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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卡!”
随着陸青生喊卡, 飾演秋貴人的群演從地上坐了起來,裝了半天死的她因為被秦尤整理了儀容所以看起來不算太狼狽,但她依舊頗有些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不愧是秦尤,我剛剛真以為她要殺我了, 慌得不行……這是不是就叫被帶入戲啊!”
秦尤彎了彎眼, 伸手去扶她:“對不起啊, 現在好點了嗎?”
“嗯嗯嗯嗯……躺了半天總算緩過來了。”
一旁,唐秀已經目瞪口呆。
這這這……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秦尤嗎?
她坐在小馬紮上風中淩亂,這和她印象中的秦尤半點也對不上啊!
秦尤剛剛的表現堪稱完美。
通常來說,從鏡頭中看演員的表演和在現場看他們的表演是完全兩種不同的體驗。
鏡頭就像一把剪刀, 修剪掉了所有觀衆不該去注意的東西,最終才讓觀衆有了可以沉浸的體驗。
而他們這些在現場呆慣了的演員們,視角是完全不同的。
就像一座園林, 觀衆看到的修剪過後,強行造出來的景,自然體驗良好。
他們這些現場人員, 看到的則是原生态的園林, 還沒被人修剪過, 到處都是雜枝雜葉, 怎麽欣賞得起來?
所以不管是多震撼人心的鏡頭,從現場看來, 他們的感受大多都是——“麻麻”。
但是……秦尤剛剛的表現,幾乎讓她忘記了自己是正在片場, 忘記了周圍那些機器和線頭,秦尤的雙眼是一直低垂的, 因為她是個宮女,宮女天生就是要收斂鋒芒, 低眉順目的,而她看向秋貴人那一眼,是她的視線第一次暴露在鏡頭中,也第一次暴露在她們這些在鏡頭旁等待的人視線中。
眼皮輕輕一擡,只露出半雙黑眸,但那一擡眼就好像被加了特寫和慢動作一般,她身上原本沉滞平靜的氣質瞬間變了,殺氣與鋒芒洩露,像一把寶劍微微出鞘。
她只是遠遠地看而已,都被那一眼震到了一瞬間,直面她視線的群演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似乎也不算誇張。
唐秀真的震驚了。
秦尤的演技稱得上脫胎換骨……不,脫胎換骨這詞兒都顯得輕了,這得是脫了泥胎,換了仙骨吧!!
如果不是她親眼見過對方在《愛情樂園》中的表現,她會毫不猶豫地說——秦尤這演技就是老天賞飯吃,靈氣逼人,學也學不來的。
但她見過。
唐秀懷疑人生了,是《不眠城》的導演真有那麽厲害能點石成金,還是秦尤開竅了?
這只能用開竅來形容了,她但凡有點學習能力,也不至于《愛情樂園》一整部劇下來也沒點進步……
唐秀震驚的時候,秦尤已經補拍完了剛剛那一幕的別的角度的鏡頭。
唐秀從旁看完,已經震撼到平靜了。
秦尤補拍了三個角度,每一次補拍,她的神色動作,所有表現,都和第一次拍攝時毫無差異。
一種流水線般的精确感。
唐秀的心情十分複雜。
演員的技法主要分為這麽幾類,體驗派,方法派,以及表現派。
體驗派就是沉浸式表演,去體會角色的心情,去将自己當做角色本身,相信自己就是角色本人,自然而然地表演出對應的情緒——一般來說入戲太深出不來的都是體驗派。
方法派相較而言沒那麽瘋魔,他們可以采用一些自我經歷中的體驗來代替角色的體驗,演出一種“類似”的感覺。
表現派最為抽離,他們會想出角色在對應時刻會有什麽的表現,然後去“模仿”,他們不會将自己當做角色本身,而是一個觀察者。
