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粉紅海(4)

第33章 粉紅海(4)

“看到了?”

宴會廳的角落,齊沅低聲詢問。

“嗯。”謝臨握着齊沅的手腕好一會兒才默默放開,“是沃克。”

“外國人?是你的工頭嗎?”

“嗯。十二點前他進去一次,十二點半前第二次,然後出來找到我,讓我過會兒通知乘客是小故障導致跳閘,很快就修好。”

“你比他先上樓,如果他在你之後來到宴會廳用特殊液體寫字再下樓恢複照明,未免有些太趕了。”齊沅垂眸沉思,雖然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但是謝臨的氣息和味道多少讓他覺得安心,“而且要遠程控制玻璃的溫度,看不到在場衆人反應的話也并不方便。”

“你覺得操控電閘的和寫字的是兩個人?”

謝臨問話的時候,場上的照明終于閃爍着重新恢複,在場乘客們倉皇失措的臉暴露在吊燈的彩光之下,配合着場上豐盛的菜肴和緩緩流淌的溫馨樂曲,顯得有些滑稽。

“對,兩個人的概率大些。”齊沅看向宴會廳的一角,宋以辭舉着攝像機朝他很輕地點了一下頭,長發在臉側微晃。

“希望這次我們能夠找到在鏡子上寫字的人。”

和上一次同樣,楊柳的尖叫聲劃破宴會廳的天花板,衆人的臉色在看到鏡子上血紅色的“大海會記住每個謊言”時都變得驚恐萬分。

考慮到船員安裝炸彈的可能,齊沅仔細觀察了大副和船長,和乘客們一樣,他們手中還握着紅酒杯,臉色卻隐隐有些慘白,并沒有比乘客們好到哪裏去。

場上有人尖叫着“他回來了!”,齊沅注視着陷入不安的衆人,沒有走上前去揭開這個惡作劇——船底的炸藥就像懸在他們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貿然行動引發爆炸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這是在宴會開始前,他們就彼此确認過的事情。在敵人隐匿在迷霧中時,按兵不動獲取更多的信息會是最好的選擇。

船長孔國明放下酒杯走到臺前,他握着話筒環視在場的衆人,開口安撫:“大家不要驚慌,可以先行回到房間休息,這件事情我們一定會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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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字在他說話的同時緩緩消失了。

“查什麽!是他,一定是他……”王東的聲音嘶啞顫抖,雙手抱頭幾乎目眦欲裂:“他還魂了!我們一個也逃不掉!”

大副曾安皺着眉把他攬住,擡手招呼站在角落的齊沅去扶住搖搖欲墜的楊柳,霍光反應很快,已經引着周必橫和李顏夫婦走到宴會廳的門口,站在宴會廳另一角的陸準被他的女同事拉去餐臺前收拾東西,謝臨也返回了負一層。

沒有了齊沅站出來解釋血字是如何出現又消失的手法,這場被理解為“還魂”的惡作劇就這麽在一片人心惶惶的氛圍中告一段落了。

“我就知道是他會回來……我錯了,當年我們都錯了。”

齊沅把楊柳送往二層的210客房時,她一直在重複類似的話語,整個人失魂落魄般聽不見齊沅的任何問話,進了房間就立刻把門反鎖上了。

“當年我們都錯了。”

齊沅想着楊柳不斷重複的話,垂眸陷入沉思。

根據剛才衆人對于王東口中“他還魂了”的反應,他能夠确認在場的乘客對于“他”的身份都有認知,現在楊柳又說了這樣一句話,情況就逐漸清晰了。

這艘船上的這些乘客并不是在銀月號上第一次見面,在幾年前應該就互相認識,并且在某個場合聚集過,當時一定發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并且有人在這起事件中丢失了性命——不然也不會用還魂這個詞來形容那行血字。

從現在的狀态看來,宴會廳裏的惡作劇顯然是成功的。策劃了這場惡作劇的人一定也知道這段往事,不然也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進行恐吓。

如果只是單純的想讓船沉沒,直接引爆炸彈就行,而這一次齊沅他們沒有揭穿惡作劇,炸彈就平安無事,恰恰證明了惡作劇的主謀正在進行一場有預謀,有目的的恐吓,絕不僅僅只是簡單的為了讓這裏的人命喪粉海。

當年這艘銀月號上還發生了些什麽,最後的沉船是因為惡作劇的主使者沒有達到目的而引爆炸彈導致的嗎?

現在乘客們的精神狀态都不太好,齊沅沒有繼續在客房區域逗留,轉而返回宴會廳。

怪事一出,乘客們自然是沒有心情再享用美食的。豐盛的,沒怎麽被動過的菜肴們都被陸準和同事配合廚師陶磊一起收拾完畢,他看到齊沅回來,沖他得意一笑,揚起下巴指了指被放回餐車的各類餐盤,又晃了晃手上的袋子,裏面是幾份餐盒的輪廓。

想不到陸準在這方面還挺細心。

齊沅沖他笑笑,手在胃腹上輕按,自己早餐之後又忙活了小半天确實也餓了,胃都有點隐隐作痛,陸準打包好的飯菜對于如今的他來說确實是解了燃眉之急。

除了女記者和她身邊的宋以辭還在門口站着,其餘乘客都已經回到客房,船長和大副也不見了蹤影,十幾分鐘前還站滿了人的宴會廳顯得空蕩蕩的。

“那我去取材了,趙姐。”宋以辭拿着攝像機朝女記者說道。

“拜托你了,小宋。你和那群小水手年紀相仿,肯定能打成一片。”趙梓桐往他懷裏塞了一個薄薄的本子和一支筆,“多拍,多問,多記錄,添油加醋也沒問題,這船上鬧鬼了是好事,等下船了第一時間把稿子發出去肯定能火。”

