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

(七)

漩渦鳴人不辭而別。用止水的話來說,鳴人雖然嘴上解釋說是要去爬阿爾卑斯山,但其實就是落荒而逃了。這裏和諧寧靜,也沒有刁民惡獸,這麽安全,怎麽會是逃呢?佐助思考不出答案。止水總愛對佐助打啞謎。

事實上,鳴人确實是抱着逃避的心情離開的。他的小隊打算離開日本,去攀爬阿爾卑斯山,木葉只是路程途中一個忽然出現的從未聽說過的小角落,可作為落腳點暫歇,而他呢?卻在這個犄角旮旯裏停留了好幾個月!這已經嚴重耽擱了登山隊的行程安排。到底是誰讓我這麽留戀?那裏究竟有什麽令我舍不得的……一杯下肚,鳴人思考着這個問題。不過,現在不是為此冥思苦想的時候,畢竟他已經出發了。大山和天空在等着他。于是,鳴人暫時擱置此問,踏向了新的旅程。

在過去,鳴人不曾關心過具體的人,沒有思考過身邊人的命運,他關心的是那些更為宏觀的老友們,比如高山、湖泊、太陽,和風暴。它們給了他無限的感動和激情,塑造了他整個的身心。赤砂之蠍曾經誇贊過他那透露出詩人氣質的額頭,毫無疑問,那正是來自于湖光熠熠的貝加爾與的的喀喀,而那雙藍色眼睛來自于蕩漾着淺藍色月光的雪山之巅,那顆總是熱血沸騰的心髒則來自于悲天憫人的紅松。

漩渦鳴人早就知道,自己生來就是該和這些事物作伴的,也注定會因追求這些事物而消失,可神奇的是,此時此刻,一種急切的想要将某人的命運放在心尖的沖動攥住了他,甚至幾度要戰勝他對孤單冒險的生活的愛。距離木葉村越遠,這股神奇的愛意便越是引得他連連顧盼。但他必須得離開這裏。完成阿爾卑斯山的攀登活動後,他的小隊就該為下一次的行動養精蓄銳了。就在前不久,中國方終于同意了日本攀登梅裏雪山的申請,京都大學的山岳會已和中國的登山協會簽了合作協議,所以他不能再在這裏滞留,更漫長的征程還在等着他。

就這樣,他并沒有等到佐助放學回家便離開了木葉。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村莊,這個在發達城市的對比下顯得十分原始的慢吞吞的村莊,此時已經在鳴人的視線中隐沒。那些鋸齒狀的群山一座接着一座地沉到地平線以下,直至完全看不見——在鳴人曾經政征服過的那些龐然大物面前,它們顯得多麽渺小、多麽普通啊!然而,偉大的自然正是由無數普通的山山水水組成的,就像這偌大的人類社會是由無數普通的人民群衆組成的一樣……此時,鳴人覺得自己愛上了它們,愛上了這一切。

遠方的小溪飄飄閃閃。那水裏總是有一股隐約的肥皂味兒的。夕陽從那搖晃的水面線上探出頭來,把水面染成了昏黃色,如此,便形成了一副紅光烨烨的太陽高挂在上,波縠粼粼的流水靜伏在下的圖畫,仿佛一個膚如金子的印度美女,在那有着三層柔軟脂肪的脖子上挂了串橘紅色的珍珠項鏈——而如果佐助此時在他身邊,肯定會說這是美琴媽媽又在給晚霞織裙子了。它們為什麽這麽漂亮?還不是媽媽的功勞?媽媽的那雙巧手才是鬼斧神工呢……佐助一定會這麽想吧。鳴人想到這裏,微微一笑,感到心裏頭空空的,似乎總有一股甜蜜的痛楚洋溢在那個缺口裏。

夜晚,鳴人走出帳篷。他記得,赤砂之蠍曾經對他念過一句詩——月亮是夜晚的傷口——實在是太美了!就在聽到那句詩的一瞬間,他幾乎就要流下感動的淚水。可說來也是笑人,他實在不記得這句詩的作者名字。那些個老外呀,名字真是難記,但寫的東西卻是個頂個兒的美……

在他的頭頂上,燃燒着那個弧狀的傷口。而阿爾卑斯的輪廓,一把劈開夜空的斧刃。星星,斧刃上的鹽。冷峻的黑雲沾着滾燙的血,被擰進雪山做的水桶。星鹽在水桶裏淬火。星光更粗糙,糙得像鋼鐵。群山更鹹,嘗一口都折磨舌頭。愛情則更純粹。透過斧刃不規則的齒邊,鳴人仰望着晚星,幾乎被它們那散發土地粗糙味兒的寧靜所迷惑,以為佐助就在自己身邊——佐助,我多想變成星星啊!這樣,我就能在千千個夜晚裏用千千雙眼睛默默地注視你。

隊友們個個都進入了夢鄉,準備為明天的攀登攢足體力,鳴人卻始終無法入睡。在剛投入登山事業的時候,他曾經對朋友們大放豪言:太陽和疾風都是我的兄弟,就讓他們造個夠吧。此時,面對夜晚雪山上的寒風,他實在是禁不住一顆躁動的心,對這位兄弟一訴衷腸:命運啊,你真是難以捉摸!既然你已經為我欽定了這種随時可能會死亡的高風險的生活,欽定了我這不拼到生命最後一刻不罷休的性格,欽定了我無法給他人一個平靜的家庭和安全的承諾,又何苦偏偏要在我心中燃起這股渴望去愛佐助、渴望被佐助所愛的烈火呢?

他終究還是想明白了,就像他從事的這項登山事業終究是要從山坡上下來的一樣。這一次,他不打算逃避這個問題了。明月——因為也聽到了他剛才的傾訴,所以明月現在成為了他的新朋友。這個朋友比紅松和山脈文靜些,卻比湖泊和晚風更深邃。鳴人對這位深邃的新友說道:如果我能從梅裏雪山凱旋,佐助就會愛上我,成為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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