通常來說,體驗派更靈氣,表現得更震撼人心,其他兩派更匠氣,但也更精确,可以不斷複現,比較穩定——這是大家對這些技法的刻板印象。
至于秦尤……
唐秀不知道該怎麽判斷了,她演得太真,又太穩定。
原本這不該是能兩全的事,要麽靈氣逼人,但水平浮動,要麽只是優秀,但表現穩定。
本該是這樣的,世上哪有完美的事,總該有缺憾才對,選了一頭,就該得不到另一端才對。
但秦尤偏偏就達到了完美。
唐秀臉上漸漸露出茫然神色。
所以她震撼到了平靜,如果秦尤表現出來的只是普通的優秀,她或許會震驚,然後忍不住思索她到底是怎麽脫的胎,換的骨,但秦尤表現到了極致,唐秀反而不想想了。
反正想也想不明白。
“卡!很好……下一條,莊蓉準備。”
震驚到滿腦子思緒的,其實只有唐秀一個人,因為她見過原先的秦尤,所以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
至于陸青生和其他演員,他們本就覺得秦尤的演技靈氣逼人,倒也不會有什麽想法,嘴上或者心中禮貌贊嘆一下就完了。
陸青生就是那個只在心中贊揚了一下的,甚至都懶得動嘴誇一下自己的主角,示意大家可以準備拍下一條了。
接下來的戲,是憐秋和賢妃的對手戲。
憐秋向賢妃彙報任務已經完成,冷宮中的那位不再是危險。
這場戲,對觀者來說是一場享受。
莊蓉不上戲時看起來大大咧咧的,還特別喜歡一驚一乍,非常現代人,長相也不算有古典氣質,但一旦入戲,她周身氣質便一變,成了那個溫文爾雅的賢妃了。
秦尤讓人陸青生最滿意的,其實還不是她剛剛處決秋貴人時爆發出來的殺意與鋒芒,而是她能斂起鋒芒去演好一個宮女。
鏡頭中,憐秋低眉順目地為賢妃奉茶——這其實才是她的本職工作,捧茶,而不是做賢妃的刀,為賢妃鏟除內外威脅。
賢妃直接接過了茶,而不是讓憐秋一直捧着——她一向是個體恤下人的好主子。
賢妃右手接過茶,轉到左手上,然後空出來的右手牽住了憐秋的胳膊,憐秋溫順地跪下來,好讓賢妃的手可以搭在她的肩膀上。
“過了乞巧,憐秋你也該到了出宮的年紀了吧,我也該給你尋羅個好人家了。”
“憐秋無意嫁人,願服侍娘娘一輩子,為娘娘盡忠。”
賢妃微微一笑,如蔥般的手指拂過憐秋的發髻:“好孩子。”
“卡!”
陸青生喊卡,秦尤和莊蓉兩人同時出戲,莊蓉身上那股書卷氣散去,變回了現代人,秦尤那股溫順的氣質也散去,變回了她自己。
圍觀者不禁感慨,演技這個東西真是神奇,這兩人入戲時,都跟換了個人一樣。
下一幕是憐秋意外發現當年的真相。
憐秋之所以對賢妃這麽忠心耿耿,是因為賢妃于她姐姐有恩情。
當年憐秋的父親伏罪,憐秋和她姐姐被充入宮中,兩人被發配去做粗使雜活。
憐秋小小年紀突逢家變,唯一支撐着她好好活下去的,就是姐姐還在她身邊。
她與她姐姐相依為命,雖然宮中日子艱苦,但也熬了過來。
人是很能吃苦,也很擅長吃苦的生物,哪怕從雲跌入泥,苦日子過個幾天幾月,也就逐漸适應了,記憶中的好日子逐漸模糊,成了遙遠的回憶。
但就在憐秋逐漸适應了宮中的日子時,她的姐姐卻被人陷害,觸怒了容妃。
她們兩姐妹被分到的地方是浣衣局,這個偏僻的,理應處于後宮鬥争漩渦之外的地方。
但事實證明,後宮這個巨大的漩渦,只要想把你卷進去,你就算在最邊緣的位置也無用。
那年容妃流産,要求皇上徹查後宮,查到的便是浣衣局。
容妃每日穿的衣物中,有大量被藥物浸泡過,積少成多,最終導致了流産。
浣衣局被翻了個底朝天,最終找到了那些藥物,卻是在憐秋她姐姐的褥子下。
這對于憐秋和她姐姐來說,不亞于晴天霹靂。