宋以辭點點頭,往齊沅和陸準所在的方向走去。他們兩人對話的功夫,陶磊和女服務員也離開了會場,偌大的空間裏只剩下三個年輕人。

“終于等來和你小子說話了。”陸準捶了一下宋以辭的肩膀。

“沒辦法,之前實在走不開。”宋以辭朝他溫和地微笑,又朝齊沅揚了揚手裏的攝像機。

“我都按你說的拍下來了,不過當時實在太黑,趙姐還拽了我一下,我不太确定是否拍到了你想要的畫面。”

在宴會開始前,齊沅說的“守株待兔”很簡單——他在讓陸準遞給宋以辭的小紙條裏寫明,拜托他在停電時用具有紅外線拍攝功能的攝像機把場上的景象記錄下來,以便用作之後反複觀看分析。

運氣好的話,甚至可以直接從中找出趁亂用特殊液體往鏡子上寫字的人。

“沒事,先看看再說,辛苦你了。”齊沅朝他點點頭,手在胃上抵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瞄向陸準手裏的餐盒。

“怎麽說,邊吃邊聊?”陸準揚起濃眉。

“嗯,我們去隔壁休息室吧。”齊沅垂眸,點開虛拟屏給謝臨随手發了一條消息,問問他要不要一起上來吃飯,順便讨論一下之後的對策。

虛拟屏上的四個英文大寫字母還是很顯眼的,宋以辭只是随意一瞥,正好看到謝臨幾乎秒回了齊沅的消息,一雙上挑的狐貍眼微微睜大,詫異的情緒自他臉上一閃而過。

五分鐘後,四名身處同一個魇境的青年淨魂師終于在入魇後将近24小時內在同一張桌前聚首。

可能是謝臨在整個淨魂師屆的威名太盛,傲氣如陸準在他到場後竟然都收斂了身上張揚的氣息,只是默默吃飯,顯得格外安靜。

高冷的謝大佬本來就不喜歡和別人交談,甚至他的到來都另陸準和宋以辭感到詫異——不過他自始至終只是淡漠地垂着薄薄的眼皮,甚至連餐盒裏的飯菜都沒動幾筷子,讓人不禁疑惑他特地跑上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四個人裏兩個人都是閉麥狀态,因此邊享用陶大廚手藝邊看視頻并交流的只有齊沅和宋以辭兩人。

宋以辭帶的是個小相機,夜視鏡頭不算太好使,視頻的整體畫面有些模糊,聲音很嘈雜,最初的一分鐘畫面在不停地晃動,有一道女聲沖着鏡頭喊道“小宋,開夜視”,随後是宋以辭的一聲“嗯”,然後鏡頭逐漸趨于平穩固定,能夠看清場上因為黑暗停在原地的衆人。

在跳閘後,宴會廳裏的衆人位置幾乎沒有變過。

宋以辭的拍攝角度雖然很遺憾的沒有拍到鏡子,但在紅外線拍攝的青白畫面裏,這10人都陸陸續續出現了,甚至還拍到了分開站在兩個角落的齊沅和陸準。

在齊沅的記憶裏,除了他們幾個淨魂師,場上一共有10人,他一一确認,發現這10人确實都有出鏡:

船長孔國明和大副曾安站在一起耳語,海員霍光一臉茫然撞到了餐桌,服務員韓靈兒把他扶住,廚師陶磊停下了正在切烤雞的動作,航海協會會長周必橫緊摟夫人李顏,探險家王東慌張地四處亂看,小說家楊柳站在原地沒動,記者趙梓桐在宋以辭身邊催促他趕快拍照。

衆人在黑暗中度過了将近五分鐘,最後一分鐘的鏡頭又有些晃,但還是可以看清場上的衆人都并沒有離開。

齊沅咬下一口香酥大排,被油炸過的金黃脆皮裹着鮮嫩多汁的豬肉在口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但他的神情卻沒有因為入口的美味而放松,反而變得格外嚴肅。

整整五分鐘,從一片漆黑到恢複明亮,宴會廳裏的所有人都被清晰拍在畫面裏。

“不應該……”齊沅曲起指節抵住下巴,陷入沉思。

謝臨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視線輕輕掃過齊沅緊鎖的眉頭,沒有說話。

如果沒有任何人在中途離開,那鏡子裏的字跡要由誰來寫下呢?

“會不會是在跳閘前就被寫上去了?”陸準問道。

“那就沒有特地讓宴會廳暗下來的必要了。”齊沅搖了搖頭,“那種液體比較容易揮發,如果事先寫上去,控制不好時間的話,等到控制鏡面溫度讓它顯色的時候,字跡不會那麽完整。”

難道真的和王東他們說的一樣,血字是曾經死去的鬼魂回來寫的?

不,不可能。

一定有什麽他們沒注意到的地方。

“看來,我們是暫時得不出結論了。”宋以辭看到齊沅陷入沉思,微微一笑,合起攝像機,起身說道:“那我就先走了,後續有情報再聯絡吧。”

“等等。”齊沅忽然擡眸,淺褐色的桃花眼異常明亮,似乎有灼灼逼人的火光。

他終于注意到一個明明有些異常,卻在剛才始終被自己忽略的東西。

能做到在鏡子前神不知鬼不覺寫下血字的,的确有一個人。

“還有什麽事?”

齊沅緊盯宋以辭藏在鏡片背後一貫顯得柔和的眼睛,緩緩開口:“往鏡子上寫字的人……其實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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