自己那個只有三歲的兒子。他把煙掐掉，也跟着跑了上去。

女孩的情況太嚴重，醫院一邊聯系親屬，一邊進行着緊急醫療的手術。到了淩晨，外面又下起了大雪。小女孩在最後停止了呼吸，而這時她的親屬還沒有來。

後來宋韶關才知道，在女孩出車禍的那晚，她的父親在廚房自殺了，倒在一大堆酒瓶子裏，手腕的血一直延伸到衛生間。而另一個房間，還有一個六歲的熟睡的弟弟。

宋韶關和醫護人員趕到時，看到的是一個渾身是血的小男孩，他在地上一邊爬一邊叫着姐姐，聲音細微得像剛出生的小貓。小男孩的聲音已經喊啞了。

在醫護人員抱起他時，宋韶關看到了一雙無神的眼睛，像蒙起了一層霧似的。小男孩很瘦，顯得眼睛更大了。他好像意識不到自己身上都是血，只喊着姐姐，一直喊到暈厥過去。

後來發生的一切都讓宋韶關心裏也跟着淌血。他這才得知，原來女孩的父親和女孩都有心髒方面的疾病，而她的媽媽又在生了小男孩不久後去世。那個父親讨厭這倆個拖油瓶，當看到雙目失明的兒子摔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兒子，他心裏或許會有一絲愧疚，但很快會被憤怒取代。他從兒子的殘疾看到了自己，這倆個孩子就像是他失敗人生的縮影，他無法接受自己的無能，終日買醉，醉酒後不是打就是罵，恨不得讓孩子和自己

一起死掉。可每次清醒後看到被收拾好的房子和瑟瑟發抖的倆個孩子，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他會悄無聲息地離開，不久再亂醉如泥地回來。周而複始，直到其中一個孩子出了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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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韶關把這件事告訴了妻子，倆人都淚流不止。

小男孩在醫院裏呆了幾天，宋韶關再去看時，醫生說小男孩的眼睛可能會恢複正常，只要進行眼角膜移植的手術。

宋韶關和妻子商量了很久，決定領養這個小男孩。他會支付這筆費用，可現在不知道是否有合适的眼角膜。

醫生擦了擦眼睛，說：“這個不用擔心，他的姐姐早在很久之前來醫院簽過死後器官捐贈的協議。協議上沒有別的要求，只希望自己的眼角膜能換給弟弟……”

青山不知道是不是排異反應，在做完手術之後就一直發燒，連着燒了一個星期左右。每每妻子和自己去看他時，他總是在睡夢中流淚，止都止不住。

後來，小男孩醒了，他似乎忘記了這一切的不愉快記憶，每天睜着烏黑的眼睛滴溜滴溜的到處看，像剛出生的小嬰兒一樣。他好像忘記了怎麽說話，有時會有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和妻子，而這個時候，妻子總會忍不住把他緊緊抱在懷裏。

在醫院裏呆了三個多月，他特別乖，從來沒有哭鬧過，只是走路還不穩當。

隔壁床上的嬸兒誇他乖，聽話，以後像是能成大事的主兒。

妻子卻輕輕的摸着他的頭，笑着說：“不求他能有多出息，只要他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長大就行。”他點點頭，不管多麽艱難，他都會這個孩子快快樂樂的長大。

就在這時，正在看電視機裏的動畫的宋青山偏過頭來，脆生生地喊了一聲：“爸爸，媽媽。”

宋韶關抹掉眼眶裏迅速盈滿的淚花，趕緊應了一聲。他回頭看妻子，妻子早已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