憐秋她姐姐當然是被陷害的,她們兩姐妹在宮內除了對方誰也不認識,怎麽可能會去謀害容妃——這或許也是幕後主使挑中了憐秋她姐姐的原因。
但憐秋知道她姐姐的清白沒用,既然東西查到了她身上,就要審問拷打,甚至為了立威,是當衆審問拷打。
憐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姐姐被當衆杖打,凄厲的叫喊聲回蕩在所有人耳邊,憐秋崩潰地想要沖上去代她姐姐受過,還沒動身就被太監扣了下來。
就在她淚流滿面時,賢妃不忍,向皇上陳述了此案種的種種疑點,大意就是這個宮女應該是被無辜牽扯進來的。
賢妃在後宮內是很特別的存在,她是少數飽讀詩書的宮妃,才智非凡,但又從不僭越,不提自己不該提的話題,是皇上的解語花。
其他妃子哪怕受盡寵愛,但也在皇上那說不上話,她們的想法對皇帝來說是不存在,所以賢妃特殊,因為皇上願意聽她說話。
賢妃将疑點一一理了出來,事情确實顯得蹊跷多了,于是再查,終于查到了那個栽贓憐秋她姐姐的人——是皇後宮內的一個小太監。
那之後皇後失勢,後宮內風起雲湧,但這些與憐秋無關,她在浣衣局內,并不關心浣衣局外發生的巨大動蕩,她只想讓她姐姐活下來。
賢妃禮佛,心善,當初出于不忍為這個凄慘的宮女說話,事後也沒忘記她,派人送了些藥物來浣衣局。
憐秋要到很久之後才知道,賢妃确實心善,在她面前受苦的人,都會讓她感到不忍,但前提是——在她面前。
憐秋哭着謝過賢妃派來的宮女,努力照顧着她的姐姐。
但她姐姐最終還是死了。
受了重傷,又沒有正經醫師看顧,她的死亡只能說是正常,但憐秋無法這樣“理智”地分析,她悲痛欲絕,幾乎想要随姐姐而去。
那年她年僅十四歲。
她姐姐死後幾個月,憐秋偶遇賢妃,賢妃誤将她認作了她姐姐,出聲詢問她還好嗎?
憐秋紅了眼眶,說姐姐已經沒了,她只是長得與姐姐相似。
賢妃長嘆一口氣,将憐秋要到了自己宮中。
憐秋時刻記着賢妃對姐姐的恩情,為了報恩,她對賢妃堪稱忠心耿耿,而她被充入宮中前,受過良好的教育,因此賢妃用起她來十分順手。
既聰明能幹,又忠心耿耿,還守口如瓶,沒有比這更好使的宮女了。
憐秋逐漸成了賢妃的心腹,不過與其說是心腹,不如說是一把沒有自我意識的刀。
但現在,這把刀要即将生出自我意志。
她見到一個面生的小太監進了賢妃宮中。
她侍候賢妃近八年,對賢妃宮中來來往往的人都十分熟悉,這個小太監她沒在賢妃宮中見過。
于是她多看了對方一眼。
然後洶湧的回憶猛地向她襲來,這八年她确實沒見過這張臉,但八年前她見過。
就在容妃要求徹查後宮後,她在浣衣局見過這張臉,一次,她當時也是想着——這張臉有些面生。
突然間,一切都在她心中串聯了起來。
容妃流産,查到皇後,賢妃正是受益者。
她為賢妃做了這麽多年事,已經對她的行事風格了如指掌,借力打力,借刀殺人,正是她最喜歡的風格。
再加上兩次出現的小太監,難道真的只是恰巧?
心中生了疑慮,便揮之不去,那段原本已被她徹底埋葬于心底的回憶又被她翻了出來,一寸一寸審視。
或許賢妃的确幫了她姐姐一把沒錯,但讓她姐姐陷入那般境地的,正是賢妃本人。
表現憐秋心态轉變的,是一個長長的特寫。
陸青生指揮着鏡頭從牆面開始移動,露出牆後的秦尤。
這是憐秋第一個完整展露出她雙眼的鏡頭。
在此之前,她一直低垂着眼,恪守宮女本分,像個行走的活死人。
現在那雙漆黑的眼終于展露在了鏡頭中。
壓抑的痛苦,壓抑的怒火,壓抑的恨意,還有壓抑的蓬勃生機。
她的手極其輕微地顫抖着,脊背挺得筆直,像是在對抗什麽無形的重壓。
“卡!”
陸青生喊卡的時候,唐秀發現自己忍不住松了口氣,她的位置太“好”,正好站在拍攝秦尤特寫的那臺機子右後方,因此直視了鏡頭中秦尤的雙眼。
秦尤的瞳色其實不算深,是一種淺淺的咖啡色,但唐秀卻覺得,那雙眼剛剛就像黑洞一般,将所有光線都吞噬了。
黑洞,唐秀覺得這個比喻很恰當,秦尤的雙眼,或者說她本人,在剛剛那個鏡頭中就像化為了黑洞一般——漆黑,壓抑,卻蘊含着無限大的能量。
唐秀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她已經不再糾結秦尤究竟是怎麽進步這麽大的了,她忍不住泛起了些鬥志——原本她還覺得自己能在這部劇中憑演技壓她這個女主角一頭,現在她得想着怎麽才能不被秦尤壓過了!
秦尤在《平生意》劇組勤勤懇懇演戲的時候,胡文博也在勤勤懇懇用《平生意》為她争取《B計劃》的片約。
他們的計劃的确奏效了,《B計劃》的導演原本覺得,秦尤的名氣太局限,畢竟是從網劇紅出來的,這會兒互聯網尚未徹底下沉(或者說普及),受衆有限,而且一年半之後,誰知道這點本就局限的名氣還存不存在?
胡文博于是打出了《妖聖》和《平生意》這兩張牌,《妖聖》預計明年上半年播出,《平生意》預計明年暑假或年底播出,兩部劇都是大制作的電視劇,已經被蘋果臺提前買下了首播權,相當于收視有了保底,連番刷臉之下,秦尤明年的存在感肯定不低。
而且《不眠城》是網劇這一點也被胡文博說成了優勢,他指出,《B計劃》現在找的演員,确實都是大牌中的大牌,但問題也就在于,太大牌了!
《B計劃》目前的卡司要将傳統觀衆一網打盡确實不成問題,但多少和新一代青少年有些脫節。
而他們家秦尤,剛好能補足這一塊啊!
憑借着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胡文博最終成功說服了《B計劃》的導演,于是秦尤一個月後就收到了《B計劃》的劇本。
“你演騙子。”
胡文博随文件附贈的還有這麽一句貼心備注。
秦尤從片場收工後,便打開新劇本,讀了起來。
雖然胡文博沒說清楚她要演的角色的名字,但劇本中每個人形象定位都很清晰,所以她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角色。
其實胡文博只說“你演騙子”,而沒有說具體角色名,一部分是因為秦尤要演的那個角色,沒有一個固定的名字。
她飾演的這個騙子,每換一個新身份,就會換個新名字,短短這麽一百頁劇本裏,她明明戲份不多,愣是已經換了四個名字,也難怪胡文博不知道該叫她什麽,幹脆直接喊她“騙子”。
劇本不長,秦尤粗粗讀了兩遍,她這個角色和她印象中原電影的對應角色不太一樣,她猜測導演和編劇的做法是按照演員“定制”角色。
比如她所飾演的“騙子”,原電影中喜歡僞裝成無辜天真的小白花,因為當初被選中飾演這個角色的女演員定位就是如此,她拿到的劇本中這個角色則略有不同,改成了美豔的撩漢機器,喜歡用的僞裝身份是難以接近的冷豔富家女——符合《不眠城》中秦尤給人的印象。
原本被這個角色騙的男人是對弱女子保護欲爆棚的容易熱血上頭的大男子主義者,現在也改成了傻不拉幾的富二代,就是不知道是為了配合秦尤的人設還是這個角色也換了人。
秦尤粗讀了兩遍劇本後,确認這個角色沒什麽表演難度——也正常,導演和編劇都悉心為演員們定制角色了,這要是還有表演難度,都對不起他們的辛勤付出——就放下了劇本,繼續投入到了《平生意》的拍攝中。
《平生意》拍到現在,進度才剛過四分之一,戲外的時間倒是過得很快,已經要入夏了。
随着夏天的到來,拍攝的折騰人程度也在逐漸上升,大熱天的,還要包得嚴嚴實實地拍攝,那叫一個汗流浃背。
莊蓉不止一次地,憂郁地看着布景中的假冰塊,哀嘆那怎麽不能是真冰塊呢?
其他人也被熱得冒煙,已經熟悉起來的片場衆人團購了一批小電扇,一下戲就拿着好幾個小電扇對着自己猛吹。
就連陸青生都換下了他标志性的長衫,換了套白襯衫穿,他唯一的倔強大概是依舊穿着長褲。
唐秀癱在小椅子上,拿着個小電扇使勁吹自己,她閉着眼睛朝秦尤哀嚎:“什麽時候才能再演到咱倆的對手戲啊嗚嗚,上次拍到你剮我那一眼,我感覺是我這個月最涼快的時候了,秦尤你知道嗎,你比空調還好使!”
經過熱浪折磨,唐秀對秦尤的觀感已經從——“不知道怎麽開竅的天賦型演員,真叫人羨慕嫉妒恨”——變成了——“人形自走制冷器,每次演憐秋想殺人的表情的時候都好涼快”。
莊蓉也跟着湊熱鬧:“你這麽一說确實诶!不行,我要跟導演去說,讓他快點拍憐秋害我那段,我需要被冰鎮一下!”
秦尤:“……?”
她怎麽不知道她還有這個作用?
或許是陸青生與唐秀和莊蓉心有靈犀了,今天确實拍的就是憐秋——現在該叫襄貴人了——害人的場景。
可惜既不是害賢妃,也不是害容妃,而是害這部劇中難得的好人,唯一一個天真爛漫的真少女。
只能說唐秀和導演心有靈犀了,但只靈犀了一半。
唐秀:……
憐秋,或者說現在的襄貴人,以後的襄妃,在這三十集的劇情中害過許多人,但後宮之中,有幾個手上沒沾血,這個環境本身,便是只論勝負成敗,不論道德高低的,所以觀衆看她踩着屍山血海向上爬,也只覺得爽,不覺得糾結。
唯有一個例外。
那就是即将開拍的這幕戲中,被算進了連環套中的萱貴人。
這個情節當初引發了巨大的争議。
實在是陸青生把萱貴人塑造得太靈動太讨人喜歡了。
簡單形容一下,萱貴人是這後宮中唯一一抹燦爛的陽光,她的出場,讓人想起《神雕俠侶》中的郭襄,一抹亮色撞入讀者眼中,連字裏行間都帶上了輕快的氣息。
她是真正甜度爆表的傻白甜,而不是常被電視劇觀衆诟病的只有傻沒有甜的“傻白甜”。
萱貴人剛出場時,多疑的觀衆還在思考她是不是白切黑,但随着劇情進展,她靈動的表現俘獲了大多數人的心,粉絲們在官博下苦苦哀求千萬別讓她反轉變反派,就讓她單純當個吉祥物吧!
她的确沒有反轉變反派,而是保留着觀衆心中最美好的模樣死去了。
萱貴人的死讓觀衆大為破防。
現代觀衆是一種很難讨好的生物,他們號稱自己喜歡殺伐果斷冷酷利己的“反派式”主角,那些試圖勸主角“從良”的配角都會被大罵一通,但同時,他們又不希望主角真的做出什麽稱得上道德困境的事,被主角傷害的人,最好是罪有應得,讓人能上去踩一腳罵一句活該的,而不是倒黴的好人。
對《平生意》也是如此,觀衆明知道憐秋的人設就是複仇至上,精明冷酷,但當她真的将無辜善良的萱貴人作為連環套的一環送上死路時,觀衆還是破防了——而陸青生則表示,如果傷害的都是壞人,這還算什麽“反派式”主角,他就要先搭一個完美的受害者出來,然後讓憐秋親手将她送上死路,這才将憐秋寫活了嘛。
陸青生的文人式擰巴在這裏再一次體現得淋漓盡致。
《不眠城》的王導算是不怎麽鳥觀衆的性格,但也體貼地稍稍為觀衆着想了一下,李銳希是自己犯蠢,淩馭的助理本來就是間諜,都算不上完美受害者,他們兩個被淩馭坑,觀衆會争論不休,但不會破大防,而且這體現的更多的也是淩馭的無情,而不是無義。
這其實和他們二人的性格及經歷有關。
王導寫的劇本堪稱完美,但他本人對“藝術追求”這種東西是嗤之以鼻的,他并不介意在無關緊要的細節處“禮貌”照顧一下觀衆的心情,劇本稍微世俗化不會影響他想表達的內核。
陸青生則不同,他明知自己該寫個除了讓觀衆爽以外,什麽意義都沒有的劇本,大方向上他也的确這麽做了,但他就是非要在細節處擰巴一下,因為他有藝術追求嘛,他過不了心裏那道坎,他明知道要打造一部爽劇,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讓主角殺殺殺的同時還有充分的理由,死的人要麽罪有應得,要麽就是連背景故事和人設都沒有的純純炮灰。
但知道是一回事,他就是做不到,他覺得最能體現憐秋這個人物的掙紮,也最能将憐秋這個角色徹底塑造完成的,就是給她一個真正稱得上困境的環境,看她能不能狠下心腸,殺死一個絕對無辜的完美受害者。
對于陸青生來說,這段戲才是憐秋真正轉變,真正達成所謂“黑化”的戲,而不是憐秋發現當年的真相那一幕——他本人非常滿意,也非常喜歡這個情節。
觀衆可不管這麽多,他們氣炸了。
秦尤還記得當年為了萱貴人之死,憤怒的觀衆在陸青生和陳春意微博底下一頓開沖,搞得微博都短暫宕機了一段時間。
主要也是在此之前的劇情裏,陸青生沒做任何鋪墊,悲劇來得太猝不及防,觀衆脆弱的心靈受到了短暫快速而巨大的傷害。
其實也不能說完全沒做鋪墊吧,陸青生還是剪了幾個憐秋若有所思地看着萱貴人的鏡頭的,憐秋明顯在盤算些什麽,但那些把《平生意》當下飯劇看的觀衆,并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一直到《平生意》重播時,才有人憂傷地出來說——“重看才發現憐秋早就盯上小天使了……”
萱貴人之死帶來的巨大的争議和辱罵對陸青生而言,屬于不痛不癢,他早就不指望觀衆理解他了,而且他既不上網,也不接受采訪,所以任由網友怎麽沖,他都毫無反應。
陳春意的反應就比較大了。
陳春意自出道以來,形象一直都很好,國民初戀那種好,非要在《平生意》這個劇中找個适合她的角色,其實應該是萱貴人——天真美好的白月光,而不是憐秋。
她之所以會接《平生意》,一方面是因為陸青生的名氣大,《平生意》的投資也夠大,另一方面則是她想要轉型。
她不想演十幾年少女,然後突然發現再也接不到角色了。
憐秋這個角色對她來說難度很大,很有挑戰性,看劇本時,她也看到了憐秋設計萱貴人這段,這段劇情讓她生理性厭惡,讓她不禁發出了“為什麽主角會做這種事?她真的是主角嗎?”的疑問。
但猶豫之後,她還是接了這部劇,她覺得或許只是自己不理解現在的觀衆想法了。
她上一個角色是個善良樂觀,樂于助人的好人。
觀衆對她本人倒沒意見——她的觀衆緣一向很好,但對這個角色卻是大加吐槽,雖然每條吐槽基本都是這樣的格式——“我對陳春意沒什麽意見,但是xxx實在……”——完美地把她撇了開去,沒有罵到她身上,但陳春意還是很郁悶,畢竟是自己演的角色,而且她還很喜歡這個角色。
因此,雖然劇本對憐秋的描述讓她坐立難安,但她覺得那大概只是她跟不上現在觀衆的喜好罷了,陸青生轉型以來,對觀衆的把握堪稱精準,他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抱着這樣的心情,陳春意接下了憐秋這個角色。
她沒想到,她這次倒沒有誤判觀衆,對于萱貴人之死,觀衆和她的反應是完全一致的,于是她迎來了為期一個月的謾罵——之所以是一個月這樣一個不長不短的時間,是因為憐秋雖然一路都在勝利,但結局也實在算不上善終,《平生意》的結局讓人只想嘆息一入宮門深似海,這後宮真是個吃人的地方。
所以心疼萱貴人的那些人對憐秋的恨也就維持不下去了。
但就算只被罵了一個月,陳春意也徹底崩潰了。
雖說當明星,或者當公衆人物,就是得有個大心髒。
做明星,演技,長相,甚至資本都是次要的,最最關鍵的是抗壓能力和臉皮厚度,沒那個抗壓能力,就算是老天爺喂飯吃的人,也只會早早抑郁退圈。
能出現在觀衆眼跟前,有那麽一星半點知名度的人,必然都是已經經歷過大量惡評的。
普通人可能很難理解,沒混過娛樂圈的普通人更傾向于認為明星們明顯收到的不切實際的好評更多,要找個開麥罵他們的評價都得找上半天。
從普通觀衆的視角來看,的确是這樣沒錯,但從當事人本人的角度來看,哪怕惡評對好評的比例極低,低到一比九的程度,那也意味着一萬條關于他們的評價中,就有一千條惡評。
而人類對負面消息的感知能力遠比正面積極的消息要強,尤其是對與自身有關的負面消息——這可是上百萬年的進化成果,那些不擅長注意與自身相關的負面消息的人,早已消失在進化的長河中了。
對于想做明星的人來說,惡評就是他們的第一道關卡,抗壓能力是他們必須修得的最關鍵的技能。
陳春意……是個例外,她出道時只有十六歲,演的是天真爛漫的真少女,誰舍得罵她,而且畢竟是個未成年人,演的也是高中生,無限強調了她的未成年身份,再沒素質的網友都會下意識嘴下留情,更何況陳春意的表現沒有什麽可挑刺的,她完全是本色出演,靈動非凡。
那部電視劇大爆,她後續又沒有再演過任何能與這部劇匹敵的影視,觀衆對她的印象就永遠停留在了那個十六歲的少女上。
因此,她是極少數沒經歷過抗壓考驗的明星。
觀衆對憐秋的氣急敗壞連帶着蔓延到她身上時,陳春意頭一次被如此大面積的惡毒話語淹沒,于是忍不住崩潰了。
她那時的情況有點像前世的秦尤,都是觀衆分不清角色和演員,将對角色的惡意一股腦地發洩到了演員身上。
唯那麽兩處不同的地方可能在于,第一,秦尤的角色更招人恨,是純粹的惡毒,惡毒還是沖着主角團去的,所以招來的謾罵更純粹也更廣泛,第二,秦尤當時沒顧上這些惡意,因為她忙着興奮自己終于在娛樂圈中有了名字,有了臉,有了存在感,她終于紅了!!至于是黑紅還是好的紅,籍籍無名了太多年的她暫時還沒興趣分辨。
但陳春意不同,她不像後來的秦尤,靠着演活了招人恨的醜角才有了姓名,她本來就很紅了啊!憐秋這個角色爆是爆,但并不是一面倒的好評,有人愛有人恨,愛的人極愛,恨的人也極恨,陳春意慣常只看得見好話的,怎麽承受得住突如其來的惡意。
那一個月內,她先是讓工作室連發了幾份聲明,希望觀衆能将角色和她本人分開看待,不過工作室的聲明一向除了粉絲沒人會看,更不用說氣上頭的普通觀衆了,于是她自己又連發了幾條微博,先強調她是她,憐秋是憐秋,有人分不清演員和角色來罵她,讓她很難過,又接着說她讀劇本時也覺得憐秋此舉很過分,甚至讓她也有點讨厭這個角色。
這句話可是捅了馬蜂窩。
陳春意慌不擇路地想要撇清自己和憐秋的關系,為此不惜說出“她也讨厭憐秋”這種話,而且還不是用那種“啊我知道她壞,她不好,但她畢竟是我演出來的角色呀……”這樣的無奈語氣在說,她的粉絲倒是很開心,因為她們也是這麽想的,憐秋是憐秋,陳春意是陳春意呀!他們家春意演了這種遭人罵的角色真是晦氣。
但無論是陳春意還是陳春意的粉絲都忘了,憐秋這個角色是有人恨沒錯,但喜歡她的人更多,只是萱貴人這個情節讓她們覺得有些理虧,于是一時間安靜了下來,才顯得好像全世界都在罵憐秋一般。
她們在萱貴人粉絲和其他“正義”觀衆前保持安靜如雞,也能接受陳春意的粉絲想要撇清和這個角色的關系,粉絲嘛,為自己喜歡的明星着想很正常,甚至她們也很同情陳春意,半是愛屋及烏半是同情地混入了陳春意的粉絲行列中幫忙大喊——“要分清角色和演員啊!!”
但這不代表他們能接受,陳春意,這個飾演了憐秋的人,公開表态說憐秋不好,說她讨厭憐秋。
這踏馬!!!簡直是一種背叛!!!
喜歡憐秋的觀衆出離憤怒了,別人真演反派的演員都會忍不住為自己的角色辯護,畢竟那是他們投入了無數心血,陪伴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角色啊!!
演員本該保護自己的角色的,你倒好!觀衆罵罵憐秋你就上趕着倒戈,還跟着別人一起說憐秋不好,這段戲是憐秋的內心糾葛最重的一次,你是什麽都沒感受到是吧?!
憤怒的憐秋粉絲忍不住破口大罵,而且怨言當初憐秋這個角色到底為什麽要找陳春意來演,她既形象不适合,又根本不懂角色,導演到底在想些什麽!
于是原本還幫着她說話的憐秋粉絲瞬間抽身,加入了攻擊她的陣營。
這是朝陳春意砸下的第二記重錘。
那之後,陳春意幾次狗仔被拍到以淚洗面,仙女垂淚圖傳遍全網,沉默的大多數紛紛出來表示這事真離譜,為了角色幹的事網暴演員,當代觀衆真是越來越不行了——其實哪代觀衆都有這樣的人。
萱貴人下線也好多集了,劇情進入了新階段,念念不忘萱貴人的人也越來越少,憐秋粉絲則選擇默默和陳春意割席,不管其他人怎麽想,反正他們心中憐秋是憐秋,陳春意是陳春意——和陳春意的粉絲一個想法,兩種理解方式。
至于陳春意的粉絲,她們心疼得不行,連帶着對憐秋,對《平生意》也怨氣深重,非常之看不爽,她們覺得陳春意接這部戲真是虧大了。
哪怕是大結局後,一切争論都随風消散,追劇時最真情實感的觀衆也不再讨厭憐秋,陳春意的粉絲依舊念念不忘這一個月發生的事,宛如祥林嫂一般,幾年後還要不停複讀——“當初就不該接《平生意》!”
陳春意自己雖然從未明說過,但偶爾訪談時記者提及《平生意》,她的抗拒與怨氣其實也将她的态度展現得淋漓盡致。
她和她的粉絲倒是忘了,憐秋這個角色給陳春意帶來了多少知名度,多少曝光,多少新機會。
那天陳春意怒氣沖沖地找上來時,秦尤其實很想笑,比起她撂下的那句話,她更想說的其實是:
“就算把這個角色還你,你以為自己就能演好嗎?一年後你和你的粉絲會後悔不疊地想要回到今天,想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也算幫你得償所願了,你放心,罵名我來擔,不過和罵名一體而生的好處,我也就只好一起收下了。”
秦尤回憶過去時,在陸青生的指揮下,今天的片場也搭好了——萱貴人之死發生的地方,是宮宴。
露天的場地已經放上了看着就厚重想桌椅,被布置得富麗堂皇。
這場宮宴,原本該是賢妃扶持的常答應靠一支舞豔驚四方的時刻,皇帝已經露出了沉醉的眼神,這個被賢妃選中的答應本應從此一步登天。
但她的野望卻因為突如其來的命案折戟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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